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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反手摸摸我的头,背着我回毡房。
阿爹让我斜靠在榻子上,一边动手检查脚腕的木夹板有没有松脱。看完让我歇着,说是去烤肉给我带回来,掀开门帘就出去了。
我被裹在暖暖的羊毛毡子里,没有受伤的右脚随着毡房外热烈的乐曲声晃动着。嘴里还哼哼歌谣儿,想象自己拉着梅朵与阿西也在篝火边上快乐的蹦跳。刚想着就听到帐外阿西人还未进来还边跑边喊着我的名字。我正奇怪平日里总是喜欢装小大人的阿西怎会这般兴冲冲的扑进帐里。他已旋风般的冲到榻前,手背抹了把汗“宝珞,汉人大哥想见你。”我正摸摸脑袋疑惑的看着阿西前言不搭后语又兴致勃勃的表情,门口的布帘再次掀开来。一身宝蓝衣外披着白色狐毛皮外套,身长健实、容颜俊逸的翩翩少年,赫然便是马场上那个千人瞩目的蓝衣男子。
我瞪大了眼睛正诧异的把来人上下打量。他已走到榻前,俯身看着我平静而面无表情的说:“你就是阿西说的宝珞?你是汉人?”
他跟我说的汉语,除了阿爹我还未曾与其他人说过汉语。我更感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蓝衣对于我能听懂他的汉语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又忙不迭的问道:“你还有个汉人阿爹?”
我正想说话的当口就看到阿爹掀开门帘端着一盘子的烤肉走了进来。看到房里有陌生男子停了一下脚步,又走了过来。
蓝衣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直直看向阿爹,阿爹看到蓝衣也停住了。两人之间似乎空气也凝住了。
在我还没任何反映之前,看到蓝衣站起身来朝阿爹扑了过去。
我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蓝衣难不成是阿爹在中原的仇家?现下到边域寻仇来了?
慌忙间我的两只小胖手往前一扑,只抓住了他的衣摆。蓝衣却已冲向阿爹,我嘴里大喊“不要伤害我阿爹”手里还紧紧拽着蓝衣下摆。一拖一拽间,我滚下榻来。阿爹忙向我走来,却被扑上前的蓝衣紧紧抱住“四……公子,我找到你了……”蓝衣声音颤抖,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松开蓝衣的下摆,正茫然无措在看着蓝衣抱紧阿爹的时候,阿西已俯身抱起地上的我放回榻上。阿西挠了挠后脑勺,也是一副无措的表情。阿西未曾学过汉语,虽会临写阿爹的汉语帖子,但是对语言的天分还是极差。他看向我眼神带着疑问,我却看着屋子里那相拥的两人。
阿爹显然也是认识蓝衣的,此刻脸上布满了笑容。嘴里念着“阿涟”应就是蓝衣的名字。
显然阿爹与蓝衣是故友,可是我看向阿爹,年岁分明比蓝衣大上五、六岁。蓝衣俊逸非凡,阿爹相貌普通,常年病痛脸色更是暗黄。两人身形相若,均是高挑。只是蓝衣是健实的修长,阿爹却是清淡消瘦。我虽知汉人习俗男子束发便可成婚。阿爹尚未行冠礼便带着我千里跋涉来了边域,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我不禁心痛起阿爹来,阿爹养得我肥胖胖的,自己却是如此瘦不经风。
两人均没有再多说,阿爹拉着蓝衣走过榻前,轻轻察看我的脚腕,幸好刚才摔下榻去没有再次碰伤。阿爹这才拉着蓝衣对我说:“珞儿,这是你降涟大哥,你还是一丁点大的时候,他也有抱过你呢。”我纳闷的看着降涟,想起适才他并未对我和颜悦色而是盘问般的语气。不由得对这个降涟大哥生出一丝恼怨。
降涟看着我再看看阿爹,眼里滑过心痛。低下头小声的说:“太难为公子你了,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阿爹修长的手指佛过我的脸颊,呵呵笑着说:“小丫头是野了些,但是也很会照顾阿爹呢。”说着把食物的盘子递给阿西,让阿西照顾着我吃东西。轻声对我说:“珞儿,我去降涟帐里叙叙旧。如太晚回不要等我,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回山上。”
我低头应承就看着阿爹与降涟走出了毡房。
这个降涟着实古怪,对我跟阿西都是面色如霜,惟独目光都紧紧的停留在阿爹身上,似乎害怕一眨眼阿爹就会消失似的。
吃完食物阿西说要带我去帐外看歌舞,我欣喜的对他伸出了小胳膊。阿西俯身抱起我走去帐外热闹的人群中。在围绕一圈的场外轻轻把我放到草地上。梅朵在远处也飞奔的跑过来坐在旁边。
我们热闹的合着牧民大叔的冬巴拉,跟随场上对歌的男女一样高声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啊~啦啦……啦……啦~最美还是我们玛尔拉的雪莲花啊~~”
我对牧民歌谣的曲调旋律亦是熟悉了的,欢快、纯粹、带着浓浓的西域人豪迈不羁,洒脱的习性。偶尔也有脉脉含羞的情歌,总是由一人主唱,面向喜欢的姑娘唱出心中的愿望。是这片土地上牧民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我看着身边的梅朵、阿西。他们与这个土地上大多数的牧民一样有着嘹亮的歌喉,干净的灵魂。一直坚信着生活永远如此无忧无虑。
虽然我仍然强调自己也是属于他们的一员,虽然我的外貌成长速度慢得惊人,八岁了还有着六岁娃娃稚嫩的脸儿,五短的身形。但是我却觉得我该以大人的思考方式来让自己快点长大了。嘴里唱个欢快的歌儿,手里学着阿伯用力的敲东巴拉,心中隐隐感到热闹繁荣只是大家心里的愿望,因此制造出一个完美的表象。而内里汹涌澎湃的暗潮必然是存在的。总是在被表象麻痹得无法自拔的时候爆发。
我有点明白了阿爹每天总给我讲的故事加上详尽的故事隐寓,是促使我与梅朵成长方向不一样的地方。阿爹说着故事,把他所知所学的尽数教授于我,虽然远在边域,我们无法拿到珍贵书经,但是小小如我,却已知晓比眼前大得多,更远更远的天下事。
渐渐夜深了,我们3人互相依靠在一起的身体却不想动弹分毫,梅朵扬着明亮的小脸说着我们要永远做阿达(阿达即知己的蒙语)我们是高原上最亲近的兄妹,甚至比她的大姐来得更亲。阿西则傻呵呵的笑着,他没有兄弟姐妹,一早认定我们就是最亲厚的妹妹。我轻轻唱着“满天满山飞舞的鸟儿啊~我多想与你们一同飞翔在奥逆耳的湖面上~~我的心儿已经飘荡在耷拉目汉尔”
梅朵正在充满幻想的语调大声说着她那草原第一骑手的梦想。阿西说着不久的将来他就长成大人,要去看看天下是个什么样子。我看着天上明亮大颗的星群,近得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一般,那好像是阿爹的眼睛。一样深邃黝黑却光芒四射。我看着星星告诉梅朵阿西我的愿望就是跟阿爹在一起,他去哪里都不能抛下我。
梅朵阿西向我撇来鄙夷的目光,似乎是在说,这个不长进的家伙,还没有长大。而头上那颗星星也伸出手弹了一下我的小脑门。我才看到那是阿爹的眼睛,不是天上的星星。我不知是被弹倒还是自己顺势躺倒在地上,咯咯的笑了起来。阿爹也笑骂我野丫头,轻轻俯身抱起我,还不忘嘱咐阿西梅朵夜深了,要回帐歇息,他们阿娘都在寻人了。
阿爹抱着我不是走向大毡房,而是远处一间小得多的矮毡房。阿爹说去跟降涟大哥一个帐。推开门看到降涟正温着酒,芳香浓郁。是我从未闻到过的酒味。一室清香。
降涟抱怨等候阿爹去接我等到梅子酒都温了4回了。
阿爹看着我笑骂道:“小野丫头,这么大草场,寻到还真不易呢。”
降涟似乎想通宵达旦与阿爹饮酒的意思,阿爹却说先哄了我睡觉再饮。降涟瞪大满含不敢致信的俊目。
阿爹自顾在榻上将我安顿下来,扯过毯子裹紧我。在边上坐下,从怀里摸出叶片儿,一时间似乎有清悠的笛音;有婉转的鸟鸣;有灿若云霞的满天飞红;可以轻舒广袖;曼舞芳姿;如梦似幻;美不胜收。阿爹的叶片儿曲与昨夜的婉转低沉大不相同。似乎在催促我进入美丽快乐的梦里。我迷迷糊糊的梦到阿爹给我们吹着曲儿,我与梅朵阿西在冰湖边上跳着我从未见过的舞蹈。
治毒
第二天一早阿爹与族长知会完就带着我与降涟的商队一同出发。此时我留意到降涟的商队的壮观,比寻常见过偶尔来到图瓦村落的商队大不相同。头尾十来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护航。驼队精神奕奕,背着小山似的货物,稳健温顺而秩序。
降涟已经准备好一匹高大的蒙古马给阿爹,阿爹抱着我一跃上马鞍,让我侧坐在身前。我别扭不愿意侧坐,阿爹曾说过中原知书达理女子在官家猎场围猎均是侧坐马背。当时我听到就及其鄙夷。那简直太侮辱马儿了,马背上的骑手,就应该是马儿的翅膀,与马儿一起跳跃相同的节拍韵律。阿爹让我侧坐是顾虑到我脚腕的伤。但是我坚持下还是允了我跨坐。
我只有在被喀勒塔塔族长提上马背带回村子的时候才坐过这么高大的马,而身后是我的阿爹,此刻的心情与之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降涟与商队管事商讨后也骑上了他的黑马,与阿爹往图瓦方向奔去,而商队往另一个方向慢慢前进。
风儿呼呼迎面而过,我跨坐无法抱住阿爹,阿爹便一手拉缰绳一手紧紧揽住我的腰。可是我们奔跑的速度却也不慢于降涟的黑马。我一下兴起,哀求阿爹让我驾驭这匹高马。阿爹却没有犹豫的把缰绳交到我手里,双手抱住我的腰身,双腿夹紧马腹。我驾着高马忆起那夜我与小红的心灵合一。似乎在马背上,心儿才能一直如此畅快淋漓。
我好胜心一起,神鬼都靠边了,在追上降涟一个马头时只听降涟在马背上哈哈大笑“果然是个野丫头!”霎时对降涟初见的成见烟消云散,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叫我野丫头。他是阿爹亲近的至交好友,我当然也不是没有气量的小鬼。
回到小木屋一如既往,但是家里多了个降涟大哥,阿西更多的跑来总是央求降涟让他试骑他的小黑。降涟只是带着阿西在草场跑了一大圈回来,说是阿西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能驾驭小黑,一个不小心就会与宝珞为伍,只能乖乖坐在门槛,半个月都不能走动。
我的夹板早已拆去,但是阿爹说不能落下病根,每日仍需包裹草药。而我们小小的木屋因为多了个降涟而有些拥挤。我本来想要把我的房间让给降涟,自己去跟阿爹挤一挤。结果降涟却在阿爹房里打起了地铺。我知道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也就很知趣没有总去打扰。
渐渐我发现降涟是个面冷心热小子。年纪本就不大,还总当我跟阿西是小屁孩似的。但是却总是在森林里捡了些石块木块,做成有趣的小玩意送给我们。还有会在地上旋转的叫做陀螺的东西,说是汉人的娃娃都玩的这个。把我们哄得服服帖帖的,连梅朵都故意忘记了他小白脸的称呼,不时也来小木屋向降涟讨要玩具好去向部落的其他小屁孩炫耀。
半月来阿爹又犯了一次病,阿爹不支倒下来的时候,降涟刚好下山换粮,我扶着阿爹走去后山的冰泉。虽然路途不远,但是阿爹一直颤抖着,让我心如刀绞。
降涟赶回来时寻着我们的时候,我正扶着阿爹被木杈绊倒两人一起摔到地上。看到降涟面如死灰,瞳孔闪着惊惶。他一把抱起阿爹,拉着我朝后山略去,像飞一般的快。我现在知道了那是轻功。
看来降涟是知道阿爹的病,而且也知道冰湖。
阿爹脖子以下浸透在冰湖里。我则如常跑回木屋给阿爹取了套干净暖和的外衣,跑回泉边放下,再走到远处的石敦坐下。四周看顾着。
降涟在我身边坐下,揽着我的小肩。低声说着:“宝珞,别担心,公子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公子。”
我定定的看着降涟……抱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他是跟我一样关心阿爹的人。
浸了冰泉只能压制阿爹体内的热气,但是冷与热的互相对抗间对阿爹却是伤害极大。每次从冰湖上来阿爹总是虚弱的要歇息大半晌才能回木屋。而且阿爹从不让我给他换干净衣裳,打发我在林边守着。我总想着快点长大,能背得动阿爹,阿爹就不会这么辛苦了。现在的降涟,他能照顾阿爹,能做我不能做的事。听着他保证的话语,我一直压制在心里的绝望似乎慢慢看到了光明。
降涟把阿爹抱回屋子后便在床榻上盘腿坐起,扶着阿爹的背似乎在给阿爹输入真气。我知道那是有武艺的大侠才会。心里不由升起了我也要学武艺的念头。
降涟让我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轻轻掩上门。坐在屋前,呆呆看着山下远处碧蓝的赛里木卓尔圣湖,还有圣湖远处围绕的吉祁连神山,忽的眼睛一亮,我看向降涟缚在远处的小黑。于是便有了主意。
我用雪鸡换来的米粮在屋外的炕上熟练煮着稀粥,阿爹大病完总是很虚弱只能勉强喝稀粥。
但是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