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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果然绕过星罗毡帐,来到一大片平坦草场,草场中央数座庞大华美毡帐,飘扬以雄鹰为尊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守备兵时不时列队而过,看来,这里便是王帐无疑了。
她咧嘴无声轻笑,“带着我来准没错吧。”
他也微笑,“嗯,不鲁莽的时候值得奖赏。”说着飞快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忍隐笑声,他肩头轻轻抖动。
心头滑过一缕甘甜,嘴角噙着笑意跟随他悄悄掩向王帐。
屏息隐气,两人在王帐暗角处融入黑幕中。隐隐听得王帐中有三人,一为年迈者苍老却又充满霸者之气,其为中年男子高亢浑厚之声,再为年轻男子沉着之音。
老者朗声说道:“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又懂得变通,实是汝朝砥柱中流啊。”
“不敢当,可汗过誉了,晚辈仅是为父亲前来见证观礼,探望父亲多年挂念的老朋友。”年轻男子沉声应答,不卑不亢。
老者又道:“本王与你父终有个几十年前的约定,尚不知有生之年可否得见,”顿了顿又道,“本王欲助老将军一臂之力,只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无妨,可汗的难处我们也知晓,如今一切均已是布局妥当,只是劳烦可汗出兵演出戏即可。”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难,如今他拓跋氏咄咄逼人,我们便给他来个腹背受敌。”说罢两人抚掌大笑。”
这年轻将军是谁?声音很是陌生,是北魏将军还是南宋将军?听他们所议,乃是合力对付北魏之举。宝珞抬眼疑惑望向拓跋嗣,他也是轻轻摇头。
忍不住,取出匕首轻轻在帐上割出一道裂缝。
看那穿着打扮,老者定是柔然大檀可汗,端坐身旁华丽金缕装着的中年男子便是两日后接受册封的柔然太子,而那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劲装,面上覆了张银盔面具,一双精芒在面具下灼灼闪亮,看得宝珞心头凝起寒霜。这目光如此凌厉逼人,似曾相识一般。
大檀可汗扭头问太子,“铁其那何时能到?”
太子恭敬回禀:“回父汗,铁其那将军信使前来报必定在大典前赶到,前日里将军骑兵奇袭探入境之魏边路军,魏军大败而退。”
大檀可汗不禁面露得色,“我柔然骑兵骁勇善战,他拓跋氏的人马凭得不过是兵多将广,岂敢在我广漠草地上与铁蹄相较。”
帐外拓跋嗣毫不掩饰嘴角一闪而过的冷嘲,柔然可汗庭自恃深入漠北草原,谓我力不能制,防备松懈,若乘其无备出击,势必大乱。
魏五路骑兵已是悄无声息潜入柔然可汗庭数十里之外,并尊帝令若遭遇柔然主力骑兵,乃诈败撤退,令其放松戒备。如今已是探明王帐方位,且得知大檀可汗之左膀右臂铁骑将军铁其那不日便会到来,利剑已然贴近毒蛇七寸,果是不出所料。
两人瞥见守备兵齐步而过,正要离去,却不料转身在帐后竟撞向一人,那人黑衣蒙面,匕首直抵宝珞颈项,拓跋嗣出手甚快,两指迅捷捏住那人咽喉。
此时若是打将起来,势必引来守备兵将,拓跋嗣正想趁宝珞快速闪身一刻痛下杀手。却看见那人已垂下握住匕首的手臂,定定看着宝珞,目光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杀气也已敛去矣尽。倏又凝住宝珞手中握紧的蓝珠,眸光更为惊诧,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愤恨之色,口形轻轻吐出两个无音字,“宝珞”
宝珞怔怔点了下头,这人是谁?看身形象是女子,她认得她?
在拓跋嗣松手一霎那,黑衣女子返身掠了出去,眨眼间隐入夜色,武功之高出乎意料。只撇到她黑衫扬起时,裙角一抹桃红薄纱在月色下刺目得紧。
续缘北风城(七)
泰常二年十二月
这就是终年恒古不化的雪山么?巍峨陡峭,深入云霄,就像域北那座无人敢涉足的吉祁连神山,几乎可见山风呼啸凛冽、风雪肆虐,就像冰寒山峰刀刃一般的尖利,丝丝割裂肌肤。雪山下,连天地也苍白惨淡,这让宝珞想起冰雪女王居住的普拉德隆,人迹罕绝,连灵魂都要被冻僵了。
“这片雪山我们柔然人叫它‘搏格达’,不可侵犯的圣山,听阿嬷说,山里面有可治百病的冰山雪莲,所以,有人在最接近搏格达的山壁间修建了吊桥,可是过去采雪莲的人,都没有回来。巫师大人设坛祭法,说是接近圣山的人世世代代会被诅咒,所以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了。”路上偶遇的小牧童小大人似的告诉他们神山的由来,叮嘱这些外来人尽快离开这个诅咒之地。说完瑟缩着抖动身体,一溜烟跑开了去。
他们却越走越近,寒风也刮得脸上刺痛,睁不开眼来,寒意四面八方扑来。足底已是麻木僵直,宝珞用力跺着脚,冰硝四溅,忽地发现跺开的雪沫下竟是坚硬的寒冰层。隐隐透着乌沉沉墨黑一般的诡异。
冰层,上古时代,这里莫非曾经是河流?是那场令得地球上生物绝迹、恐龙灭绝的世纪寒冻将这里变成这样的么?
拓跋嗣也留意到宝珞脚下那块抹去雪沫后露出的墨玉寒冰甚是奇异。她已是伏下身子,想仔细一看,却隐隐闻到呛鼻之味,冰层下隐约有墨色涌动。
拓跋嗣将宝珞拉至身后,“这冰下有古怪。”说着抽出长剑,运起内劲,缓缓在冰面上刺了下去。内力直透剑尖,瞬时一股乌黑粘稠的胶状黏液夹杂着刺鼻的味道沁上剑柄。拓跋嗣猛地抽出长剑,一道黑色液体“哗”地喷了上来,两人退后一步,过不多时,那道喷涌液体的裂口又被凛冽风雪堵了个严实。
宝珞取出火折子,打着了火,慢慢靠近粘稠液。看着火光冉冉漫开,这,竟然是原油层……
“这是什么?怎能点燃?”
“这是原油,古代海洋或湖泊中的生物经过漫长的演化形成的混合物,与木炭一样属于化石燃料,我们脚下这片冰层,是古地壳变化演变而成的原油田,原油的威力十分强大,甚至产生比火药更为巨大的爆炸力,一般燃料无可比拟。”
拓跋嗣凝视冰面上的火光,唇角弯起一道难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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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草场东边缓坡,是平缓草原上柔然王族祭拜祀地,名唤祭天坡。王城草场圈环密密麻麻的毡帐无形中便是阵法变幻的天然屏障,因此在王城范围内并未有太多守备军,各路将领将聚集柔然可汗庭的军队驻守在东南西三方,对王城形成环阵护卫。
柔然人信奉萨满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隆重而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今年则在祭祀后即举行柔然太子册封大典,出席者均为柔然国地位崇高之辈。土谷浑、龟兹、疏勒、于阗西北各国均派遣使臣前来恭贺。
萨满巫师祭腾格里、祭地、祭敖包、祭火。
大檀可汗率先泼酒跪天,身后乌鸦鸦跪倒一片垂眉低首的柔然族人,肃穆无声,只听得萨满巫师尖利的嘶吼声向伟大的腾格里祈求风调雨顺。
丹萝拉着宝珞隐在各国来使末席,低声窃窃私语,土谷浑国虽也是信奉腾格里,但是身为郡主的丹萝却是离经叛道,任何祭祀均是能避即避,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她那稀奇古怪的脑瓜子竟然认为人力胜天。这个骄蛮任的小郡主在这个时代也真是个异类。
“姐姐,五哥接到密函在册封大典后即刻回国,你和姐夫跟我们一同去土谷浑国吧,我带你去看我的雕堡,那是父汗赐我的封地,是我们土谷浑国最美的地方。”扑闪着长长的眼睫,一脸渴盼。
宝珞垂下眼帘,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丹萝,我们不能跟你去,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去你的雕堡作客。”
丹萝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敛住,“难怪五哥说聚散总有时,你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姐姐,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小妹也看得出你们并非寻常夫妇,姐姐,无论你们要做什么,一定要保重。”丹萝解下自己的腕绳,郑重系在宝珞手上,腕绳七彩流溢,坠起七色皓石,绳上绣着莲花图腾,这是土谷浑皇族标志。“姐姐,他日若是你能前来我国,只需出示此物,小妹必定飞奔而迎。”
宝珞也郑重点头,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向她扫来。抬头看去,却见龟兹国宾座末席站立一众头纱蒙面的西域舞孃,想必是待得册封大典后向柔然可汗献舞的龟兹艺人。薄纱在天寒地冻冷风中飘舞,仿如冬日里桃花盛放的景致。正是前夜那抹桃红,那道目光毫不避忌在红纱下注视着她。她是谁?熟悉却又不亲近……
仪式完毕,退回王帐大宴群臣宾客。
此时大檀可汗与太子举起金杯敬向柔然首席战将铁其那,此人剑眉横须,不怒自威,那气势震慑全场。他便是嗣所说漠北最凶狠的苍狼,狼一样阴霾的双眸,柔然人称其 “狼神”。
觥筹交错间,艺人起舞。声鼓奏曲中却忽觉远方隐隐震动,像是草原在恐惧中瑟缩颤抖;又像是千万只猛兽扑向手足无措的猎物。
已是有人惊疑未定四处张望,突见王城祭天坡远处隐约升起阵阵狼烟,不止一处……东面、西边、还有南面……均是柔然三路大军驻守所在地。
狼神铁其那眼睛猛的眯起,眼底的阴霾愈渐浓烈,从骨子里渗透出一丝森冷。他镇定自若退去边席,三两下手势调遣精锐守备卫护王帐。
慑于狼神的威慑傲人的强势,众人收敛了慌乱,心下却仍旧是揣揣不安。场中献舞的舞孃亦是退回一旁。
此时已可闻轰隆声响,像是万乘铁骑扬尘而至,席上有人慌张得跌落酒樽,突兀声响拉断了众人心头绷紧的铉丝。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已有传令官快马回报。
“东、西、南三面驻军受到突如其来北魏轻骑军队袭击,现由各军副将领兵迎战。”
“北边腾狼军现今如何?” 铁其那目光扫向传令官,腾狼军便是其一手统帅多年的精锐铁骑军,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扬名,威震漠北草原。其神出鬼没、闪倏雷电般迅捷之势是北魏军最强劲的对手。
“北面尚不见魏军踪迹,腾狼军副将驻守待命。”
铁其那不作沉吟,道:“王城外阵法精妙,当年擅闯王城的叛军无不是迷失其中,逐一被绞杀矣尽,量他北魏军闯入亦不过如此,传令去,腾狼军支援西面军。”
“魏军欲形包抄之势奇袭,肃不知我精锐部队齐集王庭,便让他有来无回!以血献祭腾格里大神!”大檀可汗朗声说道,双目精芒不减。
新任太子与年青将士齐声附和,顿时喊呐声愈来愈是高亢,纷纷抽出大刀武器,王帐内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号角声破天而上,似母狼绝望的呜咽,随着猎猎硝烟骤然飘来,与那作响的狼图腾旗帜遥声相对。太子已是多番请命出战,跃跃欲试,如若此战能立下头功,更是竖立其威信。
时辰一点一滴在焦躁不安中流逝,迟迟未见回报,铁其那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回踱步。
远方滚滚浓烟绞腾,浓烈的血腥气息早已布满了草原上各个角落,可见外围战况及其惨烈。宝珞握住丹萝手心,瞧见她神态自若,未见惊慌,想来这个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蛇……库耶达褐目精光微敛,依旧大口喝酒,更是从容。
宝珞并不担心他们兄妹安全,库耶达带得他们前来,以其如此精明之人,定是与嗣达成了协议,嗣昨夜趁暮色离开时,亦安心让她留下,她知道,比起凶危战场,此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破城,规矩上亦不会为难外国使臣。
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此番他已部署周详,所以,她不担心,这也是他与狼神铁其那渴望已久的交锋。他们那样的男人,只有胜利才能填满空落的野心。
传令官浴血而来,“报!腾狼军支援西面军途中遭遇两路魏精锐骑兵伏击,稍有折损,双方至今僵持。”
“报!西面军失利退至北边。”
“报!南边失守!”
战况失利令得王帐内焦躁的空气愈加浓烈,如此困守王城实非铁其那所愿,正欲禀报领兵前去北部防线亲率御敌。却听得前方厮杀声越来越近,南军败退,魏军追至外围毡阵中了么?果不其然传令来报,南军退至毡阵中,魏军亦追赶而来。
“魏军已入我阵地陷阱,他们绝不能轻易脱身……”大檀可汗话音未落,忽听“嗖嗖”两道破空声响,狼图腾王旗轰然倒塌,颤颤巍巍落在王帐前,杆上插着两支森冷利箭。帐内顿时惊叫连连,已有女眷四处逃散。
大檀可汗、太子、铁其那率先出到王帐外。只闻前方一道狂放笑声,带着睥睨天下的杀意而来。
魏军轻易过阵,足以让众人惊慌失措。顿时乱得不成章法,铁其那大喝一声,令亲兵守卫可汗太子,退走北部。
“有客至远方来,大檀可汗如此急于退去哪?”桀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