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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人关心她。她的年纪已不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爱管闲事的外婆。可是她能不能没有齐雷克呢?
不久之后,她站在汉柏室门口,注视她父亲在来回踱步。她高高的鞋跟和鞋面上的金制纽扣、扑粉的灰色假发、浅蓝丝绒裁制的服装,在茱莉眼中看来,在在都像是一个想要外表看来魁梧的虚荣小个子。不过她很讶异他还很年轻。
“你好,父亲。”她低头看他。
“老天爷!”他愣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她倚着壁炉冰冷的大理石架子。“有什么不对吗?”
讶异融入冷淡的交谈中。“当然没有。”他又突兀地加了一句:“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像——像文娜的家人。”
“嘉生一定跟你提过。”她说。“多谢你的关照,他跟我常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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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他多年来所怠忽的“职责”。“你什么时候当过我父亲了?我甚至不认识你。我们没有一起庆祝过生日或圣诞节,我也从未跟你共进晚餐。上回我看到你时,你忙着跟桶匠讨价还价,根本不想见我。”
“我很忙,我不是宫廷里的纨子弟。”
“根据恩德利公爵夫人的说法,你还曾勾引国王的情妇,所以他才把你赶出英格兰。你强迫雷克请国王让你回来。”
他的目光迎触到她的,又匆匆移向他处。“男人总有年少放荡的时候。”他装腔作势地说。“我可不准我自己的孩子向我耙灰。”
“我不是孩子,”她冷冷地说。“我自己挑选丈夫。”
他的前额皱在一起。她注意到他前额的皮肤比脸上其它部位要白,活像他常常戴帽子,而且常待在太阳底下似的。这真不合逻辑,因为她父亲这辈子从未做过工作。还是做过?她突然伤感地发现她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又扫现她。“你不喜欢齐雷克?”
她的心在抽痛,但她的自尊开口了:“他只不过是你的另一个人质。”
“不管是不是人质,我都要你嫁给他,茱莉。”
在他口中说出的她的名字听来就像是他头一次试用的咒语。“就算我签了五十份婚约,你也不能逼我嫁给她。你不是我的监护人。你冒犯国王,把我拋在修道院时,你就算是放弃了这个权利。”
他拿眼觑她。“我以为你待在那儿会好一些。”
“可是那时我还只不过是个孩子,我需要父亲。”
他又开始来回踱步。“那时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我的露——”他的声音便咽一下,他清清喉咙。“我的妻子刚过世,我不可能照顾你。”
“看得出来这些年并未改变你的感受。”
他瞅着她颈际的丝带。她真希望她戴的是眩目的钻石项链,亮得让他睁不开眼来。
“你非嫁他不可。”
她心一横。“我不嫁。”
“你是怎么搞的?他是全英国最好的对象。”
她想说实话,结果却撒了个谎:“我不嫁给我不爱的人。”
“为爱情结婚是愚蠢的,我不会让你犯下这种错误。你已签了婚约,现在又想打退堂鼓了?”
雷克会克服他的困难,而她破碎的心也总有一天会愈合。“是的。”
“你该嫁个有钱丈夫,”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这样就不必委屈去处理邮务了。”
“我喜欢当巴斯城的邮政局长。你一定很高兴我只送信给公爵以上的人。”
“我说你要成为恩德利公爵夫人。”
她叹口气。“不,父亲,我不要。雷克不会向你的勒索屈服的。”
他瞪着她。“勒索?你在说什么?”
“你当真以为我会笨得相信雷克和其它人是迫不及待的想娶找?”
他面红耳赤。“谁告诉你的?除非……是文娜吗?我要勒死那婊子。”
“你在改变话题,我们是在谈齐雷克。”
“如果你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保护他?”
她鼓起勇气。“我会保护任何人,免于被你卑鄙的把戏迫害,你跟外婆一个样子。”
他冷笑。“如果你是男人,我就要因为你侮辱我而找你决斗。她是个只会惹是生非断治巫婆。”
“而拜你之赐,我是她抚养长大的。”
“茱莉,我——”他跨前一步,双手好象要拥抱她,却又停了下来。“她一个亲人也没有,只剩伤感的回忆,她说我欠她——她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
父亲是不是也一直被文娜操纵?也许是,但也不能拿自己女儿当报复工具吧?“她曾经照顾我,如今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
他咬牙说道:“我会为你着想。你必须嫁给齐雷克,要不然我就要他好看。”
她突然一惊。“我早料到你会这样做。”
“你的口气像文娜。”
“原来你也发现了。”
“到魏家俱乐部去,你就会明白我替你挑的着实是全英国最好的丈夫。你不必再跟你外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把蓝毕梧最新公告交给她。
茱莉不想争论这一点。外婆深深伤害了她,但有关外婆和邮局的烦恼都结束了。“父亲,现在要考虑我住在哪里已经太迟了,不过不必担心,文娜跟我在韩森园中常常好几天见不上一次面。”
“这我才放心些。”他端详她的脸,表情变得很痛苦。“你很高——像你母亲。”他望向别处。“再见,记得,齐雷克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掌心。”
她目送他离去,心里觉得很奇怪,他似乎不太敢看她,大概是不屑一顾吧。
她收拾好受伤的心情,低头看看毕梧修改赌博法案的公告。难怪大家称他为巴斯之王。她仔细读着他在魏家俱乐部安排的节庆细节时,心想。
为了致力解救英国,使之免于沉沦罪恶,国会立法禁止使用数字的牌戏。为免巴斯城破产,蓝毕梧创立了一种称为学者的新游戏,使用印有字母的纸牌,叫玩牌着造出字来。
她因恐惧而颤抖。雷克的字母还不够熟,无法造字而她父亲知道。
星期五傍晚,雷克站在魏家俱乐部赌博室中的棋桌旁。他是前来面对他的恐惧的。他内心的恐惧淹没了一旁蓝毕梧和安乔治的谈话,牌局终于要登场了。
雷克腹中翻腾,不知味地尝着手中的白兰地。天哪,他真希望茱莉在旁边。
即使他知道徒然,仍在人群中搜寻茱莉的身影。她绝不会再进赌博室,他佩服她的力量和实际。她多年前就已当过受害者了。
今晚的受害者是雷克,她不会前来目睹他的灭亡。也许这样最好。茱莉已把秘诀告诉他,如今要解开文字的奥秘全看他自己了。
他回想这几天来的挑灯夜战,就某种程度而言他是成功了。
突来的寂静将他揪回现实,音乐中止了。他感觉有只手搭在他肩头,低头一看,是他的行刑者。
“我很意外,雷克。”安乔治低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未能得到我女儿的芳心。传言说你可以使修女动凡心。”
雷克苦笑一声。关于失去茱莉这件事,有谁会比他更难过?“是你教茱莉赌博的?”
安乔治下巴一扬,这动作像极了茱莉。“我一直没有民主教她任何东西。”他咕哝道。“是文娜——或许也是我的疏忽——使茱莉跟我作对。拜那老太婆之赐,我的亲身女儿恨我。”
“你为何坚持要这些婚约,不给她日夜渴求的父爱?”
“我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去世的妻子,所以我退而求其次。替她找个公爵丈夫。”
“未来的公爵,”雷克更正。“而且是她不想要的。”
“你爽约了,爵爷,你应该娶她、替我生个外孙才对。如今英法两国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秘密了。”
雷克见多言无益,便撇开话题。“不能面对女儿使你毁灭了几个人?”
“别以为你可以推卸责任。”
恩德利公爵也曾跟雷克说过类似的话,他黯然发现茱莉的父亲跟他自己父亲一样自私。
“我会让你家族的尸骨曝晒在荒野。”乔治威胁道。
半小时之后,这个威胁似乎要实现了。雷克跟他母亲、杜比、蓝毕梧、文娜和安乔治围桌而坐,看着手中的七张牌。他认出侧放的草耙:字母E。其它有几张看来眼熟:像舷窗的“O”,像格端的“T”,像独木舟船尖的。A”。“L”和“B”令他莞尔,因为这两课他学得最好。另外几张牌上的字母则是陌生人。
像个摸索走过陌生房间的瞎子一般,雷克搜索枯肠想字。他努力将牌分类。
“齐雷克,”坐在雷克右首的安乔治说。“轮到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说出语惊四座的字。”
钟开始敲九下,雷克开始冒汗。
茱莉站在魏家俱乐部舞池外沿。赌博室传来的吶喊声和掌声像小虫一般爬到她身上。她打了个寒呼,久远的记忆又浮现心头。她看到一个无知的年轻女孩,珠宝多于常识,在谈笑间把祖传珠宝输给一个赌徒兼她的第一任未婚夫庞杜比。她错信他的善意,把他的甜言蜜语视为圣经。
那个不成熟的女孩是急着想逃避过去,寻找她不认识的父亲。那时的捉迷藏是个痛苦的游戏,特别是对手是庞杜比这种恶棍。
茱莉勇敢地走到门口,向内觑望。她的目光落在齐雷克身上。他背对门坐着。宽阔的肩膀和漆黑的头发在一群头戴高耸假发的人群中份外显眼。
她打量那一桌的其它人。巴斯之王穿上最好的白绸服装,威风凛凛。坐在他旁边的是外婆,身穿彩虹条状纹丝绸衣裳,身上珠光宝气的。她的左边是恩德利公爵夫人,优雅的五富拉成拥静的面具。在她旁边是庞杜比,顽强地盼着手中的牌,脸上还有跟雷克打斗留下的瘀痕。
最后是父亲,他穿着黄绸衣服,一顶可笑的假发是设计来增加他的高度的。他凑近雷克。她心头一紧,因为虽然她听不到他说什么,却知道他一定是在挖苦雷克。
当钟敲九响时,她再也无法对这种不公平坐视不顾了。她举起脚,跨了进去。
雷克饮光白兰地,又叫了一杯。恐惧有如冰冷的钢刀,切割着他的心。他感觉有只手搭在他肩上,他连忙抬眼看。
结果看到茱莉。她嘴角带着腆的笑容。“雷克爵爷,我坚持由我来玩你这一手。”她说。
她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女人了,他抖着双脚站起来。
毕梧站起来一鞠躬,杜比也如法炮制。乔治怀疑地皱着额头。“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想这叫做绅士风度,父亲。”茱莉说。
“噢,起来吧,安乔治。”毕梧下令道。“带着点笑容,你既然在巴斯城,就要入境随俗。”
“乔治,你是怎么了?”文娜挖苦他。“把你的礼节装到酒瓶里去啦?”
雷克心头充满感激。一只没戴首饰的玉手抚摸他的胳臂,把他拉回现实。他心中满是爱意。
茱莉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这一桌有两个残酷无情的人,不过他们是我的负担,不是你的,你在我家人手中已吃了不少苦头了。”
你也是,他想这么说。但对她的渴盼及骄傲感受令他无法言语。
“把你的牌给我好吗?”她说。
他伸手想依言去做,但良知阻止了他。
“恐怕不成,茱莉小姐,”他说。“令尊跟我私自下过筹码。”
杜比倒退一步。“小姐,你可以玩我这一手。”
毕梧开口了。“你要是走开一步就不准你再涉足这个房间以及巴斯城其它公共场所。”
茱莉盯着雷克。“我坚持。”
这句话使他和他的家族免于蒙羞,她给了他自由。
他按捺住拥她入怀的冲动。把牌交给她,心头顿时如释重负。他只能回报她一点:他不会用婚约束缚她。
“怎么了?”她问。“你好象若有所思。”
因为我爱你,他心想,今生今世我会永远想念你。“我在想我可以用这几张牌造一个字。”
“我特别喜欢L这个字。”她说。
她以洗练的手法把牌排成扇形,检视他的牌,不禁盈盈一笑。“你把困难的部份都完成了,”她说。“把容易的留给我。”她扭头看父亲。“雷克爵爷对文字很在行的。”
乔治皱着眉头,望望茱莉,又望望雷克。
“当然,”雷克听到他母亲说。“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我家雷克从小就会写诗。”
她撒起谎来可真不下于一流政客,不过雷克心头仍是暖暖的。
雷克真想亲吻茱莉的脚尖。他好想抱她回到威尔斯的城堡,收起悬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