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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的时候,他们又不得不马上被叫醒。前方不到一英里的地方,车就要左拐进入河谷村。在右方,有一个向河流延展的缓坡。所有的驾车人都看着东方,那被称作雷劈的黑暗之地。他们等待从东面而来的尘云。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来,至少现在还没有来。此时,就连微风也渐止了。卡拉汉的祈祷似乎得到了回应,至少微风听了他的话。
2
本·斯莱特曼坐在罗兰旁边的马车顶座上,用一种细得听不见的声音说:“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如果在马车从卡拉·布林·斯特吉斯出发的时候,斯莱特曼问关于他能活过今天的几率,罗兰想那个数字应该是百分之五。当然,现在不会有什么上升。现在他们必须要明确两个问题,而且还要合理地解决这两个问题。第一个肯定得斯莱特曼他自己问。罗兰本没想到他会问,可是斯莱特曼还是问了,亲口问了。罗兰转过头来看着他。
沃恩·艾森哈特的工头脸色苍白,他摘掉眼镜,与罗兰目光对峙。枪侠将此归结为缺乏勇气的特殊表现。老斯莱特曼有足够的时间来揣测罗兰心里的杠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他还想要那么一点希望的话——尽管他也不是很愿意这么做,那么,他必须要对峙着看枪侠的眼睛。
“是的,我知道。”斯莱特曼说。他的声音很坚定,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知道一切。”
“我猜,是在我们带走了你的伙伴之后吧。”罗兰说,言语间似乎是刻意讽刺(讽刺是罗兰惟一真正懂得的幽默方式)。斯莱特曼听到这话时,退缩了一下:伙伴。你的伙伴。但是他点点头,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罗兰。
“我猜想,如果你知道安迪的事情的话,你也就知道我做的事情。虽然,它是绝对不会告密的,它的身体里没有告密这样的程序。”最后,他实在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对峙,于是就低下头,咬着嘴唇。“我主要是因为杰克才知道的。”
罗兰脸上的惊讶之情一览无遗。
“他变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沾沾自喜,也不那么勇敢了,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孩子。在最后的一个礼拜,一个半礼拜里。本尼只是……嗯,很彷徨困惑。我猜你会这么说的。他感觉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自己又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而我却很明白,就像你的孩子不再想和他待在一起了。我问我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答案好像很明了,就像是杯子里的那点啤酒一样清澈见底。”
罗兰他们的马车落在了欧沃霍瑟他们的后面。他轻轻地抽了几鞭他的马队,他们现在跑得稍微快了一些。从他们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小小动静,有几个在说话,但大部分孩子还在继续伴着马车轻轻的铃铛声打鼾。罗兰让杰克收集一小盒孩子们的物品。,现在他看到他已经动手在做这件事情了。杰克是个从来不会拖拉,而又听话的孩子。今天早上他带着他父亲的枪,还戴着顶防晒的帽子,好挡挡刺眼的阳光。他和埃斯特拉达坐在第十一辆马车的座椅上。罗兰猜想斯莱特曼也有一个好孩子,只不过他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杰克有天晚上在道根,那时你和安迪也在那儿,来传递你邻居的消息。”罗兰说。斯莱特曼退缩地坐在他的座位边上,样子像是个欠揍的男人。
“那儿,”他说,“是的,我几乎能感觉到……或者认为我能……”停顿许久后,他说,“操他妈的。”
罗兰看着东方。现在,天已经亮了很多,但尘云还是没有出现。那也不算很坏。一旦尘云出现,那些狼就会蜂拥而至。他们的灰马跑得很快。罗兰还在随意地继续问斯莱特曼一些其他问题。如果斯莱特曼有任何否定的回答,无论这些马跑得多快,他都将无法活到狼群来到的那一刻了。
“如果你找到他,斯莱特曼——如果你们找到我的孩子——你会把他杀了么?”
斯莱特曼在寻思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重新把眼镜戴上了。罗兰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这个问题对他的重要性。他等着看这个杰克朋友的父亲是该活还是该死。斯莱特曼必须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到时马车就要停下来,孩子们就会下车。
斯莱特曼终于抬起头来,再一次遇到罗兰的目光,但欲言又止。事实已经很明朗:他没有办法做到同时既正视着枪侠的目光,又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看着枪侠的时候他说不出话,而想要说话的时候又无法正视着他。
他再次低下头,眼睛盯着他的两脚之间马车裂开的木头地板,说:“是的,我估计我们会杀死他。”他停顿了,枪侠点了点头。当斯莱特曼转过头去的时候,有一滴眼泪从他眼睛里流了出来,眼泪滴在了马车顶座地板的木头上。“是的,还有什么?”现在他抬起头来;现在他又能与枪侠的目光对峙了。他看到枪侠的眼睛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宿命已尘埃落定。“快点下手吧,”他说,“别让孩子们看到就好,求你了。”
罗兰又在马背上抽了几鞭。然后他说:“我不会结束你苟且偷生的性命的。”
斯莱特曼的呼吸在那一刻的确停下了。他继续对着枪侠说,是的,为保护他自己的秘密,他会杀死一个十二岁男孩的。那个时候,他的脸上竟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得意。他的脸上现在是希望,而这种希望却使得他的脸很丑陋,近乎怪诞。他接着说道:“你在愚弄我吗?你在嘲弄我吗?你还是会杀我的。你为什么会不杀我呢?”
“一个懦夫通常都会根据自己的为人来判断别人的。”罗兰这样评论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杀你的,斯莱特曼,因为我爱我自己的孩子。你对此一定也有深刻的理解,不是吗?去爱一个孩子?”
“是的。”斯莱特曼又一次低下头,开始揉被日光灼伤的颈背,他本以为今天他的这颗头颅肯定会落地的。
“但为了你自己、本尼和大家,你必须明白,如果狼赢了,你必死无疑。你肯定也明白这一点,就像埃蒂和苏珊娜说的那样,让我们把这件事先搁一会儿。”
斯莱特曼又看了罗兰一眼,眼睛在他的眼镜后面眯了起来。
“你给我好好听着,斯莱特曼,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们并不会去狼认为我们要去的地方,孩子们也不去。不管最后到底谁输谁赢,这次他们肯定得留几具尸体在这里了。他们会知道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谁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误导他们呢?只有两个人:安迪和本·斯莱特曼。现在,安迪已经完蛋了,他们没有办法再去报复它了。”罗兰对斯莱特曼笑了笑,这个笑容比北极冰山还要冷。“但是,你还没有死。你惟一在乎着的那个人,你的孩子,也还在。”
斯莱特曼默默地坐在那里思考着罗兰的这番话。他以前显然没有想到过这些。但是,只要他能理出这里面的头绪,他就没有办法否认了。
“他们可能会认为你故意叛变,”罗兰说,“即便你对他们说这只是个意外,他们也还是会杀了你。为了报复,他们还会杀了你的儿子。”
枪侠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脸颊红了一片——罗兰以为,这都是出于羞愧——但,当他想到他的儿子也可能会死于狼手的时候,他的脸马上变得煞白。或许,斯莱特曼是想到他们正在带着本尼往东走才变了脸色——带到狼那里,然后变成白痴。“对不起,”他说,“我为我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去你的道歉,”罗兰说,“卡照样运转,世界也还是继续转换。”
斯莱特曼没有回答。
“我负责来送你和孩子们,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会做到的,”罗兰告诉他,“如果事情进展顺利,那你什么战斗也不会看到。如果不顺利,那么你要记住萨瑞·亚当斯将是那场射击比赛的头儿,我希望我之后问她的时候,她说你是完全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儿的。”斯莱特曼继续沉默着,于是,枪侠的话就尖刻起来,“告诉我你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妈的。我想听到你说:‘是的,罗兰,我懂了。’”
“是的,罗兰,我完全理解。”停顿了一下,斯莱特曼说,“如果我们真的赢了,你估计当地人会知道我做的这一切吗……会知道关于我的……”
“只要安迪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的,”罗兰说,“那个多嘴的家伙已经完蛋了。只要你照你现在的承诺做事,我也不会说出去。我的卡…泰特也不会说的。但这不是出于对你的尊敬,而是出于对杰克·钱伯斯的尊敬。并且,如果狼落入了我给他们设的圈套,当地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还有另外一个叛徒?”他用冷冷的眼神打量着斯莱特曼。“他们是天真的人,值得信赖的人。这些你都知道,只是你利用了他们。”
斯莱特曼的脸又红了。他又一次低头看着顶座的地板。罗兰抬起头,离他们要去的地方只有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了。很好。东面的地平线上仍然没有出现尘云,但他能感觉到尘云正在积聚了。狼来了。哦,是的。他们在河对岸的某处下了火车,然后骑上马像魔鬼一样朝这里飞奔而来。他可以肯定是这样。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的儿子。”斯莱特曼说道,“安迪跟我说他们要带走他,就在那个地方的某处,罗兰——”他指着东方,指着雷劈。“那边有一种可怜的生物,叫作断破者。他们其实是囚犯。安迪说他们是心灵感应者和心理运动学家。这两个词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它们跟心灵相关。断破者也是人类,他们吃和我们一样的东西来补充营养,但是他们还需要其他食物,特别的食物,来补充营养,使他们变得特别,和我们不一样。”
“补脑的食物。”罗兰说。他记得他母亲把鱼叫做补脑的食物。之后,他突然莫名地想起了苏珊娜的夜游。那个午夜,不过拜访宴会大厅的不是苏珊娜本人,而是米阿。无父母的米阿。
“是的,我想是这样,”斯莱特曼赞同道,“这是只有双胞胎之间才有的东西,把他们的心灵连在一起的东西。那些家伙——不是那些狼,而是把狼送来的那些家伙——把它取走了。没有了这个东西,孩子们就会变痴呆,白痴。那就是他们要的食物。罗兰,你能理解么?那就是他们要带走孩子的原因!去喂那些天杀的断破者!不是为了填饱他们的胃,营养他们的身体,而是去喂他们的心灵!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被安排要断破的是什么!”
“双柱仍然支撑着塔楼。”罗兰说。
斯莱特曼很震惊也很害怕。“黑暗塔?”他低语道,“你说的是黑暗塔吗?”
“是的,”罗兰说,“谁是芬里?芬里·奥提戈?”
“我不知道,每次,来取走我的消息的只是一个声音。我认为那是獭辛,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你知道吗?”
斯莱特曼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不管它了。可能我们到时会碰到他,他会顺便帮我们回答这个问题。”
斯莱特曼没有回答,但罗兰感觉到了他的疑虑。疑虑是正常的。他们现在几乎要成功了。枪侠感到把他拦腰勒住的那根无形的绳子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松开了。他第一次这么坦诚地面对着这个工头。“总是有像你这样的人被安迪欺骗的,斯莱特曼。我肯定那就是为什么它留在这里的原因,就像我也知道你的女儿,本尼的姐姐也并非死于事故。他们总是需要留下一个双胞胎,再加上一个软弱的父亲。”
“你不能——”
“闭嘴。对你有利的话,你都已经说了。”
斯莱特曼挨着罗兰坐着,不说话了。
“我理解叛变这回事儿。我自己也做过,一次是对杰克。但是那不会改变你的为人;我们直说吧,你就是只吃腐肉的鸟,乌鸦变的秃鹰。”
斯莱特曼的脸色先是发青,接着又变成了暗红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他固执地说。
罗兰弓起手掌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抬起手来擦了擦斯莱特曼的脸颊。顿时他的脸颊又有血色了,热乎乎的样子。然后枪侠抓住斯莱特曼戴的眼镜,在他的鼻子上抖动了几下。“你永远都洗刷不干净了,”他轻声说道,“就是因为这个。这就是他们在你身上打下的标记,斯莱特曼。这是你的招牌。你告诉自己说你是为你的孩子才这么做的,只有这么想你在晚上才能睡得安稳。我也告诉我自己,我那么对待杰克都是因为我不想失去抵达黑暗塔的机会……而那么想就让我晚上睡得安稳些。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