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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不想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看到它,无论如何它的材质有多好,没有总比有好。
关中联营镖局气象恢弘,规模壮大,门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着一根两丈来搞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迎风飞舞,飒飒作响,旗子上用黄线绣着张牙舞爪、神态威猛的狮子更显栩栩如生。
而大门更是足足两丈四尺高,一丈八尺宽,漆朱漆,饰金环,立石狮。
棺材就是从这扇大门送进去的。
里面黑色的庭院里,张灯结彩,挂着红色的灯笼,燃着红色的蜡烛,但每个人的脸,看见那口棺材的时候,显得那么惨白。
送棺材的是十几个佩剑白衣人,他们的衣裳看起来那么干净,可是在镖局内那些男女老幼眼中看来,简直就是一身丧服,他们每往前走一步,那些人就开始后退。
一步步用碎步,步履蹒跚向后退。
这些人都是棺材里那个人的兄弟、朋友,也是他的妻子、孩子和父母亲。
其中有一个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表情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那是热血情仇恩怨的往事才能刻画出来的悲伤复杂的表情。
那人看向为首一个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双眼都要几乎都要瞪了出来,里面霎时间充满了红血丝,一字一字问道:“这里面的人,是谁?”
那个小姑娘叹了一口气,眼神看向他,不带丝毫怜悯,道:“你明明知道这里面躺着的人就是段八方,为什么还要再问?就算你再问,他也不能爬起来了。”
段八方,身高七尺九寸,一身钢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除去当年铁传甲之外,天下无人能及。
他才三十岁,就已经成为了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声威之隆,一时无两。
到现在,他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他却躺在了棺材里。
那人双手抱拳,躬身问道:“在下‘云里神龙’马行空,姑娘能送段兄尸身回来,关中联营镖局上下感激不尽,敢问姑娘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段兄。”
那白衣少女道:“我不知道,我们路过的时候,就见到他躺在树林里,胸口被人捅了好几个伤口,奄奄一息,他最后求我,叫我帮他去取一副棺材,然后送到这里来。”
马行空轻轻闭上了双眼,道:“江湖中虽然总有巧合之事发生,可我们走镖的,偏偏从来不信巧合,若姑娘不说凶手名字,我就只能当凶手是姑娘了!”
人在愤怒和伤心的时候,总是很不喜欢讲道理,而且也很不喜欢别人跟他讲道理,这个时候,他特别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和判断。
马行空晓得段八方的功力深浅,他见到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学武之人或多或少都能以眼看到他人功夫深浅,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小姑娘只是一个普通人,真正高手只怕还是她身后的十三人。
所以他说那话,不过是想恐吓她,因为马行空始终觉得,她应当是见到了那人,只是不敢说而已。
那姑娘垂下了双眼,不再言语,配上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惊吓,不敢说话。
马行空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此刻他实在是没有心情去细心安慰一个小姑娘,即使她十分貌美,不过这般年岁,就美丽得如同月光和冰雪捏成的一般。现在他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段八方。
那姑娘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马行空向前走了几步,厉声道:“姑娘你这是要我们报仇无门?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姑娘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我本来就没见到那人,更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
镖局内其余青壮男子,手上都拿着兵刃,看向送棺材来的十三人,蓄势待发。
马行空清啸一声,伸手往腰上一探,拉出了一条鱼鳞紫金滚龙棒,迎风一抖,伸的笔直,不过这一手就能看出他功夫究竟如何。
他手上未尽全力,笔直刺向那姑娘的咽喉。他没准备登时要了她的命,这一下不过是恐吓之意,马行空看准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太短,她身后那些佩剑家人绝对来不及护住她。
小姑娘总是比较好欺负的。
可是,马行空始终还是太年轻,他忘记了,在江湖上有三种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女人、老人和孩子。
其实还有第四种,那就是你从不认识,也绝不了解的人。
马行空对自己很自信,他这一下出手,绝对不会落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收力,在这根滚龙棒离她的咽喉三寸左右的时候,他就会收回来。
他没料到,当他那根滚龙棒点到了她咽喉处四寸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姑娘就消失不见了。
如同一阵风一样,抓不住,见不着。
她究竟在哪里?
马行空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一息之后,他就见到一缕白烟从空中飘散而下,但下来的绝对不是烟,而是人!
说她身形似一缕白烟,并不是因为她动作缓慢,而是说她身法轻盈,姿态优美,就像空中白烟一样,舒展自然。
马行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错了人,在江湖中这种错误,就算是一次也太多了,人在江湖之中,时时刻刻都能遇见对手,如果低估了自己面前人,那么等待自己的下场,可能就是死。
那姑娘准确落在了滚龙棒上,一脚将它踩在地上。
马行空用力往回抽,却始终不能将滚龙棒从那姑娘脚下抽出,那姑娘道:“我说了,我不知道,现在段八方已经死了,如果你真的是他的兄弟,现在想的不应该是为他报仇,想的应该是如何让他入土为安,怎么让他的家人继续生活下去,如果你执意要找我动手,我不愿奉陪,至少我不愿现在奉陪。”
马行空回头看了一眼段八方的家人,心中犹豫了,究竟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忽然有人在旁边大喊道:“虽然报仇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是难道就看那杀了段大哥的恶人逍遥吗?我们不想让老天替我们报仇,这血仇,我们自己报,如果姑娘不说,可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锵锵几声轻响,七柄精钢长剑出了剑鞘,从七个不同的方向,朝着那白衣姑娘刺了过去。
这七个使剑之人的功夫都不低,在江湖中虽然不能名列前茅,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悲愤之中,他们爆发出的潜力更大。这七个人手中的剑,无论哪个人刺中了谁,都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们没一个人直接刺向那姑娘。
只听得叮叮叮共六声响动,七柄剑忽然接在了一起,搭成了一个巧妙而奇怪的笼子就好像一道钢制的枷锁,将那姑娘给困在了中间。
这剑阵叫做七巧锁心剑,江湖中有许多人被七巧锁心剑困住过,但至今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受一点伤全身而退。
这一点江湖人都知道。
这七柄剑是同一炉炼出来的,无论长短、宽窄、重量、形式、打造的火候、剑身的零件都完全一样,甚至连剑身上的雪纹都那么相似。
但是握着这七柄剑的手,却完全不相同。
其中一人低喊一声:“锁!”
晓得七巧同心剑的人,当然就会知道,锁是什么意思。
七剑交锁,血脉寸断。
剑锁若成,无人可救。
不过那姑娘的血脉没有断,身体四肢全部都没有断。
因为断掉的是剑。
断的是锁。
七柄剑全部都断了。
谁也没有看清楚那姑娘的动作,只见她身子一旋,手上就多出了不少闪亮的剑尖。
那七人一咬牙,断剑仍可杀人!
剑光再次交错,不过眨眼间,剑又断了一截。
剑断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动人,但马行空和镖局中其他人的脸霎时间全部都白了。
比那姑娘的脸还白,比漫天的雪花还要白。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人绝对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那姑娘一扬手,又是叮叮叮几声急响,有如暴雨落地一样急促,七人顿觉手上一震,一阵酸麻渗到了骨头里,甚至胸口隐隐作痛,他们朝剑看了看,每人剑上都嵌进了两截短剑。
那姑娘转身走出五步后,又回头对镖局中所有人道:“好好将他下葬了吧。”
沉默良久,马行空走上前去,一掌拍开棺材盖,看了一眼躺在里面脸上肌肉已经僵硬了的段八方,叹了一口气,回身道:“伯父伯母请放心,我们绝不会让段大哥的家人无所依靠。”
浓雾凄迷,笼在天地间,似乎为大地罩上了一层纱。
寒风瑟瑟冷如刀,人似乎行走在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刀刮。
一行人从小酒馆中走了出来,走进了漫天风雪中。
风在呜咽,白雪满天,眨眼就看不见那行人的身影了。
在这种天气依然还要上路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镖局的镖师,因为他们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生意,就必须要上路。
二就是傻子了。
可他们不是镖师,更不是傻子。
没有镖师走镖的时候,身上会不带着货物,也绝不会有他们这样的傻子。
他们在找人,他们找的究竟是谁?
没有人上前去问过他们。
那个小酒馆中还在讲着半个月前,关中联营镖局总镖头段八方身亡,一行白衣人送棺,破了七巧锁心剑的故事。
大家都在猜测,那一行白衣人究竟是谁,那个白衣小姑娘又是谁。
有人说是江南新出的女侠,有人说是峨眉学成的女弟子。
姜希夷将话听在耳边,却没有听在耳中。
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条河边。
在这样的泼水成冰的天气里,河水应该被结冰冻住才对,但是这条河的河水依旧在流动,带着泠泠声响,被阳光一照,河面上就像铺满了碎银,不过雾气却柔和了阳光,也柔和了河面的波光。
这雾气不是天地间的浓雾,而是河面上升起的薄雾,这河水是温的,据说底下有温泉泉眼,所以河面不会结冰,还起了一层薄雾。
姜希夷勒住了马,看向河边,她从缭绕的雾气中见到河里有一个人。
寒冬之日,就算河水再温暖,也绝不会有人愿意下这条河去洗澡,因为下水后,你感觉到有多温暖,从河水里爬起来后,就会觉得冷得你再也不能从河水中爬起来。
每个人都想要舒服,但是每个人都怕麻烦。
那个从河水中爬起来的人,是一个少年,看起来算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但看到他脸上划过的难言神色,又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只有二十岁?一个二十岁的人,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不过等你看清楚他的五官后,又会怀疑,他真的已经二十岁了吗?为什么一个二十岁的人会长得如此少年?
姜希夷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姜希夷。
不过一瞬间,刚刚他脸上露出的复杂神情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种熟练的调笑的表情。
一时间,他眼角眉梢的孩子气全部都藏不住了。
这种男人非常受女人的欢迎,因为他们又有男人的成熟,但是似乎还未脱离少年。
而且他确实长得很漂亮,很英俊。
他笑道:“你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在这样的天气下水,实在是一个傻子?”
姜希夷没有说话。
他继续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看在你实在一个美人的份上,我才说的。”
他顿了顿,才道:“其实我不仅不傻,而且很聪明。”
姜希夷道:“我知道。”
他反问道:“你知道?”
姜希夷道:“因为就连傻子在冬天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要下水,会做这种事的人,只会是疯子,但是很多疯子,往往都是聪明极了的人。”
他听了她的话后,认真点了点头,似乎在细细品味她的话,他说道:“你说得对,而且很有道理,不过我也不是疯子,我应该算是一个偶尔做傻事的聪明人。”
他不等姜希夷接话,继续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每天都只做聪明事,那人生就变得无趣多了。”
姜希夷道:“你知道许多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是什么?”
姜希夷打了一下马,慢慢往前走去,道:“一个人如果太聪明,就会想变成一个疯子、变成一个傻子,因为他们觉得那样会快乐一些,但是有些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他们明明想变成疯子、傻子,却做不到。”
她听到了一阵笑声,第一声发出时,声音在她身后,而到了第二声时,她面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还是刚刚那个少年,他站在她马前,笑道:“那些疯不了的聪明人,最后往往就变成了浪子,而我刚好就是一个浪子。”
他顿了顿,看向姜希夷,道:“我叫陆小凤,你叫什么名字?”
第139章 贰
姜希夷看了陆小凤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夹了一下马肚子后绕过他往前走去。然而不过又是一眨眼,陆小凤再次出现在姜希夷马前,接着笑了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
姜希夷道:“你以为我是谁?”
陆小凤道:“如果你想知道,那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