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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你可别忘了!”雷倩娇憨地笑道。她原就生得极美,五官又极精致,如此发自心地的欢容,更教人目眩神驰。小石头瞧得一愣,心想,小妮子比以前美多了,常言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这话没欺人。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浮空移行,缓缓靠近雷璺的闺房。
“唉……”突然,悠悠一声长叹,传入二人耳里。
雷倩轻声道:“是我姐姐。”
小石头点点头,食指竖在嘴际,要她噤声。
这会,屋内雷璺坐于窗边,又自吟哦:“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旭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短短四十字,被她吟得深情并茂,内里情意,丝丝绵绵,恍若无形气机,顿时缠绕小石头的心头。他心头微凛,一时又惊又喜。这首诗分明便是自己当日临别长安时,无心吟诵的太白名句。暗想,雷璺把此诗熟记心中,难道,她心中喜欢的人儿却是我不成?
雷璺读完诗句,又是一声唉叹。那长长的叹息,带着袅袅尾音,在屋内回响。仿似很悲凉,令闻者不自禁的心酸憷恸。须臾,她忽道:“石大哥……”
小石头一惊,只道她看见自己,欲待现出身影。又听她续道:“你究竟去了那里?就算你战死沙场,但你的魂儿怎也不来看看我?你知道么,我很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又为什么不来陪我说说话?”
小石头恍然,原来她是独自呓语。之前初闻诗句,少习文墨的雷倩尚未明白姐姐的心思,但此刻雷璺的自白,无疑表明的一清二楚。她暗暗用手指掐住小石头的手肘,狠狠地扭了数下,低声道:“原来姐姐喜欢的是你。无怪你这么着急地飞过来。哼……”她越想越怨,起先只道小石头迫不及待地飞天过来,均是为了讨自己欢喜。孰知,眼下一切明了,原来他与姐姐也有一段道不清,说不明的瓜葛。刹那,苦涩,气恨,酸楚,在心头交相迭荡。
楼外有人偷听,雷璺毫无所觉,离座起身,移至榻边,依旧自言自语:“石大哥,你知道么?你若再不来,璺儿便要嫁人了。璺儿要嫁的是那个油头粉面,胸无点墨的楚王世子。其实,璺儿也不想嫁,无奈爹爹被人所制,大哥又教人拘禁,我若不嫁,只怕会给他们带来无法消弭的灾祸。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呜呜……”言由心声,越说越感心伤,悲怆之余,一下扑在榻上,抱住锦被泣个不停。她性子与雷倩迥然不同,娴雅温静,柔弱绰约,即便心中老大不愿的事,只须涉及到长辈,无不允诺。而在一人独处时,便自怨自艾,哭诉哀怆。
这当口,小石头好生尴尬,直觉进退两难。进的话,显得卑鄙,竟然偷听旁人女儿家的心声;不进的话,又显冷酷,居然听之任之,让个弱女子在那不断哭泣。雷倩却是忍不住了,大声道:“姐姐,不要哭了。你那负心人,我为你找来了。”
她推开窗户,跃了进去,先搀起雷璺,遂朝后唤道:“臭小子,还不进来?”
小石头暗吸一气,情知躲是躲不了的,旋即也跳进屋里。雷璺大惊,又欢喜,又羞愧,暗忖,我适才的自言自语,岂不是尽被二人听去?一个内向之人,若知道窘态被人看去听去,顿有无地自容的感觉。这时的雷璺亦然。香首埋在雷倩怀里,再不敢抬头,心中虽极想看他一眼,无奈羞涩的感觉,却让她胆量尽去。
雷倩道:“二姐,你怕什么羞啊?你日思夜想的人已经到了。你怎不看看他?”见她始终忸怩,又道:“哎呀,他身上少了好大一块肉。”明知是假,但关心之下,雷璺毅然抬头,朝小石头望去。雷倩笑道:“看来还是石大哥厉害,只要少了肉便能让二姐关心的忘了羞怯。”她脸上虽笑,心地却是苦涩异常,暗想,姐姐为了父亲和大哥能毅然答允婚事,我又为何不能把石大哥让给她?
小石头被二女看得尴尬,吃吃地道:“二、二小姐。”
雷璺一阵头晕,思忖,他适才在屋外必已听见我的心思。眼下竟自唤我二小姐,可见他心地里从没有过我的存在。当下辛酸已极地回答:“嗯,你……我……”缘于心神纷乱,刹那难以言语。
雷倩在旁看得着急,道:“你们别你吖我吖的,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该商量下,如何逃了出去,然后……然后你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最后四字直说得自己心头流血,痛楚异常。
雷倩的心思,雷璺也自了解。时下听她口口声声地为二人撮合。不解道:“妹妹,你……”
雷倩粲然一笑,道:“姐姐,只要你能幸福,妹妹什么都能放弃。”雷璺好生感动,握着她手,道:“妹妹……”雷倩热泪盈眶,也道:“姐姐……”
二人姐妹情深,把自己让来让去,小石头在旁看得分明。哀叹自己当真造孽,前有蓉姐和冰清尚未解决妥当,眼下居然再添情孽。鼻子轻嗅,但觉阵阵兰麝之香,薰人欲醉,周身更是温暖如春,再看那锦帐低垂,绣被凌乱,好一个美女起床图。心下顿凛,暗道,自己目下赫然置身在女子的闺阁中,自己虽不怕什么,但万一教他人瞅见,势必坏了璺小姐的大好清名。
雷璺忽道:“妹妹,你和石大哥走吧!我已经答允父亲,十日后定然嫁到楚王府,若跟你们走了。父亲却该如何?他老人家又怎么向楚王交代。何况,大哥还在楚王的手上,我不能为了自己,而害得全家人倒霉。”
雷倩道:“可是……”她想说姐姐你并不喜欢符震,怎地如此坚持要嫁?
雷璺明白她的意思,涩然笑道:“为了雷家,牺牲了我,值得。”
“姐姐……”这一刻,雷倩仿佛懂了不少,再不似以往那般天真无邪。现实的一切,让她明白了许多东西,有时,你所希望的幸福不一定就是你的;而你所不希望的痛楚,往往会降临到头上。这便是命运的坎坷之处,也是天道的缺陷和人生的无奈。
小石头道:“璺小姐、倩儿,你们放心,雷伯父和雷大哥的安危交给我便是。”
雷璺不知他的变化,只道纯粹是安慰的话语。雷倩却晓得他厉害,单单适才的天空飞翔,便让她领略了非同以往的不凡之处。当即笑道:“对吖,我怎么忘了还有石大哥。只要石大哥肯出手,别说楚王,就是以前的秦皇复生,也奈何不了咱们。呵呵……”
听了雷倩一番话,雷璺将信将疑,不知她是吹牛呢?抑是真的?迳自瞧着小石头,冀望在他眼里能看出一丝鼓励和坚定。
便在这时节,楼下传来有人拾阶而上的声音。三人大惊,互视一眼。雷璺道:大概是我的侍女。”话音未落,那人已然行至闺房门外,叩着屋门,轻轻敲了数下。
雷璺急问:“谁呀?”
那人道:“二妹,是我?”声音清朗,偏又蕴涵丝丝苦怆和无奈
雷倩瞪大眼,轻声道:“居然是大哥?他被允许回家了?”
雷璺还她一个茫然眼神,又道:“大哥,你回来了?”
雷霆道:“是呀,自你答允要嫁,那边的监视松懈不少。今日,觑着机会,我便偷偷回来望你一眼。二妹,你倒是开门呀。”
“哦!大哥,你等下,我在换衣服。”雷璺羞急万分,暗道,大哥进来,若看见石大哥,到那时,该怎办才好?她熟读诗书,对男女礼仪极是壁垒分明,纵然秦地风气开放,依然循规蹈矩,谨言慎行,决不似她人那般抛头露面的炫耀姿色。故此,骤遇急变,居然骇极而呆,无所适从。
雷霆不知她房里变化,只道她心中藏着怨怼。又道:“二妹,大哥知道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今日大哥来此,实为了救你出困。大哥不忍让你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雷璺急得团团转,压根没细细聆听。
雷霆却道她苦闷,在屋里生着怨艾。又道:“二妹,哥哥已经思了法子,一待救你出城,便立时送你去汴梁。那东周正与我大秦敌对,日后就算符震知道你在那里,谅他们也不敢前去。你尽管放心好了。”
听着雷霆的叙述,小石头知道他与自己是同样目的。暗道,这个拜兄总算没白认,没因自己之故,而出卖同胞妹妹。实为品德高洁之辈。旋即上前开门,道:“雷兄,好久不见了。”
他的突然举动,雷璺与雷倩均没想到。在外的雷霆更没念及,自己二妹的闺房里竟猛地多了一位男子。怔愕之余,右手急遽而出,迳自拿向小石头肩胛。孰料,右手探出,却感手心一滑,腻如油脂。未待他第二次出手,小石头反手抓住他手腕,笑道:“雷兄的技击比以前高了不少。”
这会儿,雷霆才看清,原来从二妹房里出来的竟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小石头。他奇道:“石兄弟,你怎会在这里?”心下直想,若石兄弟欺负了二妹,我定不饶他。小石头松开他手腕,道:“雷兄,进来说话。”说着,侧身让雷霆进来,又探头四处看看,随后合门上闩。
雷霆进屋打量,只见二妹和五妹均在。他前些日被拘禁在西凉军中,故而并不知晓雷倩离家出走的事。心下一宽,寻思,既然五妹也在这里,那石兄弟决非歹人。
雷璺此刻羞愧无比,生怕大哥责她,怎让男子进屋?不想,雷霆根本没顾及这些小节之事。他道:“二妹,大哥刚才在外面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大哥想带你潜出城去,然后送你去汴梁。”说着,回头看看小石头,又道:“石兄弟在这里,那便太好了。大哥原本还担心你一人上路,只怕有所不便。现下石兄弟在此,便可劳烦他一程了。”接着,又问小石头:“石兄弟,行么?”
小石头一笑,道:“不瞒雷兄,小弟此来的目的与雷兄相若。”
雷霆大喜,呵呵笑道:“石兄弟,大哥没结拜错你。”
小石头笑道:“雷兄,小弟也没结拜错你。你能为了璺小姐,而不顾自己安危,小弟深服之。”
雷霆乐道:“彼此,彼此,咱哥俩也别自卖自夸了。”
雷倩忽道:“喂,你们两个大男人别在那臭美了,快想法子啊!”
雷璺却道:“大哥,五妹,石大哥,我不走。”
“为什么?”雷霆与雷倩同时问出。小石头晓得她心思,只在旁含笑不语,心中却暗自赞佩她的柔娴和顺。
雷璺道:“你们想,我若走了,爹爹怎么办?他老人家为大秦奋斗了一生,难道临老的时候,为我这个不孝女,从此颠沛流离么?还有娘,她老人家体质弱,倘若生活安稳,多半无碍。一旦……我怕娘她吃不消苦楚。”她说话时,那宜嗔宜喜的娇媚容颜上,尽是清尘绝伤;眼波欲流,又蕴淡淡幽怨,那股悲切,压根不必言明,在场人里每人都能感受得到。
令人情不自禁地思忖,这绝美的脸上不该有苦怆之色,在她的眉目间应该拥有无比的喜畅,红菱似的嘴角应该微微上翘,并且露出盈盈地甜蜜浅笑。这样才不辜负苍天的眷顾,才不枉上天赐下的绝好容颜。
雷霆当真是又疼惜,又爱怜,心想,我能有此完美无暇,品德高洁的妹妹,本生就是我的荣幸。若我再带厄难给她,即便苍天不怪怨,我自己也难容得下自己。念及此,即道:“二妹,你尽可放心,爹爹与娘有我和三弟、四弟照顾。你和五妹只管离去就是。待政局安稳,形势明朗之后,你们还是可以回来的。何必眼下去受此屈辱?”
“不错……”雷倩帮腔道:“大哥说得对极。二姐,我陪你去汴梁。你大概不知道罢,石大哥在东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去了那里,决计不怕别人欺负的。”
雷霆闻言怔然,道:“石兄弟,五妹之言当真?”
小石头道:“只是薄有官阶,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暇再与你们细谈。不过,汴梁城里我倒有处府邸,璺小姐若去,可在那里落脚。”
雷倩嘴一撇,揶揄道:“你谦虚什么啊?堂堂的大周震北王只是薄有官阶么?”
“震北王?”雷霆大惊,急遽纵后几步,摆了架势,道:“石、你……你是东周的震北王?”他虽说是拘禁在西凉军中;但也有可能成为楚王世子的大舅子,故而,仅是限制不能随意出营;在营里仍是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拘束。
西凉大军在洛阳与周兵一战,那会,小石头身穿金甲战袍,威武凛凛的浮空伫立,数十万人均自看见。又闻得周兵欢呼震北名号,故此,他们跟着也知道了小石头的身份。这些人一俟回到长安,闲着无聊,所谈之人必是小石头无疑。有说他是天神转世,也有说他魔鬼投胎,反正奇谬怪论,层出不穷。
雷霆待得时日长了,多少也听到一些传闻。虽不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