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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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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苏简的声音淡淡响起。

“若我猜的没错,那些人,应当就是昔日岭南的萧氏一族。江展羿,怎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可能……”苏净往苏简身后看去,话未出口,便蓦地顿住,“少宫主,穆三小姐来了。”

苏简眉梢微微一抬,回转过身。眼前人眉目如画,一身素裳,正是流云庄的三小姐穆情。

穆情笑道:“苏公子要走,怎无人相送?”

“与朋友打过招呼了,别离相聚,人间常事,无需太过客套。”

穆情从袖子力取出一个香囊递给苏简:“苏公子笑纳。”

香囊素色,绣着几朵红梅。红梅冷香,乃是穆情最喜的绣花样子。

苏简愣然:“三小姐?”

“苏公子不妨先解开香囊看看。”

香囊里头,除了香料,还放着一卷字条。苏简将字条卷开来看,“这是——”

“这是我向飞鹰阁讨来的比武大会的名单。”穆情道,“我知道这些年,苏公子一直在找萧氏宗族的下落。”

是了,飞鹰阁的比武大会有人数限制,得了这份名单,说不定可可以看出一些可疑之处。

“多谢三小姐。”苏简思忖片刻,将字条卷起。

“苏公子不必谢我。穆情真正想送的,只是这个香囊。可我知道,如若单独送香囊,苏公子必定不会接受,因此才讨来这份名单,借花献佛。”

苏简默然半刻,将香囊收起:“三小姐有心了。然而苏某心心念念的,只有与萧氏宗族的深仇大恨,并无其他。”

这话说得直白,动辄伤人。

而穆情的神色,却波澜不惊:“苏公子不是说,等到二十五岁也许会娶亲吗?”

苏简的背影一僵。

“穆情便等到那一年。”

唐绯随江展羿游逛一天,本是极开心的。到了傍晚,江展羿将自己要回蜀地的消息一说,唐绯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庄家的巷子口有一株小桃红,小桃红温婉明艳,就如天边红霞。

可唐绯立在桃红树边,竟是人比花更美。

此时此刻,她闷闷地问:“你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江展羿愣道:“不是一早就提过了吗?飞鹰阁比武结束,我就回云过山庄。”

唐绯心里一琢磨,确有此事。

她垂下脑袋,“哦”了一声:“那……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说罢这话,她看了江展羿一眼,便转身回了巷子。

夕阳把唐绯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深深的,有点孤单。

江少侠看着看着,忽觉烦躁,喝道:“喂,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

唐绯脚步一顿,回过身来。

“你凶什么凶啊!你要走,我不开心还不成么?你还不准人不开心了!”

江展羿愣住,“我哪里不准你不开心了……”

而唐绯又垂下头,乌黑的发丝从肩上滑落,两朵榴花坠子明灭闪动。

江展羿走近两步,有些窘迫。

“狐狸仙,我是想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唐绯赫然抬起头来。

江展羿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既然、既然庄姨对你不好,你不如跟我回去。反正云过山庄百来号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对,我是想说,云过山庄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不会不喜欢你,所以你,我……”

江展羿越说越混乱,到了后来,俨然不知自己在说甚。

他挠挠头,不禁又烦躁起来:“反正,你听明白了就行了——”

“我听明白了。”唐绯惊喜道,“猴子,你想带我回云过山庄?”

“嗯,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此问一出,唐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从余光里扫了江展羿的左腿一眼。

“可我得等我老三叔啊。”她道,“再说了,等阿绪和庄叔回来,我还得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其实你——”

“而且。”唐绯蓦然打断他,“我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吧。”

这也是了,江展羿听了这话,不由地想,自己亦没有可能让她一直赖着。

“那好,你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事,就写信告诉我。”说罢这话,他如往常一般,扛起大刀,转身走了。

两天后的东渡口,江展羿没有等到唐绯,因为彼时,唐门阿绯已然去杭州寻季放了。

季放听闻唐绯的来意,不由大怒。

“你去唐门作甚?!唐门把你把你赶出来不说,带你没有半点好,你还想印帕成厦湃フ姨颇浚 �

“可我不找掌门,猴子的腿该怎么办?”

“什么猴子老虎?那小子的腿疾是命,根本没得治!”

“怎么会没得治呢?!”唐绯惊呼道,“我问过华大夫了,他说猴子的腿是毒药所致。这天下,掌门用毒解毒,都是最厉害的。只要掌门肯帮忙,猴子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季放被唐绯闹得筋疲力尽,往椅子上一坐,懒得理她。

唐绯又赶紧央求道:“老三叔,掌门他不爱见我,你给我一颗疏天影的种子。他要得了疏天影,一定就愿意帮我了。”

疏天影,乃是世间奇草,混于水中,能溶百毒。

“真不知那姓江的小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季放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语罢,他甩手出屋,纵身上了房檐揭开一片瓦,“臭丫头,接着!”

唐绯得了疏天影的种子,欣喜万分。她立刻用帕子将花种收好,又小心翼翼地说:“老三叔,我不喜欢庄姨,我能在你这儿——”

岂料她这话还没说完,季放已然砰然关上屋门。

“拿了种子快走!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徒弟!”

唐绯先是一愣,气得跺脚:“你以为我想认你做师傅?!臭三叔!”

然而她这话说得却没有底气。日前,唐绯惹了庄姨生气后,便再没回过家。如今回去,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

事实总是比想象更要糟糕。

三天后,唐绯回到庄家,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她住的屋子被上了锁,自己的东西都堆在屋外头。

庄姨站在院子里,冷冷道:“不住下去的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邻里街坊也都听到了。我庄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日后,便自个儿看着办吧。”

唐绯连回嘴的力气都没了。

其实这庄家,她哪里想真地住下去呢?不过是求一角遮风挡雨的屋檐罢了。

唐门阿绯默默地将行囊收好,找了根竹竿子挑起,就此离开庄家。

流离了这么多年,总以为以后可以好一些,辗转至今,怎会又无家可归了呢?她想。

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唐绯不知不觉,走到了东渡口。

江水苍苍,船只漂泊无依。春末夏初,苏州落起小雨,天气阴阴的。

唐绯不喜欢这样的阴天。她忆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有榴花开遍山野,火红火红如同朝阳。

那是云过山庄的景致。而彼时,江展羿还带自己摘了榴花,送去常西城卖。

她的,非常非常美好的回忆。

想起这些,唐绯忽然高兴起来。

天色昏暗,江上几点渔火。岸旁有个布衣姑娘,在兴奋招手。

“船家,你们有谁去蜀地吗?我想猴子了,带我去蜀地好吗?”

于是一叶轻舟入江,于苍茫江水中浮浮沉沉。就好似一个人的宿命,在沧浪红尘中辗转起伏,最后得以皈依。

转眼夏至,六月天色湛蓝,几朵白云如练。

云过山庄门前的古树很高了,绿叶繁密,枝桠粗壮。

这一天午过,江展羿闲来无事,纵上一段粗枝,枕着手臂小憩。

阳光透过叶片,细细碎碎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英朗的眉眼。

一时入梦,梦里有只白毛狐狸。狐狸似是无家可归,东张西望,十分无措。

江展羿心下一沉,转醒过来。这会儿,天上的云层又厚了些,遮住太阳,他纵下树,余光四下一扫,不由愣住了。

不知何时,山间出现了一个绯色身影,茫然四顾的神色,就像梦里的那只狐狸。

唐阿绯还是如初的样子,拖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吭哧吭哧地爬上山来。

云过山庄渐近,洗练而简单的线条。庄前站着一个人,很熟悉很好看的模样。

唐绯原本是不怕的,可阔别月余如隔三秋。

她紧张起来,磕磕巴巴道:“猴子,我、我回来这里成吗?”仿佛生怕被他拒绝,赶紧又解释,“我没地方可以去了,三叔不收留我,庄姨又把我撵出来了,所以……”

唐阿绯还是那个唐阿绯,高兴的时候,紧张的时候,话都非常多。她颠三倒四地说着,除了江展羿,没有人能耐心听。

而待唐绯说完,江展羿便笑了,笑意温柔而潇洒。

他慢慢张开手,只答了一个字。

“好。”

唐绯看着张开的手,忽然眼里就有了泪意。

她觉得,这茫茫人间,到底还有个人肯收留她。

于是唐阿绯一时会错意,把江展羿那只想要拉她一把的手,当作一种相迎与接纳的姿态。然后她快步上前,埋首在他的胸膛,把这许多年来憋屈的眼泪揩在了他的襟口,却没能发现江展羿江大少侠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第23章

唐绯回了云过山庄,仍旧住在西院。

六月底,三伏天,一连几日暑气逼人。

唐绯种下“疏天影”后,闲来无事,便收集了一些竹条编竹席。

竹席吸汗,夏日睡在上头,能清凉一夜。胖三几人得了唐绯的竹席,纷纷夸好。唯独江展羿一人睡了新铺的席子后,顶了好几天黑眼晕。

大抵因为久别重逢,情谊更胜当初,唐绯这次回庄,庄里的弟子都待她分外热情。

譬如前些天,唐绯打水路过东院柴房。

柴房里头,顷刻窜出一人。此人姓张,瘦弱矮小,人唤一声“张矮子”。

张矮子自告奋勇,要帮唐绯提水。怎奈他没提一会儿,便被人喝住。

江展羿将大刀往肩上一扛,一脸严苛地将他提去了练武场。

于是从此以后,东院柴房方圆三丈内,张矮子再也没有靠近过。

之后有一日,唐绯闲来无事,便去练武场凑热闹。凑了没一会儿,人群中便嬉笑打闹着推出一人。

此人姓李,龅牙长耳,人唤一声“李兔头”。

李兔头羞羞答答,说要与唐绯比试。谁料两人才比划三招,一横刀风如水,兔头手里的铁棒便断成五节。

于是自此以后,李兔头因基本功不扎实,被江大庄主赶去后山,扎了一月马步。

后来又一日,唐绯去膳房寻吃食。膳房里头,蹲着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汉子姓牛,男人面相女人心,人唤一声“牛娘子”。

牛娘子大展奇才,要给唐绯做宵食。

谁料菜刚起锅,引来一个偏偏书生。

姚玄站在膳房前,笑眯眯地说:“阿绯姑娘若是饿了,不如同我与庄主一起用宵夜。”走之前,袖口一副,顺走一盘现成的菜蔬。

于是此类事件发生多了,云过山庄便出现一些流言。譬如江庄主红鸾星动,自家门口开桃花云云。

待到庄内一中兄弟被拎去后山砍了七夜柴禾,这些流言,也渐渐消弭了。

残夏过,一番雨洗清秋,天高云阔。

这天,姚玄领着几个弟兄去常西城办事。

走之前,唐绯数了些铜板给他,让他帮忙带一本医书回来。

医书是做何用处,姚玄自然晓得——唐绯回了云过山庄,便不时熬药给江展羿。

而对唐绯熬的药,江大庄主连方子也不看,直接下肚。

只是,药虽喝了,江展羿的腿疾却未见好转。所幸,也没有再恶化。

云过山庄到常西城,少则一天一夜,多则三四天。这一次,姚玄早上方走,不到傍晚便回来了。

见到江展羿,姚玄握拳忍了半晌,压低声音道:“庄主,出事了。”

“什么事?”

“仲明丢了。”

仲明是云过山庄,一直跟着姚玄的一个弟子。

难怪一向冷静睿智的姚玄,眉目间竟也透出三分焦虑。

江展羿思忖片刻,问:“你怎么想?”

“庄主可还记得,你在江南曾被人盯梢?”

“确实有过。”

“今日,我带几个弟兄到雨前镇时,也感到有人在看我们。当时我以为是自己多虑,但到了下午,仲明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你是说……这两桩事有关联?”

“说不准。仲明年纪虽小,做事又循规蹈矩,按理不该出这种岔子。”

姚玄的揣测不无道理。

飞鹰阁比武大会后,江展羿便数次被人跟踪。如今回庄才一季,非但姚玄被人盯上,连云过山庄的弟子也丢了。

思及此,江展羿道:“这些人,恐怕是针对我的。”

“我也这么想。庄主在飞鹰阁的比武会大出风头,难免会引来一些江湖之流。”姚玄道,想了想,又说,“这桩事应从何查起,庄主你可有头绪?”

江展羿稍作思索,心念一动:“安和,你去拿笔纸来,有个人可能会知道。”

“庄主是指——”

“青衫宫,苏简。”

七日后,青衫宫,悠闲阁。

“云过山庄的来信?”苏简搁下茶盏,怔然道。

苏净将信递给苏简。

“此信不假,是我家兄姚安和的笔迹。”

信纸上的字迹颜风柳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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