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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青衫宫,悠闲阁。
“云过山庄的来信?”苏简搁下茶盏,怔然道。
苏净将信递给苏简。
“此信不假,是我家兄姚安和的笔迹。”
信纸上的字迹颜风柳骨,风仪甚雅。
“少宫主,可要将实情告诉江庄主?”
苏简蹙眉。
前几月,他失去萧氏一族的行踪后,便将其往事重新查了一遍。
萧氏一族,是早年岭南一带的武林宗族,行事残忍,为众人所畏惧。
不过在传闻中,萧家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灭族了。
灭族的起因是族长的一双儿女偷尝禁果,诞下一个婴孩。族中其他人发现后,要处决那因禁断而生的男婴。族长不愿,与族中人起了争执。后来纷争扩大,萧家族人连同那足月大的男婴,便一齐毙命在了长江水中。
“二十年前……”
算起来,江展羿也差不多二十岁。而且当年的他,正是被欧阳熙在长江水便捡到的。
“不必说。”沉吟片刻,苏简道,“倘若江展羿真是萧家遗孤,那么萧氏宗族的人一定会再找他,有了这个线索,我们要找萧均,也容易得多。”
三日后,苏简的回信便到了云过山庄。
信是苏简亲笔写的,不长,但言简意赅,大抵是让江展羿先静观其变。
信的末尾,又提及来年的品茶会。
苏简说,第二年的品茶会,他打算开春就办,请江展羿早些过去,二人好浅酌几杯。
江展羿看罢信,沉默不语。
姚玄想了想,说道:“庄主,安和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是想提醒我,要小心苏简?”
“也并非是小心。”姚玄道,“安和相信庄主的直觉。既然庄主认了这个朋友,那么苏简对庄主,定也是真心相待的。只不过……心中有恨的人,做事为人,难免有偏执的时候。”
江展羿一怔:“心中有恨?”
“这一年来,我曾派人去查过苏简的底细。据说苏简从小跟他的爹娘不亲,反是‘回春手’蝶衣将他抚养长大。”
“蝶衣是他的姨娘,苏简跟我提过。”
“可是十一年前,不知何故,他的姨娘和表妹,突然惨死。”
江展羿闻言,难以置信道:“怎会……”
姚玄垂眸:“蝶衣的死因我至今没有查到。只不过,苏简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曾经对人许诺过,有一天,我若成了青衫宫的宫主,她们会是站在我身边最亲的人。如今她们不在了,我才晓得当初的愿望有多么可笑。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会比她们还活着更好了。
“言语虽轻,可字里行间无不有血泪。庄主,安和也曾心中有恨,一度迷失。我虽悲切于苏少宫主的遭遇,可也盼庄主能安好。”
江展羿半晌没有说话。
当时江南春,花褪残红。有个人推了一卷《青衫医谱》给他,说,在下只盼能跟江少侠交个朋友。
是朋友么?
“我知道了。”江展羿垂着眸,手指屈紧,信纸便皱了,“不过我还晓得,一个人不能轻易承诺。因为一旦承诺,便不能反悔。所以,既然说了是朋友,那便是朋友了。”
这时天已转凉,秋风阵阵。
山中总是更冷一些。
江展羿抬头看了一下灰蒙蒙的天,对姚玄道:“去跟山中的弟兄们说,从今天起,尽量减少下山的必要。如果一定要下山,提前告诉我。”
心中有点闷。不知是因为苏简的身世,还是因为庄里丢了弟兄。或者,兼而有之吧。
欧阳熙曾说,江展羿是个难得的重情重义的人。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不知不觉便走到西院。江展羿站在院子口,见唐阿绯正哼着小曲儿,抱着褥子,乐哉哉地回屋。
唐绯余光扫到江展羿,不由高兴唤道:“猴子!”
江展羿点了下头,朝她走过去。
唐绯瞧他脸色不好,便试探着问:“猴子,我刚才听安和小哥说,这些天我们要少下山是吗?”
“嗯。”
“我听人说,是因为山庄的一个弟兄丢了?”
江展羿看了唐绯一眼,“这些日子,你也别去后山采药了。”
唐绯连忙点头:“你放心,药材我都准备齐全了。”
说着,她又回屋将褥子铺了。拍拍床榻,唐阿绯冲站在门口的江展羿道:“猴子,进来坐。”
江展羿犹豫片刻,看着唐绯一脸灿然的笑容,还是走了进去。
唐门阿绯挨着他坐下,又说:“猴子,你别难过。说不定过些日子,那个弟子就自个儿找回来了。”
“也许吧。”
唐绯见他仍旧闷闷不乐,便学着江展羿当初的模样,往他后肩拍了一把,朗声道:“猴子,开心点!”
江展羿诧异转回头。
其实有的时候,唐绯跟江展羿挺像的。一旦明朗起来,笑容总有云破日出,春晖万丈的意味。
可是此时此刻,江展羿看着这笑容,心跳忽然漏了几拍。
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想要俯下身去,轻轻触碰,感受那笑意的真实。
屋里的空气暧昧起来。江展羿黑漆漆的眸子里,仿似起了一团火。
饶是迟钝如唐绯,也慢慢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然而,就在江展羿要把心中想法付诸实际的那一刻,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
“庄主?阿绯姑娘?”
第24章
门口站着的人名叫孙宵。
孙宵比唐绯还小一岁,仅有十八。然他年纪虽轻,个头却与江展羿差不多高,且眉眼生得端秀,好似姑娘家。
孙宵手里还端着一盆新炭。
“庄主,我、我给阿绯姑娘送炭来。”
其时不过刚刚入秋,天气虽转凉,但着实不必这么早就用炭盆子。
唐绯道:“我的小炉子坏了,新配地药方又要用暖火熬,所以才讨了些炭来。”
孙宵送完炭盆,却是不走,往桌旁一坐,便跟唐绯搭起话来。
江展羿有点明白孙宵的意思了。他默不作声地再一旁看着,也不走。
两人一时说起下山的禁令。唐绯道:“不下山也没什么,就是总呆在庄内,有点没趣。”
孙宵忙说:“阿绯姑娘若觉得无趣,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真的?”唐绯喜上眉梢,“猴子,我们不如——”
“我先走了。”话未说完,江展羿起身忽然打断。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嘱咐,“如果要去其他的地方,也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莫要乱跑。”
唐绯愣愣地“哦”了一声,心里头仿似感到了什么,可一转眼,那感觉便消失了。
过了些天,云过山庄内到处都是传言,说是庄中有弟子好事将近了。
江展羿起初听闻这传言,并不在意。这天午过,他路过东院,忽然听到几个弟兄的对话。
“孙宵真地把玉坠子送出去了?”
“可不是嘛,听说他们孙家祖上有规矩。但凡儿孙要讨媳妇儿,便要将祖传的玉坠子当作第一份聘礼,女方要是收了,便认了这门亲。”
“那阿绯姑娘……”
两人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愣在庄门口的江展羿。
“庄主。”二人齐声招呼,见他脸色不对劲,又问道,“庄主你怎么了?”
江展羿沉默半刻,摇了摇头,便扛刀走了。
不知何故,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心里头总不是滋味。有点担心,还有点气恼。
九月初一的天,风轻云淡。
唐绯的屋檐下挂着一盏风灯,那是她前阵子给自己做的。
风灯飘摇,好似江展羿此刻有点凌乱的心思。
“狐狸仙。”过了一会儿,他才唤道。
一大碗药水刚刚熬好,唐阿绯从氤氲的水汽里抬头。
“猴子你来得正好,过来坐。”
说着,她又忙不迭将药水倒入木盆子中,“猴子,我想过了,你这腿疾内调是调不好的,不如试一试外敷。”
江展羿依她指示,拖下靴袜。唐绯将帕子在药水中浸了一会儿,便沿着江展羿左腿的经络敷去。
左腿有点烫,有点痒。
江展羿垂眸看去,只见唐阿绯的脸也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好看得有点不真实。
心间一动,便道:“狐狸仙,如果我的腿治不好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治不好呢!”唐绯惊道。
“我是说,假如治不好的话……”
“不会的!”不等他说完,唐绯便打断,“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的,不管用什么法子,我都一定会帮你。”
江展羿看着她坚定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
“为什么?”
唐绯埋下头,又将帕子浸在药水中。
“你的病要是好不了,我日后跟着你,岂不是每天都会难过?”
这话说得是自然而然,可入了江展羿的耳里,却时变了一层意思。
“狐狸仙……你想跟着我?”
“我现在是这么想的。”唐绯重新将帕子敷在江展羿腿上,一本正经地说,“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肯收留我。不过你以后我要是娶了媳妇儿,我就,我就……”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蓦然变小。
唐绯抬起头,一脸费解地道:“猴子,你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我该怎么办呢?还能住在这里吗?”
江展羿有点语塞。他已然把来找唐绯的目的给忘了。
唐绯见他一直沉默,又垂下头,有点不高兴地说:“其实就算你娶了媳妇儿,你跟你媳妇儿住在南院,我住在西院,你也不必赶我走。”
“再说了,以后你娶的媳妇儿,总不会那么巧也是个大夫吧?我住在云过山庄,还能帮你治治腿疾,你要是因为有了媳妇儿就赶我走,这就忒不厚道了……”
唐绯一边说着,一边将帕子在药水中捣捣搡搡。
江展羿觉得好笑,弯下腰,想要将帕子接过来。
谁料就在此刻,唐绯也忽然抬起头来。
“猴子,你说——”
话未出口,两个人便僵住了。
唇上湿软,却又算不上是一个吻——她的唇瓣擦过他的唇角,然后,时间停滞。
屋外秋风过境,敲在窗沿发出笃笃的声音,好似江南之春,谁在埠头捣衣。
江展羿的心跳漏了几拍,紧接着,犹如鼓响,犹如雷动。搁在榻沿的手,屈紧又张开。
最后还是唐绯先反应过来。
她埋下头,吞了口唾沫:“猴子,刚刚……”
然而,下一刻,只听屋内一阵乱响,水盆翻倒在地,药水四溅——素来豁达潇洒的江大庄主,竟如做错事的孩子落荒而逃了。
江展羿的腿疾,一直不见好。
转眼十月,天气更寒冷,需要外敷的次数多了起来。
唐绯依旧每日按时送药。她与江展羿之间,如同没有误会。日前屋檐下的暧昧,仿佛被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心里记得。
云过山庄除了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也收一些想要学武,或者家境贫困的弟子。故此每年十月入冬,山庄里边有人陆续离庄省亲,到第二年年过,才会回来。
久而久之,云过山庄便形成了一个惯例——十月中下旬,山庄的弟子会聚在一起过一个小年。
这年也不例外。十月小阳春,腊梅初开的一个傍晚。山庄的弟子聚在一块儿,行起酒令。
唐绯跟胖三他们也一起凑热闹去了。
江展羿陪众人喝了会儿酒,便独自揽了酒坛子,纵上屋顶。
十月的蜀地,没有雪,青瓦微湿。天边淡淡有月。
江展羿撬开酒坛子,喝了没两口,忽听身旁风声动,又有一人纵上屋顶。
“怎么没跟齐豹子喝酒?”
“被他们拉着灌了几口,逃出来了。”姚玄笑道,在江展羿身旁盘腿坐下,“庄主倒是逃得快。”
江展羿哈哈一笑,将手里的酒坛子抛给姚玄。
姚玄接过,喝了一口又问:“小时候,每到过年,父亲便将家里的酒水分给我和有贞喝。我只能喝些果酒,有贞却能喝烈酒。父亲说,这是因为我从文,而有贞习武。”
“不回家看看?”江展羿枕臂在屋瓦上躺下。
“家里都没人了,回去做什么?”姚玄一笑,又将酒坛子抛回给江展羿,“庄主倒像有心事?”
月牙如一弯残珏。夜风刮过面颊,像寒刀子。
江展羿沉默地喝了口酒,注视着天边。
“安和,这些日子我在想,等翻过年,我就去找葛大夫,将这左腿……截了。”
“庄主?!”
江展羿沉了口气,翻身坐起。
他垂眸不远处绵延的屋顶,黑漆漆的瓦片,如同夜色中微漾的湖水。
“那天狐狸仙说,她日后想跟着我。”
江展羿说着,兀自一笑,“还问我,日后我要娶了媳妇儿,她该怎么办。”
“庄主可想通了?”
“想通了。”江展羿点了下头,站起身。
衣袂在风中翻飞,他立在高处,愈发英姿飒爽。
“如果只是少一条腿,大不了不再习武,至少这样,我还能养得起她,能照顾她。如果我留下这条腿,却把性命丢了,我拿什么来保护她一辈子。”
“庄主……”姚玄眉间隐隐黯然,也站起身,“安和还是那句话——倘若这是庄主的决定,安和始终,与庄主站在一边。”
两人良久没有说话。月色更浓,渗进青砖瓦缝,如同流银。
不知过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