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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会儿,庄门“吱嘎”一声被拉开。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
“庄主。”那公子笑吟吟地招呼,他眉目生得端秀,长衫如松,“方才胖三招来一群人说要一齐等庄主,我见时辰太晚,便将他们撵去睡觉了。”
江展羿点了点头,四下望去:“怎么不见泰婶儿?”
书生笑道:“泰婶儿怕庄主和唐姑娘饿肚子,准备膳食去了。”
唐阿绯是个自来熟,听到书生提起自己,连忙凑上前,拍拍胸脯,高兴地说:“这位小哥,叫我阿绯就好。”
书生一愣,“哧”一声笑起来。
他点了点头:“阿绯。”又道,“在下姚玄,小字安和。”
正此时,院子后头传来一声叫嚷:“我说前院儿怎么有动静呢?原来是展羿回来了——”应声而出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她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发髻高高盘着,额头饱满亮堂。看年纪,却有四五十岁。
唐阿绯赶忙唤一声:“泰婶儿。”
泰婶朝唐绯看去,“啧”了两声:“好标致的小女娃!”又拉过唐绯的手,问:“饿了没?赶了一天的路,累不累?”
唐阿绯一一作答。
江展羿看唐绯与泰婶相处得不错,又想起白尤歌的事情,便道:“泰婶儿,我还有些事,你先带她去屋里歇着。”
语罢,便对姚玄说:“你跟我来。”
唐绯正东张西望,回过头来,见江展羿扛了刀要走,连忙道:“猴子,你等等——”
江展羿诧异。
唐绯抿了抿唇,小声问说:“那……你住在哪儿?”
毕竟是年少不经事的姑娘家,来到这种陌生地儿,表面再不惧,心里头也是慌的。
江展羿想到此,便对唐绯笑了一下:“离你不远。”
唐绯放下心来,也笑逐颜开:“那就好。”
泰婶一路领着唐绯去西院儿。路上杂七杂八地说了些山庄里头的人和事。唐阿绯一一在心里记了,又赶忙谢过泰婶儿。
途中路过一个长廊。廊外花圃,桃花杏花争相怒放。
却是不知,这全是男人的山庄,竟也有这般景致。
泰婶陪唐阿绯在屋里头坐了一阵儿,闲扯了一番。顷刻又说膳食没做好,要赶紧去做。
泰婶出门前,唐绯忙不迭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古朴好看的簪子,硬是送给了她。
江展羿说完事儿,回到南院,却见泰婶等在自个儿屋门口。
江展羿一愣:“泰婶儿,你这是……”
泰婶道:“吃的我给你送房里了,另还多一碟糕饼,你给阿绯送去。”
江展羿看了下天,此刻已是子时近末了。
“这么晚了,她该睡了吧。”
“哪儿能睡得着啊——”
江展羿愕然。
泰婶道:“小姑娘人挺好,可她表面放得开,内心里头,却太小心谨慎了些,像是生怕被人嫌弃。”听了一下,又说,“不过她这样,倒也说得通,先前被人逐出门派,后来又自己个儿漂泊了半年,想来是吃过不少苦头。”
此言出,江展羿便怔住。
而事实也真是如此。自从他说了要带唐绯回云过山庄,唐阿绯就十分高兴。一路上,她虽有不满的地方,也从未弗他的意。
泰婶又将手伸到江展羿面前,摊开手心:“这是她给我的,你说我这么一把年纪了,用这收拾干嘛?但我也只能收着,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唐阿绯的一包首饰,江展羿是见过的。眼前这枚簪子,虽然不贵重,但与其它首饰比起来,已是顶好的了。
江展羿想到此,心头百味陈杂,点了点头:“那好,我去看看她。”
第04章(修)
唐绯没能睡着。在床榻上躺了一阵儿,她又爬起来,从行囊里头翻出一个香炉,与杏花令摆在一块儿。再取三炷香,唐绯对着香炉与杏花令就拜起来。
“娘亲,老三叔,我这两天过得挺好的。终于有人肯收留我了。他是小时候扯坏我肚兜的小猴子。小猴子长大了,个头高,手又大。他小时候不怎么样,长大了人却挺好。”
“娘亲你说的对,柳暗花明又一村。苦难到了尽头,就会有好日子过。你放心,等我在这山庄里头熟络开了,就去打听一下小绪的下落。我跟他是一家人,总能找到他的。”
“老三叔,你教我的东西,我都记着呢。凡事要露三分,藏三分。对人要以牙还牙,可也要以好还好,还有就是……哦对了,猴子的武功。他的武功挺奇怪的,跟老三叔你的武功挺像。可三叔你分明说过,这天下间没有第二个人会使你的招式……”
话未说完,便有人叩门。唐绯将香插入香炉中,把门拉开。
江展羿换了一身湖蓝短衫子,裤腿扎入长靴,立在风声夜色中。
月华流泻,勾勒出他的轮廓。江展羿的骨架好,身材修长挺拔,无论什么样的衣裳上了他的身儿,都能穿出飒爽英气。
将手里的糕饼一递,江展羿道:“山庄里头的事儿,不明白的找我。其他要有什么,也可以跟泰婶儿说。这几日你安心住着,庄里弟兄一共百来人,不必着急熟悉。”
唐绯一一应了,又感念道一声:“猴子,谢谢你。”
江展羿又陪她说了几句话,刚要走,目光四下一扫,见到架子上的镂花牌子——杏花令。
他一时心中惊讶,不由看向唐绯:“你……”
唐绯并未觉察到不对劲,只是笑吟吟地问:“怎么啦?”
江展羿眉头微蹙。少时,他摇了下头,抬手指了指天:“太晚了,早些睡。”
唐绯连声应好。
院子里有芳草气息,更隐有风声,携着暗香轻拂而来。
唐绯看着江展羿的背影,心中莫名一顿,忽又喊了一声:“猴子。”
江展羿回过头来。
“昨天,就是昨天夜里,我瞧见你半夜起身,揉了揉左腿和脚踝的穴道。你的腿……是怎么了?”
江展羿闻言,表情明显一僵。
唐绯与他隔得有点儿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这会儿不开心了。
等了半日,江展羿垂下眸子,低声道:“……没事。”
唐绯想了一下,又认真地说:“你要真有事,就告诉我。唐门虽然是用毒的,可医毒不分家,说不定我能给你治治呢?”
江展羿愣住,顷刻,他又笑起来:“你别药死我就行了。”说罢这话,背过身,朝她摆了摆手。
山中短岁月。也不过转眼,唐绯就在云过山庄住了十来天。
云过山庄有东西南三个院落。其中,西院最小,唐绯与泰婶住在此。江展羿和姚玄等四个领头的住在南苑。其余的弟子都在东院。
东院后头,还有一个练武场。练武场外山林葱茏,碧树成阴。
云过山庄共有弟子百余名。江展羿是庄主,下面三个分堂。这三个分堂的堂主,其中一个,便是初来那日见到的“书生”姚玄。另外两个分别是“胖头”孙三,和“豹子”齐寿。
逾春入夏,山中依然清凉。后山的石榴花开了,一簇一簇红似火。
这一日,唐绯用过早膳,正帮泰婶收碗筷,便撞见姚玄。
姚玄前几日随江展羿去常西城了,看这模样,是刚赶回来。
唐绯瞧见他,很是高兴,招呼了一声“安和小哥”,又左右张望:“怎么不见猴子?”
姚玄笑道:“庄主一回来,便去练武场看大伙儿比武了。”微微一顿,又问,“怎么,阿绯姑娘有事?”
唐绯本不欲将寻找尹绪的事说出去。可转眼已经入夏,她若再不下山,拖到秋冬两季,天寒地冻,便不好办事了。
思及此,唐阿绯点了点头:“安和小哥,是这么一回事……”
辰时日头渐盛,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姚玄听唐绯言罢,挑起眉梢:“原来阿绯姑娘也与亲人失散了?”
话一出口,心头又叹一声,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唐阿绯道:“也不算失散,我娘亲去世了,老三叔过一两年就能回来。只这一个堂弟,我得去找他。”
姚玄沉吟一阵:“也并非不能下山。只是阿绯姑娘是庄主带回来的,若要离庄,还得请示过庄主才是。”
练武场,日光炖耀,百十个弟兄围成半圈儿。
场子中心,胖头孙三反手持棍,身子一转,便朝对手的手肘,腰间,膝盖连打三下。对手不敌,败下阵来。
胖三连赢五场,得意非常。他将棍子在手中一转,高高举起,嚷道:“老大,天天练武,哥几个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啊?!”
此言出,众人一阵哄笑。江展羿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胖三又嚷道:“我没说错啊!大伙儿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讨媳妇儿了。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昨个儿个泰婶儿收了你们被条去洗,好几条都是湿的——”
众人听了这话,笑得更欢。
顷刻,人群中便有人接话。
“胖三,那被条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是啊胖三,看完春宫,怎么管不住自己的鸟蛋子呢?”
胖三闻言,却不搭理,继续朝江展羿喊道:“老大,你瞧上哪家姑娘没?要没瞧上,我看唐妹子就不错,你就收了她吧!你成了家,兄弟伙儿才敢风骚啊——”
江展羿大笑道:“你先练好本事再说,别到时还没骚起来,就瘫榻上了——”说着,便看了左胖的“豹子”齐寿一眼。
齐寿会意,趁胖三不注意,长枪一出,挑、勾、刺接连三招,便将胖三撂倒。
胖三倒地,愤恨捶拳怒吼:“齐豹子,你敢偷袭?!胖爷后半辈子要没女人,就天天睡你!”
齐寿却不答这话。他将长枪往前一送,直直看向江展羿:“请庄主与齐寿比试!”
江展羿目光一凛。抽刀侧身,刀光如水,横空划过。
他没有迎招,只是以刀锋带起的刃气将齐寿逼退几步。
齐寿眉头一皱,又欲再攻。
这时,横空飞来一把折扇,凌厉如利剑出鞘。“锵”的一声,便将齐寿的长枪格挡开来。
练武场的西面,传来一声清雅的笑。
姚玄高声道:“齐豹子,想跟庄主比试,先赢过我再说吧。”话毕,他布衣翻飞,轮空踩踏,朝齐寿袭来。
江展羿看了一会儿比试,便朝练武场的西口走去。
唐绯正等在西口,见他来了,急忙喊了一声“猴子”。人群中,有人挤眉弄眼,有人唏嘘吹哨子。
江展羿瞧见唐绯,点了下头。他今日一身玄色劲衣。许是因天气炎热,襟口是敞着的,露出明显的锁骨。
走得近了,他问:“找我有事?”
唐绯犹疑片刻:“我……想下山去。”
江展羿一怔:“住不惯?”
唐阿绯连连摇头:“我住得挺好的,泰婶儿和大伙儿都对我挺好。可是……”
唐绯将堂弟尹绪的事说了,又道:“我知道下山不方便,去常西城得赶一天一夜的路。可我答应过娘亲,一定得找到小绪。”她说话的样子,有点急切,像是生怕他不同意。
不远处,又有兵器碰撞声。
江展羿看她一眼,又朝练武场望去。姚玄轻功如飞,从正面挡开齐寿的长枪,折扇一旋,人就不见。而下一刻,他竟出现在齐寿身后。
江展羿不由赞叹一句:“安和刚来山庄时,只是个文弱书生,半点功夫都不会。可四年过去,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已经能比过从小习武的齐寿了。”
言下之意,也许是无论做何事,只要认定了,就得有一股坚持的狠劲儿。
姚玄与齐寿比完,胖三不服气,又要和齐豹子联手。
江展羿这才回过头来。他将大刀往肩上一提,冲唐阿绯扬了扬下巴。下颌的弧度极好看,沐浴在初夏日晖,恍若惊鸿临世。
“明天用过午膳,我去找你。”
夜里回了房。江少侠躺在榻上,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房梁。
屋外有人叩门。江展羿喊了声“进来”,姚玄便推门而入。他手里端正一盆滚烫的热水,将其放在脚榻上。
“瞧见灯火,知道庄主还没睡。今日初一,庄主应当敷腿了。”
江展羿闻言,一翻身从榻上坐起。一边拖下靴袜,一边揉了揉太阳穴:“我差点忘了。”布巾沾了沸水,敷在左腿腿肚。
才敷了一会儿,他的额头就渗出汗液。
姚玄不由皱眉:“明日还是派人下山,去请葛大夫吧。”
江展羿思索一番:“不必,过两天我亲自去。”
姚玄眉梢一抬:“怎么?”
江展羿道:“狐狸仙说想下山去常西城。我方才算了下日子,也该给药铺送榴花了。这回我亲自去,顺便捎上她。”
姚玄微微讶异,随即笑起来:“庄主对阿绯姑娘,倒是上心得很。”
江展羿一愣。他将布巾在水里重新浸湿。拧干后,低声说道:“她一个姑娘家,怪不容易的。”
姚玄又笑道:“我看阿绯姑娘不简单,但是那行走起来,足不扬尘的功夫,就在庄内大多数弟兄之上了。”
江展羿愣怔半晌,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这个……”他将布巾一放,从竹柜里取出一物,递给姚玄。
姚玄瞳大惊:“杏花令?!庄主你……”
江展羿沉了口气:“我那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