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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午过,江展羿收到华商的来信,约他明日卯时在小渡口见。
午后晴光微漾,江展羿朝里间望去,唐绯为一个病患把完脉,正摸索着要研磨开方子。他进屋接过唐绯手里的磨块,道:“你念方子,我来写。”
唐绯知道是他,高兴地喊了一声“木头”。她这几日一直很开心,因为双眼已经能感到明暗变化了。
江展羿写罢方子,交由小徒抓药去了。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他离开后,里间便静了下来。
须臾,唐绯忽然唤道:“木头,你还在吗?”
“在。”
“我……有桩事想拜托你。”
“你说。”
“等下个月初,我还是想回蜀地一趟。”唐绯道,她抿了抿唇,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伤人,“虽然师傅逼你陪着我,可我的眼睛也快好了,你能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呆着,不要跟我一起走。我想、我想一个人去看他。”
江展羿知道,她口中的“他”便是那个猴子。
“……好。”
“木头,对不起……”
江展羿沉默地看着唐绯的侧脸,过了一会儿才说:“正好我明日要去一趟苏州,快则三日,慢则五日。等我回来你再走。”
也许是因为愧疚,唐绯一听这话连忙道:“那我明天一早起来去小渡口送你。”
“不用。”江展羿的声音很低,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唐绯的发,“我走得早,你多睡会儿。”
掌心的温热透过发丝,渗入唐绯的心间。可这股暖流忽然让唐绯觉得涩苦。她莫名地慌张起来,喊了好几声“木头”,可是再也没有人答应她了。
其实江展羿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华商带江展羿去地地方,是苏州城西欧阳熙的住处。
江展羿昏迷不醒的那一年余,欧阳熙也曾在桃花坞长住。后来江展羿的伤势逐渐得到缓解,欧阳熙便回自己的竹舍了。
世人常说心安即可,欧阳熙把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时值盛夏,竹舍外开了一树一树的榴花,火红得想要灼烧。然而这几从榴花夹杂在绿意盎然的翠竹中,又显得有些突兀。
欧阳熙见到江展羿,一如既往地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又道,“去鱼塘捉条鱼,中午吃顿好的。”
江展羿连声答应,跑去鱼塘的路上,忽又顿住脚,回头喊了一声:“爷、爷爷?”
欧阳熙淡笑起来:“怎么?”
江展羿摇头,心里却忍不住喜悦。三年来,头一回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这样的亲人。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昔日的住处,这几夜,江展羿频繁地梦见往事,偶尔白天闲下来,脑中也会忽然闪过一些画面——苍翠的山间,庄前的古木,还有一群粗汉子和一个小丫头。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可却觉得分外亲切。
直到、直到有一天夜里,他又入梦。梦里的那个小丫头坐在满载着榴花的马车上,她从袖囊里摸出两条链子,乐哉哉地递给他看……江展羿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两条链子都是小丫头亲手做的,所以她很自豪,问说:“猴子,你觉得哪条更好看?”
……
江展羿惊然从榻上坐起,脑门上全是汗。
她叫他,猴子?
连心跳都像是没有了。江展羿愣然向窗外看去,一簇簇火色榴花灿然开在月色之下。
其实他和她的羁绊,江展羿不是没有想过。那回唐绯提及冥泉,江展羿第一个反应就是猜她是否在为人试毒,然后他又想,这个人,会不会是自己。只是这样的想法太过奢侈,他亦问不出口。
然而现在呢?
江展羿的唇角动了动,无意识地溢出三个字:“狐狸仙……”
原来往事有个闸门。在从前,这个闸门是关着的,所以他什么也记不起来。此时此刻,闸门忽然被打开,昔日种种一如江水澎湃而来——相处十几年的弟兄们,清幽如世外桃源的云过山庄,还有那个很臭美很漂亮的狐狸仙……
唐绯又一次等在小渡口。
她已经是第三天等在这里了。木头与他说过,他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就回来。现在七天过去了,仍没瞧见他的影子。
唐绯说不清自己为何要等他。仿佛冥冥之中,自己就该等着他一般。
“江大夫,现在已快傍晚了。木公子今天怕是赶不回来了。”
身边传来冯舟的声音,他前些天回了一趟西塘村,这几日才赶回来。
唐绯摇头道:“我再等一会儿。”说着,又高兴笑起来,“木头还不知道我已经能朦朦胧胧瞧见一些东西了。等他回来,我可以偷偷看一下他的模样。”
冯舟沉默片刻,又道:“那江大夫记得在天黑前回来。”语罢,他本欲再说什么,可一看到唐绯开心的神色,只好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这一日的晚霞格外灿烂,日暮熔金,刺得唐绯双眼生疼。
唐绯抬手在眉骨搭了个棚,心知木头今天必定是回不来了,只好心意阑珊地往回走。
黄昏时刻,街边人群熙攘。唐绯眼睛不好,格外小心地走着,忽听身后有人沙哑着大喊了一声:“狐狸仙——”
第40章
多年前的一个晚夏,唐绯与江展羿初遇。
那时节,山间树海云天,榴花缀满枝头。江小少侠扯坏唐绯的肚兜以后,很是愧疚。他找了一身儿干净衣裳,一边追下山,一边喊道:“狐狸仙——”
这是江展羿第一次唤唐绯狐狸仙。唐门阿绯得此称呼,兴奋不已,反倒没弄明白他为何这样喊她。
十六年后的今天,当唐绯再次听到狐狸仙三个字,她忽然明白这样一个称呼没有任何寓意,唯一的独特之处,是那份携它而来,天下无双的旧时光。
唐绯回过身,竭力往街头望去。熙来攘往的人群中,隐约立着一个人,身影挺拔非凡,就像从前的猴子。
暝色忽降,黄昏收起最后一缕霞光,那道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唐绯慌张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街头找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拽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狐狸仙,是我……”江展羿的声音微带沙哑,“我想起来了……”
唐绯不知他究竟想起了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喊她狐狸仙了。
“猴子?”唐绯的声音很轻,难以置信。
江展羿没有答话,只是将她拥得更紧。
唐绯一下就急了。她竭力挣开他,声音微微颤抖:“你快说啊!你到底是不是猴子?你要真是猴子,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而江展羿看着唐绯,只觉心中一片涩苦。
多少年前的一次醉酒过后,他曾对她说过两个字——等我。彼时的唐绯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她满心欢喜答应了他,还念叨说,猴子,我虽答应了要等你,可我最多等你半年。到了明年春天,你要慢腾腾的还不动作,我就要逼着你娶我了……
于是,如今呢?这么多个半年,她都等过来了。
“是我的错……”江展羿低声道。
可是唐绯却轻轻摇头。
“猴子,那你还要我不?”她向他伸出手,唇角一枚志得意满的笑容仿佛确定在这个人世间,只有猴子一人,永远不会丢下她。
“要。”江展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抓住唐绯的手,疾步走向街头客栈。
如果这是一场劫,不如从此画地为牢。
唐绯跌跌拌拌地跟着江展羿往前走。她像是觉察到他要做什么,可她抿紧唇,一个不字也没说。于是他拉她进了房,埋头深吻下来。
唇齿相接,甘冽酣畅。两人都未饮酒,却觉得醉了。
江展羿的胸口和下腹都燥热起来,他清楚地知道吻下去的后果,喘着粗气推开唐绯。
“猴子?”
“我刚才……”
江展羿的胸口几起几伏,阔别多年的吻太过噬骨,令他全身都烧灼起来。他抬头往窗外望去,一轮皓月,清辉漫天。
“江……展羿。”
而这个时候,唐绯的声音忽然就带了几分微湿的水汽。
江展羿浑身僵住,他回过头,望着寸缕未着的唐绯,艰难地开口:“我要是,一旦开始,可能会停不下来……”
唐绯双颊绯红,样子还有一点局促。
“没事的。”她埋下头,“我听说很疼,你轻一点就好……”
可是早已被焚去理智的江展羿,又当如何轻巧温柔?当他粗暴地,急切地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唐绯只觉那份疼痛有着天昏地暗的血色。
一切果真如他所说,他们像是两个早该在一起的人,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
快乐攀至巅峰,唐绯的指尖掠过江展羿胸口的疤痕,突然就明白过来——原来猴子也好,木头也好,这个人一直都没有走远。
他是她的曾经沧海,情深义重。
六月初,天阳毒辣,青衫宫的悠闲阁外青桃子落了一地。
苏简推给穆情一份名帖。
“南武林中,要去英雄会的门派都在这上面了,除了这几个需要三小姐亲自拜访,其余的我交给苏净去办。”
苏简的手指在“归月楼”,“临江阁”几处点了点。
穆情点头道:“有劳苏公子了。”
“客气。”苏简手托着下巴,淡然一笑,“不过这归月楼,像是暗中与江南的东崛门有来往。”
“那便先去归月楼吧。”
苏简听了此言,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穆情一眼。
两天后,苏穆二人来到蜀中归月楼。归月楼建在平西镇郊,广庭高阁,花树相间。
“苏宫主,穆三小姐,楼主知道二位要来,早已在正堂等候。”
朱门外,两个侍女将苏简和穆情引入楼中。穆情进了归月楼,见楼中四处都是女子,觉得很是诧异,可转念一想,又觉蜀地并不乏这等全是女人的门派。
入得楼内,只见正堂上,立着一个黄衣女子,高挑身材,清丽的眉眼带有三分凌厉飒气。
“苏宫主,好久不见。”这黄衣女子,便是归月楼的楼主钟珊。
“钟楼主。”
“来人,给苏宫主奉茶。”不知何故,钟珊对穆情视而不见。
苏简将手边的茶水推给穆情,笑道:“钟楼主,我与穆三小姐此番来,是想请楼主于九月金秋,参加今年的武林英雄会。”
钟珊看了穆情一眼,高声道:“既然苏宫主亲自相邀,我钟珊便赴了这武林英雄会,只是苏宫主下回来,还望不要捎上一些闲杂人等。”
这话说得直接,摆明了是针对穆情。苏简淡淡一笑:“若是这样,钟楼主还是不要赴约的好。”
“苏宫主,你——”
“钟楼主。”穆情忽然开口道,“不知楼主是否对穆情有些误会?”
“误会?”钟珊冷笑一声:“误会倒是没有,我只不过凑巧知道一些三小姐见不得人的事罢了。”
穆情听到“见不得人的事”,脸色微微一白。她忽然敛起笑意,语气冷然。
“那便巧了,我日前也听说钟楼主曾三次向苏公子求亲,三次都被拒之门外。不知这样的事,是不是见得人了?”
苏简心里多少明白钟珊故意滋事的原因,不过令他讶异的却是穆情的反应——三年不见,她竟比以往凌厉多了。
“你——”钟珊闻言,怒火中烧。可当她仔细一想,反而又笑起来,“对了,在下近日听说了几桩穆三小姐的趣事,江湖众人怕是还不知道吧?”
第41章
在下近日听说了几桩穆三小姐的趣事,江湖众人怕是还不知道吧?
钟珊说着,环顾正堂。
“前些年,江湖上一直盛传穆三小姐对苏宫主有意,何故三年前,三小姐竟然——”
“我穆情如何,何需你来置喙?!”不等钟珊把话说完,穆情拂袖而起,“抑或者钟楼主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流云庄作对?”
钟珊万万没想到一向无甚架子的穆情,竟会搬出流云庄来压镇自己。她不禁后退了一步,揶揄道:“想不到堂堂江南流云庄,也仗势欺人。”
“这个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穆情看了钟珊一眼,拿起佩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夏景悠悠,青衫宫的正堂外有一泓碧水。池水清澈,一如穆情方才的眼神,直指人心。
苏简放下茶盏,也起身道了一句:“告辞。”
“她要走,你便要跟着一起走?”钟珊定定地看着苏简的背影,半晌又道,“苏宫主你可知道,穆情她之所以消失了三年,是因为她曾经和华商——”
苏简眉头忽拧,袖袍一拂,一道刃气将钟珊手里的茶盏劈成两半。
“我没兴趣知道。”
“雪歌。”苏简离开以后,钟珊捧着少了半边的茶盏,忽然笑出声来,“去信给大哥,就说一切都很顺利。”
“是,楼主。”一个白衣女子从堂外走进来,又担忧道:“可是,这苏宫主好像对穆三小姐格外信任。”
“表面上是信任,但他们之间,真的一点嫌隙都没有吗?”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要做的,只是顺水推舟,挑起青衫宫与流云庄之间的恩怨罢了。别忘了大哥从前告诉过我们,青衫宫与流云庄的嫌隙,又何止于苏简和穆情之间?”
平西镇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