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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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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心中不是没有预感,与苏简有仇的,还能是谁?

“谁做的?”

“岭南,萧家。”苏简念出这几个字,咬牙切齿。他手指猛地使力,瓷做的酒盏瞬间化为齑粉,“可笑吗?你们萧家,一次又一次夺去我至亲的人,先是小姨和苏烟,再是我的……”

“对不起。”江展羿沉声道,哪怕这句致歉的话,本不该由他来说。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便够了?”苏简笑起来,掌中蓄劲,出掌成风。江展羿猝不及防,直觉这一掌力道古怪,竟将酒意逼上头颅。他心中隐查端倪,再站起身却头晕眼花,朦胧之时仿佛听到苏简咬牙道:“我当初,就该对岭南萧家赶尽杀绝……”

第48章

醒来后是黄昏,窗外大片大片的云霞将天际染成绯色。清早发生的一切如闪电般滚过江展羿的脑海,他猛然翻身坐起,耳边只回荡着苏简的一句话——

我当初,就该对岭南萧家赶尽杀绝!

唐绯端水进屋时,仍觉得心惊。这日上午,她来客栈寻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猴子?”唐绯愣道,“你醒了?”

江展羿沉默地坐在榻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是……断骨粉?”

断骨粉,多则令人经脉寸断,少则令人丧智失力。苏简并无加害之心,故此用量不大,只是他临时以掌风催动毒素,令江展羿昏迷了半日。

唐绯的双眸闪烁不定:“猴子,你跟苏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岭南萧家的恩怨算不算?

江展羿忍不住握紧青龙刀柄,手背青筋根根暴露。他猛然起身,大步推门而出。

“猴子,你去哪儿?”

江展羿压不住上窜的怒火,翻身上马:“去把那个混账东西带回来!!”

策马扬鞭,风声急速从耳畔掠过。江展羿想,难怪苏简会先对自己用毒,他若是清醒,定会竭力阻止他。

去云山镇不远的山坳中,是东崛门的分堂斩水堂。日前,东崛门门主将这分堂给了萧世山,让他安顿萧家中人。今日的苏简满腹仇怨,定不会放过这块地方。

江展羿想到此,越发心急。他连连打马,只盼着能挽回一分一毫。

但,终究还是迟了。

寂静的山坳里,只有寒鸦长啼。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血腥气。江展羿翻身下马,呆立在数十具尸首前。斩水堂的弟子,并非手无寸铁之人。无法想象苏简是如何在短瞬间,将无数人毙命。更无法想象的是,当时的他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山外的酒肆,酒老板被那个浑身染血的人吓得瑟瑟发抖,把酒坛子堆在他桌边后,便躲在了柜子后头。

苏简举坛而饮,直觉这酒水寡淡,片刻亦不能尽兴。

“苏简!!”就在此时,酒肆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手中的酒坛子被人夺过,江展羿提起苏简的衣领,挥拳打去。

拳头被拦截在半路,苏简笑起来,语气中尽是讥诮:“怎么,江少侠来此也想报仇?”

一句话激起滔天的怒意,江展羿抽刀横斩,苏简却仰身避过。他连退数步,一脸轻松地说,“可惜你来得太慢,人都被我杀光了。”

“苏简!”一纵刀光映着月色,江展羿咬牙切齿,“自始至终,想报仇的只有你一个人!”

“哦?江少侠果真磊落?”苏简笑道:“若我没猜错,自从江少侠恢复记忆,便派人潜在了东崛门。若非对萧家的动向了如指掌,你又如何能及时赶到此处?”

“……与你无关。”

苏简所言,江展羿无法辩驳。三年前一场险些令唐绯丧生的大火,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阴影。若是有一天,萧家再对唐绯出手,他亦难保自己不会赶尽杀绝。

“自是与我无关。”苏简挥袖,面色冷寒下来,“因此我的事,江少侠亦无须插手!”

“你以为,逞一时之快手刃仇人,你失去的一切就会回来?!”

“我倒是忘了,江少侠身世如此坎坷,却能对岭南萧家隐忍二十余年,实乃个中翘楚。”

“苏简,我无意跟你做这些无谓之争。”江展羿顿了一顿,终是放轻语气,“我承认,我方才看到一干萧族人毙命,心中并无太多同情。”

江湖本就是恩怨是非之地,也许所谓对错,归根究底还是弱肉强食。

“而且,若我如今孑然一身,说不定会与你一样寻萧家报仇,甚至杀上岭南也说不一定。可我不是,我的身边,还有狐狸仙。苏简你也不是,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曾为穆三小姐想过?背负了这一身血债,你跟她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长风猎猎,扬起二人的衣衫。良久的沉默后,却是苏简笑出声来。

“江展羿,你可曾被逼上绝路过?”

“你这一生中,可曾有一回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的人失去再也无法挽回?”

“你没有,你太幸运了。虽是遗孤,却被名动江南的欧阳熙收养,有武功天下第一的穆衍风做你师傅。三年多前,你本该毒发身亡,却死里逃生地去了桃花坞,在江湖人人敬畏的桓公子居所,一养三年。”

“你可知道,桃花坞我曾经也去过。当年小姨和苏烟去世,我在外头跪了七天七夜。”

“我出生比你好,生来便是青衫宫的少宫主,可是每每遇难遇劫,总是无力挽回。不像你,可得高人相助。”

“江展羿,其实我并不羡慕你,因为我想要的太简单,不过是一份如意团圆,可不知道是否是天意,每每就要到手,却总是被剥夺。这么多年,我真是乏了……”

夜风拂面,带着秋日清寒。江展羿安静地听苏简说着,忽觉也许是自己错了。哪有人生来暴虐?哪有人生来乖张?哪有人生来就为复仇而活?一份如意团圆,对于青衫宫的少宫主来说,真的是个简单的愿望。可是,眼看唾手可得,又失去得惨烈,那会是怎样一种伤。

而我们,若从未在同样的挫折上爬起来过,便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人的偏执与懦弱。

“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江展羿问。

苏简笑了笑:“去武林英雄会,挑战群雄,做武林盟主。”

“做武林盟主,不见得会逍遥自在。”

“有一回,我遇见一个萧家人。他跟我说‘生女当如三小姐’。当时不知怎地,这句话就变成我的一个愿望。可事实上,我的愿望早在三年前就实现过了。我如今知道,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保护所拥有的一切,我再也,不想失去了。”

苏简说着,步履不稳地朝前迈了一步。江展羿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衫上的血迹,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来一夕之间要杀那么多人,任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而这个时候,苏简忽然问道:“江展羿,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的问题,苏简问过很多遍。他现在知道,那是他不想再失去。

可江展羿却没有回答,径自走过去,并手为刀在苏简的脖侧一敲。将昏晕过去的苏简扛在肩上。

黑夜里,一锭银子如浮光掠过山头。

“掌柜的,接着酒钱——”

隔一日的傍晚,江展羿敲开苏府的门,把一身血污的苏简交给穆情。

穆情看到昏迷不醒的苏简,只道:“给江公子添麻烦了。”

江展羿却摇了摇头,说:“三小姐,等苏简醒来,帮我跟他带一句话。”

“江公子请说。”

“我江展羿,想跟他做个拜把兄弟,从今往后,甘苦与共。”

第49章

苏简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仿佛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他与穆情在江南烟雨中老去,儿女长大成人,日子寂静如一泓无波的湖水。那是一天傍晚,远天空翠烟霏,深院外传来叩门声,江展羿和唐绯来访,像一份辗转多年的情义疏忽而至……

醒来后也是黄昏,漫天雨水下得远远近近。苏简坐在榻上,想起方才的梦境,忽觉往后有时日如斯便已很好。

屋内没有点灯,穆情推门而入的身影浸在悠黯的光线中,别样的好看。可她却不往前,隔着方桌画屏看向苏简,就像隔了万水千山。

“昨天阿绯姑娘看过你的伤势,说是将养些时候,便大好了。”

苏简点头。

穆情又道:“江公子说,他想与你做个拜把兄弟,从今往后,甘苦与共。”

从今往后,甘苦与共?

苏简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惘然。片刻,他笑起来,笑容寥寥落落的,不知想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穆情忽然又问:“东崛门斩水堂一夜灭门……是你做的?”

她淡而清冷的语气,倏然拉开两人的距离。苏简蓦地抬头看她,须臾,慢慢点了下头。

穆情心中渐凉,若早知事情会落得如斯田地,当初又何苦瞒他?苏简一生被仇恨桎梏,她之所以不将亡女之恨告诉他,不就是希望三年后的苏简,能摆脱仇怨的枷锁,落得清欢自在么?

“你既醒了,就自己上要吧。”穆情将伤药和纱布放在桌上,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可苏简知道,她是对他失望了。

薄暝的风声,从窗外盘旋而来。穆情出门前,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三年前暮雪宫的教训,还没尝够么……”

苏简不由愣住。搁在榻沿的手指渐渐握紧成拳,好似这些年积压在心头的往事,终于不堪负荷。

是清冷的季节,不知何时暮色降临,月光临窗悠悠,如一层薄霜铺洒开来。苏简静坐良久,脱下外衫,因牵动了伤口,血又浸了开。他将药粉洒在伤上,单手吃力地将纱布绕过后背……

而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目光里没有哀楚,更没有喜悦,只余一份若有若无的惘然,像是遗失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

江湖事日新月异。奇怪却是日前斩水堂一夜灭门,鲜少有人提及,仿佛是谁花了大工夫,将此事压了下去。于是武林大会前夕,江湖平静得诡异。

深秋的一场夜雨,将天地洗出几分萧条,几分磅礴。九月十二的清晨,朝霞万丈,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终于开始。

这天一大早,唐绯便来到天台山顶。山有绿树环抱,比武场中搭起五座台子。中间一座是决胜台,只供前十甲比武。周围四座是山河台——寻常的比武台。唐绯在决胜台的西面找到江展羿。两人一齐说了会儿话,姚玄便带着几个云过山庄的弟子来了。

三年后的姚玄,依旧是满身温和清雅的儒生气质,举手投足间,比昔日更加沉着。

因江展羿和姚玄之前便见过,此刻再相会,久别重逢之情已淡略许多。而唐绯看到昔日云过山庄的旧友,不禁又回复几分从前的小姑娘气,高高兴兴地招呼:“安和小哥!”

姚玄笑得清淡:“阿绯姑娘一点没变。”

“阿绯姑娘?”唐绯立刻吃惊起来,“安和小哥,你怎么还叫我阿绯姑娘?”

这时的江展羿正端起茶喝,听了这话,他与姚玄一般困惑地将唐绯看着。

唐门阿绯一本正经地解释:“安和小哥,我现在已经是庄主夫人了。”

一口茶噎在江展羿的喉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姚玄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笑不语。

唐绯又忙说:“安和小哥,我跟猴子早就是夫妻了,就是还没办亲事。”

这话出,连姚玄身后的弟子们也笑起来。唐阿绯是不晓得,她当着几个气血方刚的汉子提及自己和江展羿的夫妻关系,这些人充其量能联想到一些“龌龊事”罢了。是以在唐绯离开后,姚玄似笑非笑地凑到江展羿耳畔,说:“庄主莫要太急,保重身子。”

额际蹦出两根青筋,江展羿抽了抽嘴角,半晌挤出一个字:“滚。”

几人谈笑半刻,不过多时便到了辰时。比武人来得差不多了,江展羿远眺而去,苏简与青衫宫的弟子坐在面北的棚子内。似觉察到他的目光,苏简移目看来,勾了勾唇。这样的神色与斩水堂灭门的那夜如出一辙,江展羿心下沉然——苏简此番,果真做了非胜不可的打算。

比武的赛制很简单,胜者晋级,败者铩羽,如此决出前十,再一对一比斗。武林盟主从前三甲中挑选,要的是德才兼备,心怀天下之人。穆惟宣布完赛制,比武便开始了。因这年比武的人很多,每个门派至多能有两人参加。饶是如此,统共人选也有百余,故而光是决出前二十,便需用五天时日。

秋阳在寒风中掺杂一点暖意,整个比武场被照得明晃晃的。决胜台四角的山河台上,兵器铿锵,呼喝声声。然而台北朝南的棚子,却静默如置身事外。这是流云庄的看棚,因流云庄是武林英雄会的主办方,所以庄中弟子要等到第三天才加入比试。

奇怪的是穆三小姐虽已嫁给苏简,流云庄参加比武的人选却有她。此刻,穆情和穆惟都坐在棚子内,各有心事,一言不发。唯独唐门阿绯提紧了呼吸,眼神定在西面的山河台,像是心都要飞了去。

西面的山河台上,江展羿一身玄色衣衫迎风翻飞,英气的眉目俊逸非凡。他手中握着一把青龙刀,抱刀拱手:“薛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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