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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方才的经历,已让他们领略到何为九冥。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九冥十八关,也可作三关。前后的生死八门各为一关,中间的“死地”为一关。对于武功一等一的人来说,只要心智足够坚定,不疏忽放松,八门阵并非闯不过去。
三人一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于隔日的破晓时分破了八门阵。
林间是冬日的萧疏景,远穹一道微光慢慢染开。空气再不如生死八门中那般紧张迫人,而是带着清新的气息,弥散开来。
三人稍作休息,江展羿便道:“走吧。”
唐绯和苏简点点头,立刻起身跟上。
他们都知道,九冥阵的变化,随天时,随地利,随野兽扑食,随草木生发,在原处多停留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按阵图所指西行多时,周遭气息却无丝毫变动。
此刻已是辰时,清空朗朗。日晖普照在眼前的湖泊,泛出粼粼水光。
唐绯的水囊子早已空了。
方才在八门阵,她不敢胡乱取水,这会儿看到湖泊,便跑过去牛饮几口,洗了把脸才记得转头道:“猴子,苏简,你们也来喝点儿水。”
江展羿一笑,朝她走去。
苏简也跟着走了两步,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眼前的湖泊吗?
可唐绯的医术高明,水里有没有毒,她一试便知。
那究竟是——
苏简皱起眉,朝四周看去。
眼前有湖泊,不远处有个小土丘,土丘边上,几株榆树葱茏有度,叶梢还有细碎的花粒子。
苏简的目光凝在那榆树上移不开了。他忽然想起苏净说过的话。
“与其他十六关不同,第九关根本没有阵眼。或者说,九冥阵的第九关,根本不是一个阵。”
“它存在目的,只为置人于死地。”
寒意萧疏的冬天,怎会有葱茏榆树开出花来?
还是说,眼前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实境?
苏简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古书。书上载着一种不是阵法胜似阵法的幻境——五行幻境。
这种幻境,以奇草“不留”夺人意识,扩张人多周遭的感知。
幻境之力一旦催发,周遭的一个小小动静,幻境中人都以为是天崩地裂。
唯一的破解之法,是以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则避开灾难,等待“不留”的毒效散去。
到底还是疏忽了,苏简想,也不知他们是何时误嗅了“不留”的异香。
“江展羿,阿绯。”苏简沉声道,“回来。”
听得苏简语气异样,江展羿和唐门阿绯虽觉狐疑,仍是迅速退到了他身边。然而,当他们的目光也随苏简落到了榆树上,江唐二人顷刻僵住了。
“五行幻境。”苏简压低声音,“幻境中有真有假,小心。”
是了,这便是阵型环境最凶险的一点——真假难辨。
幻境中,虚假的“天地崩裂”都不足以伤人,真正伤人的是,你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譬如你看到眼前有火,它可能只是一个小火苗,亦可能是真的焚林大火。
而布下幻境之人既起了杀心,定会在你的疏忽间乘虚而入,令人防不胜防。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以假乱真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一旦有外力介入,“不留”的毒效便会消失,这幻境,也就消失了。
三人背身而立,心中一根弦崩得紧紧的。
忽然,唐绯“哎呦”了一声,捂住肚子就势要蹲下。
苏简皱眉:“怎么了?”
唐绯道:“肚子疼。”忙乱中又理出一丝理智,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方才喝了湖水?”
“‘水毒’。”苏简点头。
江展羿顺势接过话头:“土克水,先到那土丘上去。”语罢,便揽了唐绯到土丘上去。
可三人还没站稳,脚下土地忽然一晃,霎时间,天摇地动,大地竟有裂开之势。
“不好,这是‘土崩’,快躲开。”苏简道。
正要走,天上忽然落下一道惊雷。惊雷斩断眼前的榆树,燃成熊熊大火。
雷不断,火劫又生。
去路被挡去,江展羿三人只好退到湖水边。好在现下“水毒”已去,唐绯的肚子倒是不疼了。
“猴子,苏简,怎么办呀?”唐绯问道。
江展羿四下望去,忽然斩钉截铁地说:“往前。”
是了,虽不确定那熊熊大火是否是真的,但布下幻境之人,不可能有通天引雷之术。是以那片雷域一定是安全的。
这时候,苏简忽然道:“等等。”
四周风声萧瑟,他仰起头,方才还晴朗的天穹,不知何时布满了层云。
但细细看去,那却不是层云,是一团慢慢朝他们逼近的雾气。
那团雾气仿佛有生命,感知到火与雷的热,化作雨水落下来。
就在这一刻,江展羿和唐绯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淅淅沥沥落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冥泉。
箭雨可以挡开,可融了冥泉的雨,该怎样挡开?
眼前的幻境还未全然消失。
唐绯嗅到冥泉的气味,心中绝望。三年多前,正是这冥泉致毒差点夺去猴子的性命,差点连她活着的希望也夺去了。
五行幻境因外力的侵入逐渐消失,远处有出现了生死八门中的黑衣人。
他们手持弩箭,身形变换间,朝江展羿三人袭来。
原来苏净说得对。
九冥阵的第九关,根本不是一个阵,它存在的目的,只为夺人性命。
他们三人饶是武功再高强,又如何能在同一时间,一边排开五行幻境的干扰,一边应付身法鬼魅的黑衣人,还要一边提起全部内息,以防溶了冥泉的雨水渗入肌理?
一旁的唐绯越来越吃力,江展羿想要赶过去,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
苏简看在眼里,忽然想起三年多钱,暮雪宫的那场大火。
那时是他一意孤行,做了很多错事,逼走穆情,赶不及救江展羿,还让那个乐颠乐颠的唐门阿绯一出走就是三年。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展羿曾经有句话说得对,逝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是他自己选择沉湎在过往,执着于仇恨。
而今天呢?
苏简看向四周,忽然觉得,如今这样子才是最好——在生死的关头,有朋友并肩而战,还有她,在江南等待。
既然是最好的,那么,就不要再失去了。
苏简终于明白当年的穆小公子会中冥泉之毒的原因了——
凝水为刃。
只有这一招,暮雪七式的第七识,可以讲空中的冥泉水汽吸过来,给唐绯和江展羿喘气杀敌的时间。否则,恐怕他们三个都会葬身此处。
苏简抛开风华剑,袖中双刃顺势滑落于掌中。
他轻跃而起,迎风展开的青衫,映着苍苍的雨水汽,犹如冬日雪。
看过风华剑的人,只晓得青衫宫苏简,少年成名,一手风华剑,能掩日月光华。
可他们大都没看过苏简的暮雪七式。
落雪恸天地,山河失色。
感受到暮雪七式的气息,江展羿心中大惊。
他一刀贯穿两个黑衣人的胸膛,大吼一声:“苏简——”
刀拔血溅,苏简仿若不闻。
他想要提起内息,将收拢的水汽化为刃气推出。
唐绯见状,惊叫道:“苏简你疯了!!”
因为这么一来,水汽中的冥泉毒,必将渗入他的肌理,直入心脉。
千钧一发之刻,江展羿忽然顿步向天,似用尽毕生的力气,纵刀劈下。
第63章
几年前,江少侠与苏宫主曾在飞鹰阁有过一场比试。
那是江南暮春,苏简一式“雪窖冰天”,令漫天漫地飘满雪刃。
江展羿纵刀劈下,人与刀光融为一体。
于是那一刻,刀光散层云,仿佛日破云出一般,春晖复燃。
苏简被江展羿的刀芒震开,眼前是熟悉的招式——
刀光如水,水纵山河。
刀浪扩散之处,风雪褪尽,仿佛时间繁华被惊醒,春花开得如死如生。
江展羿的刀锋沾血,如今,鲜血化作血雾,与冥泉水汽一同散尽。
苍茫的,微红的雾气终于褪了。苏简倚着一棵枯树干,一边喘气,一边笑起来:“四年前的比武,到底还是你赢了。”
当年的比武,因江展羿的腿伤不了了之,可是今天,当他挥刀劈下,自己果真是挡不住。
江展羿的唇角动了动,想问苏简怎可妄用暮雪七式。
但当时的情形,倘若苏简不以一招“凝水为刃”将水汽集结在一起,自己又怎能及时将冥泉雾散了?
三人不中冥泉,已是万幸。
“我没有赢。”江展羿看向苏简,认真地道,“倘若你尽全力,我怕是接不住。”
苏简的目光闪过一丝遗憾,他忽而又笑得轻松:“好,那我们都尽全力,日后再比一次。”
只是,这个“日后”真地等得来吗?
唐绯的心中酸楚难当。
苏简的病是她看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简的身体状况了。
他入九冥阵前,内息已乱经脉已损,擅用武功已是大忌,遑论暮雪七式?
唐绯往前两步,她伸出手去,努力将声音放平静:“苏简,我帮你看看脉。”
可指尖才碰到他的手腕,却忽然被挡开。
苏简朝林子深处走去,语气稀松平常:“我没事,前面还有一个生死八门,不可掉以轻心。”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之后的八门阵,与五行幻境中应运而生的冥泉雾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三人一路几乎无言,只为速战速决。
九冥十八关,实际只用闯十七关,因为最后一关没有暗伏,没有杀机。在这里,你会看到萧家族人,将由他们决定,你是否可以真正进入岭南萧家。
可是,当江展羿站在九冥阵尽头,与萧世山以及族人对面而立时,他的心中百味陈杂。
原来萧族的最后一道防线,非是如天罗地网般得陷阱,而是,一片荒芜的墓地。
萧世山背过身,目光里是远处的荒烟蔓草:“我们萧姓族人死后,便会被葬在此处,永生永世守护岭南萧家。”
挨挨挤挤的墓碑,数百条性命,不知这块墓地了埋葬了多少江湖血泪。
江展羿的目光在一块石碑上稍稍停留,心中忽然沉重难当。
“萧长老。”他道,“我既已过了九冥阵,从今往后,你们萧家和我江展羿,再无瓜葛。”语罢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等等——”看他要走,萧世山忽然出声挽留,“少族长的墓,你不……看看么?”
江展羿的背影一滞。
其实萧楚的墓地,他早就看到了,那方石碑与萧柔和苏烟的紧挨在一起。
难怪当年苏简找不到苏蝶衣与苏烟的尸骨,原是被萧族人带回了岭南。
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萧楚和萧柔生前得不到谅解,化为一抷黄土后,却能得以相守。
或者人不在了,生前的是非对错也无关紧要了,唯有逝者矣,生者才可以安。
江展羿沉默许久,忽然卸下青龙刀,走到萧楚的墓前,磕了三个头。
其实他不是他的儿子,也并不姓萧。
可事到如今,他到底姓江还是姓萧,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若非萧楚散尽一身内力,将冥泉毒封在了他的左腿,世上如何能有他江展羿这个人?如何能有他所经历的这一生?
看着江展羿跟萧楚磕了三个头,萧世山的目光苍茫一片。
他在心里叹了又叹,转身看向苏简:“苏宫主,你既然过了九冥阵,若要讨债,便冲我一个人来吧。你也看到了,萧家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请你……万不要伤害他们。”
可是,自己为何还要讨债呢?苏简想。为了当年枉死的小姨和表妹?还是为自己早夭的女儿?
逝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苏简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苏烟极爱看自己用风华剑。
风华剑气一起,满庭满院都是她的笑声。
“算了。”苏简忽然道。
他绕过萧世山,将自己的风华剑埋在了苏烟的墓前。
就像埋着一个梦,断送一生的憔悴。
苏简的脸色白得吓人,谁都瞧出来了。
他埋好剑,又跪在萧柔的墓前,也想要磕三个头。
可是他刚俯□,胸口忽然一闷,倒在了墓前。
“苏宫主?”看着倒下去的苏简,萧世山怔道。
可苏简还并未昏晕过去,只是跪倒在原地喘着气,像是站不起来。
江展羿将他扶着,唐绯伸手为苏简探了脉,然后她一张脸的血色便褪尽了。
四周是荒芜的风声,冬意萧瑟。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沉默。
江展羿问:“怎样?”
可唐绯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垂下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在自己的行囊中翻翻找找:“没事,我、我备了药材,吃了就会好。”
可江展羿分明看到她埋头的瞬间,一滴眼泪落下来,打在地上。
苏简却笑了:“傻丫头,别找了。”然后他垂下眸子,语气之间不容置疑:“我们回江南。”
“回什么江南!”唐绯忽然抬头大声嚷道,脸上尽是泪痕,“苏简你知不知道,若非你用暮雪七式的时候,硬提了一股内息护住心脉,你方才就已经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