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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惊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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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疼疼……”

江展羿觉得胸口郁堵。他愣愣地看着两根悬在唐绯耳垂的铁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操,能不疼么……”

唐绯这回不结巴了,而是带着哭腔嚷嚷起来:“你怎么说脏字儿啊你?快来帮我看下耳朵啊!”

江大少侠头顶乌云,似是气得牙痒痒:“你真是……吃饱了撑着……”话虽这么说,他依旧万分小心地拨开唐绯的手,看了看她的耳垂。

没有错,唐门阿绯忙活了一大早,真是在给自个儿扎耳洞。

扎耳洞本身也没有错,可问题出在了两处。一是唐绯选得铁针,非但粗,而且长,足足有半尺。二是唐绯此人的个性,有点胆小,有点优柔寡断,铁针扎了好多次,扎出粗多血口子,最后一扎成了,她又不敢将铁针拔出。

是以,忙活了一清早的结果是血流凝固,将铁针与耳洞结痂在一块儿,拔不得,伤不得。

唐绯心里很害怕,她问:“猴子,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少侠平生刀光剑影,流血多有时,可他看到唐绯这副模样,也不由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江展羿咬咬牙:“你别动,我帮你□……”可他的手一碰到铁针,唐绯就是一阵拔高的叠音:“痛痛痛痛……”

于是江少侠终于忍无可忍,焦躁地吼起来:“谁让你在身上扎洞的?!身上全是肉,能一扎一个洞么?!”

唐绯这会儿也是悔之晚矣。她沮丧地看他一眼,想要说什么,终是埋下头。模样有点忿忿,有点憋屈。

江展羿满肚子是火,却又发作不得。

“那……”冷静了半晌,他试探地问,“我陪你下山看大夫吧?”

云过山庄里头,懂医术的不少。唐绯一个,姚玄一个,江展羿也算一个。可要医治铁针穿耳这等“疑难杂症”,山庄里却是半个没有。

唐绯轻微“嗯”了一声,刚走两步,她又道:“猴子,我的脖子僵了,不能动。还有耳朵,走一步,动弹一下,疼一下……”

江展羿嘴角一抽。他默了须臾,往唐绯面前一蹲,烦躁道:“算了算了,你上来,我背你。”

唐阿绯此刻全没了主意,被江展羿背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客气:“猴子你腿上有伤,还是放我下来,我自个儿走吧。”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江展羿早已大步流星地出了云过山庄。唐绯还在他背上说着话,嗡嗡嗡嗡,犹如蚊吟。不知怎地,江展羿听得心头微微痒。他骋目望去,青城天下幽尽收眼底,林间绿树葳蕤,远处榴花火红。

“我真是——”过了会儿,江大少侠莫名其妙地,低声地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说起来呢,扎个耳洞不过是桩寻常事。但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遇到天大的灾劫,可以冷静非常。遇到一点小事,却紧张得六神无主。

这一切,不过唯心罢了。

正如此刻山道上的两人,一个吓昏头,一个急昏头,满头大汗地往山下跑,却放了练武场里百来号人一整天的鸽子。

午过到了雨前镇,唐绯的耳伤早已疼麻木了。医馆里头到处是人。江唐二人甫一进去,便吸引了所有人地目光。不为其他,只因唐绯的模样委实匪夷所思。

这会儿病人多,大夫少,只能排队。江展羿陪唐绯等了一会儿,便道:“你先自己候着,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被他这么一提,唐绯才想起俩人一路心急,脸午膳也没用过。可一想到江展羿要走,唐阿绯心头多少有点发慌。

她先是点了下头,又不确定地问:“猴子,你说我这耳朵还有救么?”

江展羿点头道:“这一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旁的姑娘,是扎俩耳洞,而你呢,又似俩耳朵上扎洞。她们没问题,你也应当没问题。”

唐绯被他这么一安慰,便就高兴起来。她喜滋滋地说:“也对,指不定大夫给我一治,我这耳洞就好了,就能挂耳环了。”再一思索,又添了句,“可惜我没给自己做过耳环,这几日,要琢磨着做一对。”

江展羿听她唠叨完了,嘱咐道:“你好好等着,大夫叫你了,就给他看你的耳朵,别害怕。”

唐绯“嗯”了一声。

江展羿仍是不放心,又说:“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在医馆等我,别乱跑。”

唐绯又“嗯”了一声。

江展羿沉吟半晌,觉得话已说完,便拍了拍唐绯的头,招呼了句“走了啊”,随即出了医馆。

等走到门外,他又回过头来,见唐阿绯端正地坐在医馆内,因有些无聊,所以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找了旁边的人说话。总体上,还算老实。

不知不觉地,江展羿唇角勾出一笑,这才放心离开。

可他却没停听见唐绯与邻座人说的话。

这个世道,大约人人都爱八卦。邻座夫人见江展羿离开,艳羡道:“小姑娘,方才那个是你的相公?对你可真好啊!”

唐绯一呆,一愣,答说:“他不是我相公,他还没娶媳妇儿了。我前些天帮他物色了一个,可他不喜欢。猴子要找个媳妇儿,这也忒难了。”

也许在唐绯的粗神经中,她始终以为,一只公猴子,合该配一只母猴子。要为江展羿寻一只母猴子,这也的确有些难。

下午时分,天光敞亮,雨前镇始终有些冷清。江展羿在街口买了几个包子,便被一生人叫住。生人是个妇人,浑身都是脂粉香。端看眉眼,还是有些眼熟的。

江展羿愣了半刻,问道:“你是……”

妇人道:“这位公子,你不记得了?那日你带你家媳妇儿来买小衣和月,咳咳,我还给误会了,这些天缓过劲儿来,才觉得公子你对你媳妇儿可真好啊。”

江展羿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真是前阵子那首饰铺的掌柜。

江少侠在首饰铺的经历,实乃不堪回首。此一时,他遇见故人,只想找个借口脱身。不料那掌柜又对他说道:“昨个儿铺里来货了,首饰珠宝,样样皆有。公子我见你对媳妇儿好,你来买,我给你打个对折。”

江展羿一时愣住,不知怎地,竟想起唐阿绯方才说过的话。

——可惜我没给自己做过耳环,这几日,要琢磨着做一对。

唐门阿绯极爱美。她的一大包首饰,江展羿不是没有见过。可那里头,最好的一支簪子给了泰婶,其余的,不过出自她自己之手,半个珍贵的都没有。

江展羿忽觉有一时心疼。这么大一个姑娘了,连一件好首饰都没有,还乐此不彼地给自己扎耳洞,疼了一个上午。

于是江少侠便点了点头:“那我随你去看看。”

首饰摊开一桌子,琳琅满目。江展羿没太挑过珠宝,一眼望去,差些被晃瞎眼。他定了定神,细细看去,果真发现一副极好的。

那是一套搭件,有一对耳环和一条链子。链坠子和耳坠子都是红宝石做得榴花,上面挂着细银链子。榴花火红,银链贞静。

江展羿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唐绯在水边抓鱼。那时候,她的鬓边戴了一朵榴花,煞是好看。

其实所谓美丽,对世上许多人来说,并不需要多么高贵,多么内敛。清华其外,淡泊其内,往往要历经岁月洗练才能拥有。而正逢韶华的唐绯,合该属于一片红彤彤的色泽,耀人眼目,颜色无边。正如她名中的一个“绯”字。

心中一动,江展羿便拾起那副榴花首饰,仔细看了一看。

掌柜的见状,连忙道:“公子,你可真是好眼力。这副榴花首饰,铺子里只这一副,是我进货时抢来的。上了别处,也是找不着。”顿了一下,又是犹疑,“只是……这价格嘛……”

江展羿问道:“多少?”

“原价是三十两银子,但公子你要,我就做个赔本生意,算对折,十五两银子。公子尼克千万别嫌多,这首饰上的红宝石,可是一个比一个还真。”

江展羿也算见多识广,晓得掌柜的没有骗他。

唐绯总说江展羿节俭,凡事精打细算。而他负担了一个山庄,有些时候,也确实不能铺张浪费。奇怪的却是这一刻,当江展羿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时,半点也没有犹疑。

唐绯耳伤问题不大。大夫下狠心帮她把铁针拔了,又换上两个小一些的木棍子给她穿上,拿了一壶食酒给她,让她天天涂抹,半月之后,便能痊愈。

唐绯知道耳伤无碍,自是兴奋无比。她看完大夫,却不见江展羿回来。守在医馆门口等了半晌,才见长街尽头有一人走来。

江大少侠身形挺拔,眉目英锐,走在人群中,是极好认的。

唐绯当下就朝他跑去,一边高兴地招呼。

只不知何故,江展羿此时的神色,似乎有点心事。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有的东西揣在了怀里,却拿不出来。

第11章(修)

走得近了,江少侠犹疑一阵,只将包子递给唐绯。

唐阿绯易满足,接过包子,便很快乐。她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洞,又嗡嗡嗡地说起话来。

多数时候,唐绯说话没重点,叽里呱啦半晌,不为娱人,只为娱己。而此刻,江展羿似乎精神不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饶是唐绯神经粗大,隔得久了,也发觉不对劲。她盯着江展羿瞧半晌,不由担心道:“猴子,你该不会中暑了吧?”

这时已是夏末近秋。常西城一霎晴天,一霎风雨。这样的天气,若要中暑,也颇有几分难度。

江展羿愣了一下,只答:“我还好。”

唐绯又念叨起来:“那就是左腿的问题了?早知道喝完药在下山了……”

心思被榴花首饰占满,话从耳边过,丝毫不入脑子。江展羿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水蓝的暮色已经弥漫开来。

“太晚了,先赶回山庄吧。”

两人一路御马,赶到青城山下,已经快亥时了。

月初东山,时见疏星渡河汉。唐绯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山,一边问江展羿:“我上次随你上山,不记得有这么远的路啊。”

而江展羿的心头,却记挂着另一桩事。他看唐绯一眼,问道:“你的耳洞,什么时候能挂耳环?”

一提起这话,唐绯就很开心。

“半个月以后就成了。”她道,说着,又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再过十来天,我的生辰就到了。你见过我那包首饰吧,我每年过节过生日,都要送自己首饰。等今年生辰到了,我要给自己做一对耳环。”

江展羿愣了一下。唐绯这话,犹如拨云见日。他方才还在琢磨,要如何名正言顺地将榴花首饰送出去。原来,她的生辰就要到了。于是江大少侠唇角微微一弯,拍了拍唐绯的后肩:“嗯,今年好好儿过一回生日。”

唐绯自是答应,又列出一堆计划。她脑子简单,想出的事儿也不复杂,无非是吃个长寿面,打两个鸡蛋云云。

江展羿看她一副高兴忘形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别东张西望,注意脚下的路。”

唐绯这才回过神来,还没答话,脚下突然踩空。她惊叫一声,左摇右晃,摔了个四脚朝天。

江展羿也是一惊,一边皱眉责备:“不是让你注意脚下的路吗?”一边又朝她伸出手,“摔着没有?”

唐绯一呆,只觉脚踝处有刺痛一阵一阵上涌。“左脚好像摔到了,不知道能不能走。”一顿,她又从身下摸出一件物什,得意地说:“不过后面没摔着,我垫这个上面了。”

江展羿一看那物什,竟是方才唐阿绯没吃完的一袋包子。

原来狼狈中,亦能有欢乐。

江展羿只觉好笑,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身材挺拔,眉眼又生得英气好看。这么一笑,仿佛山中草木,天地月色都为之动容。

唐绯试着爬了爬,脚踝竟更疼了些。江展羿便说:“算了,你起来,我背你。”随即便蹲下身。

唐绯爬到他背上,想起方才那枚笑,就建议说:“猴子,你以后要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江展羿一愣:“我笑得挺多的啊。”

唐绯道:“哪里有?从我到云过山庄开始,就没见你怎么笑过!”

四周是夏末花草的清新气,天上一轮淡淡的下弦月。黑夜里,江展羿肩膀宽厚,背身有力,背着唐绯一步一步朝山上走。

听了这话,他唇角一弯,又噙起一枚风日飒然的笑容:“那是因为你太蠢了。”

夜阑人静,唐绯与江展羿说了会儿话,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得到云过山庄,已是子时近末。江展羿晃了晃肩头,喊道:“狐狸仙,我们到了。”

唐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庄内没有灯火,一片黑漆漆的。叩门三声,山庄内无人答应。

唐绯不由道:“是不是大伙儿都睡了?”

江展羿又欲叩门,却听庄内疏忽一阵纷扰的脚步声。

下一刻,庄门“吱嘎”一声被拉开。敞阔的院子里,齐刷刷地站了不少人。众人瞧见江展羿,以及趴在他背上的唐绯,随即呆掉了。

江展羿也有点儿尴尬。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唐绯,清了清喉咙,解释道:“她的脚扭伤了。”

众人一愣,又齐刷刷地朝唐绯的脚踝望去。

山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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