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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渐奔渐高,四下里树木深密,山道崎岖,法王心想再不截住,只怕被她藏入丛林幽峡之内,那就难以找寻。他从未与李莫愁动过手,但见她轻功了得,实是个劲敌,自己五个轮子已失其二,原不想飞轮出手,但见情势越来越是不利,不能再行犹豫迁延,于是大声喝道:“兀那婆娘,快放下孩儿,饶你一命,再不听话,可莫怪大和尚无情了。”李莫愁格格一声娇笑,脚下反而更加快了。法王右臂一挥,呼呼风响,一只巨大的轮子卷成一道银虹,向李莫愁身后袭到。
这枚轮子飞出,果然是势道威猛之极。李莫愁听得来势如此凌厉,不敢置之不理,只得转身挥动拂尘,待要往轮上拂去,只见那轮子转得银光刺眼,自己拂尘若是搭上,只怕当时便得断折,于是斜身一跃,避开了轮子的正击。法王抢上两步,铜轮出手,这一次却是先向外飞,再以收势向里回箍。李莫愁仍是不敢硬接,倒退三步,纤腰一折,又以上乘轻功避了开去。但这样一进一退,她与法王相距已不逾三丈,法王左手接过银轮,右手锡轮已向她肩上直砸而下。
李莫愁拂尘斜挥,化作万点金针,往法王眼中洒将下来。法王将锡轮往上一拋,挡开了她这一招,右手接住回飞而至的铜轮,双手互交,银铜两轮一碰,当的一响,声音惊心动魄,在山谷间震得回声不绝,这时左手的银轮已交在右手,右手的铜轮却已交在左手,双轮移位之际,同时齐施杀着。李莫愁斗逢大敌,精神为之一振,想不到这胖大和尚膂力固然沉厚,出招尤是迅捷,当下展开生平所学,在山坡间与他斗在一起。
两人甫拆数招,杨过已然赶到,他站在圈外数丈之地旁观二人激斗,一面调匀呼吸,想俟机抢夺婴儿。只见二人越斗越快,三个轮子的飞舞之下,一柄拂尘上下翻腾。说到武功内力,法王均胜李莫愁一筹,何况她手中又抱着一个婴儿,按理近百招之后,李莫愁已非败不可。那知她初时护着婴儿,生怕受法王利轮伤害,但每见轮子临近婴儿身子,他反而急速收招,微一沉吟,已然省悟:“这贼秃要抢孩子,自是不愿伤她性命。”她一生出手狠毒,自然不顾旁人死活,这时瞧破了法王的心思,当他疾施杀着、自己不易抵挡之时,便有意无意的举婴儿护住要害。
这样一来,这婴儿非但不是累赘,反而成为她手中一件极厉害的武器,只要举起婴儿一挡,任他多凶的绝招均须立时自行收回,再也施展不出威力。
法王接连攻了三轮,都被李莫愁以婴儿挡开。杨过在一旁瞧得心中大急,万一二人中有一个稍有失误,只要手上劲力梢大了半分,这婴儿生下还不到一天,如何不送了她的小命?正想设法上前争夺,只见法王右手银轮倏地自外向内回砸,左手铜轮跟着平推出去,这一来,双环势成环抱,将李莫愁围在双臂之间。李莫愁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暗骂贼秃这一招不合出家人的庄严身份,当下拂尘向后一挥,架开银轮,左手却举婴儿护在胸前。法王当双手环抱之时,早已算就了后着,左手猛地一松,那铜轮向上斜飞,砸向她的面门。
这轮子和她相距不过尺许,忽地飞出,来势又劲急异常,实是不易招架,总算李莫愁一生纵横江湖,大小数百战,临敌的经历实比法王丰富得多,危急中身子向后一仰,双脚牢牢钉在地下,拂尘却还攻敌肩。法王右肩一缩,那拂尘掠肩而过,仍有几根尘丝拂中了肩头,他左掌既空,顺势在李莫愁左臂上一斩。李莫愁手臂登时酸麻无力,低呼一声:“啊哟!”纵身跃起,但觉手中已空,那婴儿已被法王抢去。
法王正自大喜,突听得身旁风声呼的一响,杨过和身扑上,抱着婴儿在地下一个打滚,长剑舞成一道光网,护住了婴儿,跟着翻身站起,长剑一招“顺水推舟”,阻住两个敌人近身,原来他见婴儿入了法王之手,心知只要时间稍迟,再要抢回那便千难万难,乘着他抱持未稳之际,不顾性命的扑上,一击成功。
婴儿在三人手中转过,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李莫愁喝采道:“过儿,这一手耍得可俊!”法王大怒,双轮一击,声若龙吟,悠悠不绝,左手袍袖挥处,右手轮子已向杨过递出。杨过长剑虚刺,转身想逃,忽听得身后风声响动,却是李莫愁挥拂尘挡住了去路,笑道:“过儿别走!且斗斗这大和尚再说。”眼见法王的铜轮已递到身前不逾半尺,只得还剑招架。
二人连日鏖战,对方功力招数,心中明明白白,一出手均是以快打快,但见二人身形晃动,三道白光上下飞舞,一瞬之间拆了二十余招。李莫愁瞧得暗暗惊异:“怎地相隔并无多日,这小子武功已练到了如此地步。别说我已非他敌手,即是师父当年,也未必胜得了他。”其实杨过的武功固然已非昔日可比,但一半也因他自知性命不久,为了报答郭靖养育之恩,决意死拼,遇到险招之时,常不自救,却以险招还险招,逼得法王不好变招。
两人武功虽然略有高下,但一个决死拼斗,一个心存顾忌,本来可以打个平手,然杨过不顼自己性命,却须顾到婴儿的安全,他不肯如李莫愁一般,以婴儿掩蔽自己要害?他虽见法王与李莫愁相斗之时,招数避开婴儿,但想到这是郭靖之女,实是半点不敢冒险大意,只因处处护着婴儿,时间稍长,便被法王逼得险象环生。那法王甚是狡猾,见李莫悉不顾婴儿,招数便尽力避开婴儿身子,但见杨过唯恐伤害于她,两个轮子便攻向婴儿的多而攻向他本人的反少。如此一来,杨过更是手忙脚乱,抵挡不住。他大声叫道:“李师伯,你快助我打退贼秃,别的慢慢再说不迟。”
法王向李莫愁望了一眼,见她身形婀娜,虽已过了中年,仍是风致嫣然,俏生生的站着,脸露微笑,竟是隔山观虎斗,两不相助的意思,心中大惑不解:“这女人原来是他师伯,何以却又不出手相助?莫非她有何诡计?快些伤了这小子,抢过婴儿。”当下手上力劲,逼得杨过全处在轮子的笼罩之下。
李莫愁知道法王不会伤婴儿,不管杨过如何大叫求助,只是微笑不理,双手负在背后,意态甚是闲适。
六二:烟熏山洞
又斗一阵,杨过胸口隐隐生疼,知道自己内力不及对方,如此蛮打,实是无法持久,多时不听到婴儿哭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头向婴儿望了一眼,只见她一张小脸眉清目秀,模样甚是娇美,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瞧着自己。这时她生下不到一日,自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脸上安静平和,却不像是个初生婴儿。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但忙对怀中这个幼女,心中忽起异样之感:“我此刻为她死拼,若是天幸救得她的性命,七日之后我便死了,日后她长到她姊姊那般年纪,不知可会记得我否?”激情冲动之下,也不知如何悲从中来,眼眶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李莫愁在旁瞧得不忍,眼见他势穷力竭,转瞬间便要丧于双轮之下,心念一动,要待上前相助,但随即想到:“这小子武功已胜于我,若不假手和尚除他,日后便不可制。”
于是仍然袖手不动。
这三人中法王的武功最强,李莫愁最毒,但论到诡计多端,却推杨过。他一阵伤心过了,随即筹思脱身之策,心想:“三国之际,曹魏最强,欲抗阿瞒,须联孙权。”李莫愁既不肯相助自己,那只有自己去助李莫愁了,当下刷刷两剑,挡住了法王,疾退两步,突将婴儿递给李莫愁,说道:“给你!”
这一下大出李莫愁意料之外,一时不明杨过的用意,顺手将婴儿接过,杨过叫道:“李师伯,快抱了孩子逃走,让我挡住贼秃!”剑上递出拼命两招,教法王欺不近身来。李莫愁心道:“原来他想我总还顾念师门之谊,不致伤了孩子,危急中递了给我,那真是再妙不过。”她那想到这是杨过嫁祸的恶计,刚一提步要走,法王回过手臂,银轮砸出,竟是舍却杨过,击向李莫愁的后心。这一招来得好快,她身形甫动,银轮已是如影随形击至。李莫愁无奈,只得回过拂尘挡架。
杨过见计已售,不得不松了一口气,他顾念婴儿,却不肯如李莫愁般袖手旁观,以待二人斗个两败俱伤,才出来收渔人之利,呼吸稍一调匀,立即提剑攻向法王的左侧。
这时红日中天,密林中仍有片片阳光透射进来,杨过精神一振,一柄长剑更是使得得心应手,数招间只听得当的一响,铜轮被君子剑削去了一片。那法王当真了得,虽然暗暗心惊,手上招数却愈见凌厉。杨过斗地心生一计,叫道:“李师伯,你小心这铜轮,被我削破的口子上喂有剧毒,莫被他扫上了。”李莫愁道:“为什么?”杨过道:“我这剑上所喂的毒药甚是厉害!”
适才法王被杨过长剑刺伤,一直在担心剑上有毒,但久战之后,伤口上并无异感,也就放心,此时听他一提,不由得心中一震:“那公孙止为人险诈,只怕剑上果然有毒。”
想到此处,登时气便馁了。李莫愁拂尘猛地挥出,叫道:“过儿,用毒剑刺他!”伸手一扬,似有暗器射出。法王舞轮护住胸前,李莫愁这一下却是虚张声势,她虽有极厉害的冰魄银针,但见法王如此武功,料想射他也是无功,只阻得他一阻,已脱出双轮威力的笼罩,急步飞奔。
金轮法王猛悍无比,虽然疑心身上有毒,但伤口既不麻痒,亦不肿胀,实不愿此番徒劳往返,落得个负伤而归,见李莫愁一逃,立即拔步急追。杨过心想如此打打追追,不知如何了局,让这初生婴儿在旷野中经受风寒,便算救回,只怕也难以养活,只有合二人之力先将法王击退,再筹良策,于是大声叫道:“李师伯,不用走啦,这贼秃身中剧毒,活不了多久了。”叫声甫毕,只见李莫愁向前一窜,钻进了山边的一个洞中。
法王呆得一呆,不敢便即闯入。杨过不知李莫愁抢那婴儿何用,生怕她忽下毒手,他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当即长剑护胸,冲了进去,只听叮叮叮三响,长剑已将三枚冰魄银针打落在地,叫道:“李师伯,是我!”洞中黑漆漆一团,但他双目能暗中见物,见李莫愁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又扣着几枚银针,他为表示并无敌意,转身向外,说道:“咱们联手先退贼秃。”于是仗剑守在洞口。
法王料想他们一时不敢冲出,于是盘膝坐在洞侧,解开衣衫,检视伤口,但见剑伤之处血色殷红,殊无丝毫中毒之象,伸手一按,伤口微微疼痛,再潜运内功一转,四肢百骸没半分窒滞,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杨过剑上无毒,怒的是竟尔受了这小子之骗,白白担心半日。他瞧那山洞,但见洞口长草掩映,入口处仅容一人,自己身躯肥大,若是贸然冲入,转折不便,只怕受了洞内两人的暗算。
一时正想不到善策,忽听得山坡后一人怪声叫道:“大和尚,你在这里干么?”法王听得语声,正是那天竺子矮子尼摩星。他眼睛仍是瞧定洞口。说道:“三只兔儿钻进了洞里,我要赶他们出来。”
尼摩星在襄阳城里混闹一场,无功而退,在回归军营途中,远远望见法王的银铜锡三轮在空中飞,知他正与人动手,是以瞧照了方向过来。他轻功本好,但受伤之后不敢使力,到来时杨李二人已躲入洞中。他见法王全神贯注瞧着山洞,心中一喜,问道:“郭靖逃到了洞里么?”法王哼一声道:“是一只雄兔,一双雌兔,还有一只小兔。”尼摩星更是喜欢,道:“啊,除了郭靖夫妇,还有杨过这小子。”法王由得他自说自话,不予理睬,四下一瞧,心中已有计较,伸手拾些枯枝枯草,堆在洞口,晃火折点燃枯草。是时西南风正劲,一阵阵浓烟往洞中涌入。
当他堆积枯草之时,杨过已知他的毒计,再听得尼摩星到来,又多了一个强敌,低声道:“我瞧瞧这山洞是否另有出口。”于是向内走去,走了七八丈,山洞已到尽头,他回过头,低声道:“李师伯,他们用烟熏,你说怎么办?”李莫愁心想硬冲是摆脱不了法王,躲在这里亦非了局,当真不济之时,只有丢下婴儿独自脱走,这和尚和自己无冤无仇,他只是志在婴儿,那时自是不会苦缠,因此她心中并不惊慌,脸上微微冷笑。
过不多时,山洞中浓烟越进越多,杨李二人闭住呼吸,一时尚可无碍,那婴儿却又哭又咳。李莫愁冷笑道:“你心疼么?”杨过怀抱着这女婴一番舍生忘死的恶斗,心中已不由得对她生了怜惜之情,听得哭得厉害,道:“让我抱抱!”伸出双手,走近两步。李莫愁拂尘刷的一下,向他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