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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微微一笑,两人一齐回到镇上,要瞧有什么踪迹可寻,只见郭芙站在镇头伸长了脖子,兀自东张西望。
郭芙见到黄蓉,大喜纵上,叫了声:“娘!妹妹被……”一句话没说完,看清楚站在母亲身后的竟是赤练仙子李莫愁,不禁吃了一惊。她曾与李莫愁交过手,平时听武氏兄弟说起杀母之仇,心中自然而然的当她是世上最恶毒之人。黄蓉道:“李姑姑帮咱们去找你妹子。你说妹子怎么啦?”郭芙道:“妹妹给杨过抱了去啦,他还抢了我的小红马去。你瞧这把剑。”说着举起手中弯剑,道:“他用断臂的袖子一拂,这剑便成了这个样子?”
黄蓉与李莫愁齐声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这当真邪门!想不到他又学会了妖法。”
黄蓉与李莫愁相视一眼,心中均各骇然。她二人的见识自然胜出郭芙百倍,均知一人内力练到了极深湛之境,确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但纵遇明师,天资颍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杨过小小年纪,焉能到此境地?黄蓉听说女儿果然是杨过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却自寻思:“这小子功夫练到这步田地,定是得力于我师父的玉女心经。眼下有郭夫人这个强援,我助她夺回女儿,她便得助我夺取心经。我是本派大弟子,师妹虽得师父喜爱,但她连犯本派门规,这心经焉能落入男子手中?”她这么一想,自己颇觉得理直气壮。
黄蓉问明了杨过所去的方向,道:“芙儿,你也不用回桃花岛啦,咱们一起去找杨大哥去。”郭芙大喜,连说:“好,好!”黄蓉脸一沉,道:“你总得再见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务须诚诚恳恳的向他引咎谢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干么啊?她不是抢了妹妹去吗?”黄蓉把李莫愁所说言语简略转述,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妹焉能活到今日?再说,他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剑上,而是对准了你的小脑袋儿,你想想现在是怎生光景?”
郭芙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想:“难道他当真是手下留情了么?”
但她自幼被母亲宠惯了,兀自嘴硬,辩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绝情谷了?”黄蓉摇头道:“不会,他定是去终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妈。你尽是帮着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抱妹妹去终南山又干什么?”
黄蓉叹了口气道:“你和杨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居然还不懂他的脾气!他从来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折辱,突然间给你斩断一臂,若是回头伤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罢休,又是不甘。这才抱了你妹妹去,叫咱们耽心忧急。过得一些时日,他气消了,自会把你妹妹送回。你懂了吗?你冤枉他偷襄儿,他索性便偷给你瞧瞧!”
黄蓉是个极聪明之人,听了李莫悉一番言语之后,竟把杨过的用心推测得一点也不错。其实小龙女和郭靖把杨过想得太好,而李莫愁和郭芙又把他想得太坏,到这时候,杨过在这世上的真正知己,却要算是黄蓉呢!
她一番言语,把郭芙说得哑口无言。黄蓉回到适才打尖的饭铺去,借纸笔写了一个短简,赏了二两银子,命饭铺中店伙送到襄阳去给郭靖。这时郭靖的名字,在襄阳数百里方圆内当真响亮非凡,那店伙道:“郭大侠保境安民,真是万家生佛,小人能为郭大侠效微劳,那是磕头去求也求不来的。”无论如何不肯收那银子,拿了短简,飞也似的去了。郭芙见众百姓对父亲如此祟敬,心中得意无比。
当下三人买齐了牲口,向终南山进发。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极少和她交谈,逢到迫不得已非说不可,神色间也是冷冷的。朝行夜宿,一路无事,这一日午后,三人纵骑正行之间,突见迎面一人乘马飞驰而来。
郭芙叫道:“是我的小红马,是我的……”叫声未毕,那一人和马已奔到面前。郭芙纵身上前,那红马认得主人,不待她伸手拉缰,已斗然站住,昂首纵声欢嘶。郭芙看那马上之人时,原来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女,昔日见过一面,却是曾与她并肩共斗李莫愁的完颜萍。只见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神情极是狼狈,郭芙道:“完颜姊姊,你怎么了?”完颜萍伸手指着来路,道:“快……快……”突然身子一晃,摔下马来。郭芙惊叫一声,忙伸手扶起,只见她已然晕去,又见她肩头鲜血汩汩流出,割破了老大一条口子。郭芙忙取出母亲所给的金创药给她敷上,再撕上衣襟,替她包了创口,一面向母亲道:“妈,她便是那个完颜姊姊。”说着向李莫愁瞪了一眼。
黄蓉心想:“她骑了汗血宝马奔来,天下无人再能追她得上,本来已无危险。但她手指北方,神情惶急,那必是为旁人担忧,咱们须得赶去救人。”于是叫女儿抱了完颜澕萍坐在马上,说道:“这马脚程太快,你千万不可越过我的头,切记切记!”郭芙问道:“为什么啊?”黄蓉道:“前面有重大危险,怎么这一点都想不到?”说着向李莫愁一招手,两人展开轻功,向北疾驰。
一口气足不停步的奔出了十余里,果然听得山岭彼方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黄蓉和李莫愁加快脚步,翻过山岭,只见前面一块空地上有五人正自恶斗。那五人中两人是武氏兄弟,另外一男一女,年纪均轻,黄蓉并不识得,四个人联手与一个中年汉人相抗。虽然以四敌一,但兀自遮拦多,进攻少,但见武氏兄弟均已负伤,只有那少年一柄长剑纵横挥舞,抵挡了那中年汉子一大半的招数。空地之旁躺着一人,胡子满颈,全身血污,却是武三通。
黄蓉见那汉子一手使柄金光闪闪的大刀,另一手使柄又细又长的黑剑,招数变幻,实是生平未见,自己再不下场相助,眼见武氏兄弟要遭逢奇险,于是向李莫愁道:“那两个少年是我徒儿。”李莫愁涩然一笑,心想:“他们母亲便是我杀的,我岂有不知?”她见那中年汉子武功高得出奇,但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过这一号人物,心下暗自惊异,微微一笑,道:“一齐下场吧!”她拔出拂尘一拂,黄蓉也已将打狗棒持在手中。
两人左右齐上,李莫愁拂尘攻那人黑剑,黄蓉的打狗棒便取他金刀。这中年汉子正是绝情谷的谷主公孙止,突见两个中年美貌女子双双来击,心中一震,只听李莫愁叫道:“一!”拂尘挥出一招,跟着又叫:“二!”原来她心下与黄蓉暗中较上了劲,要瞧是谁先将这汉子的刀刃打落脱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孙止居然仍是有攻有守。另一少年瞧出便宜,长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均是指向公孙止的后心。这三剑势狠力沉,公孙止缓不出手来抵挡,向前一纵丈余,脱出圈子,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定要吃亏,向黄蓉与李莫愁横了一眼,暗道:“那里钻出这两个厉害脚色来。”刀剑互击,嗡嗡作响,纵身再欲攻上。
黄蓉与李莫愁知道对方厉害,不敢轻敌,举刀刃严守门户,那知公孙止在空中突然倒退,竟是向后纵跃,一个转身,三下起落,已奔上了山岭。黄蓉和李莫愁相视一笑,心中均想:“此人武功既强,人又狡猾,若是落单,只怕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武氏兄弟手按伤口,上前向师母磕头,一站身子,怒目望着李莫愁。黄蓉说道:“旧帐暂且不算,你们爹爹的伤不碍事么?这两位是谁?啊哟,不好!李姊姊快跟我来!”说着向来路急奔。李莫愁没领会她的用意,但也随后跟去,叫道:“怎么啊?”黄蓉道:“芙儿,芙儿正好和这人撞上!”
两人提气急追,但公孙止脚程好快,便在这稍一耽搁之际,已相距里许。黄蓉和李莫愁刚到岭上,公孙止已到了岭脚,只见郭芙扶着完颜萍,两人骑了小红马正缓步上岭。黄蓉遥遥望见,提气高叫:“芙儿───小心!”叫声未歇,公孙止纵身一跃,已骑上马背,一伸手随即将郭芙制住,跟着一拉缰绳,要掉转红马的马头。黄蓉大急,暗想眼下只有靠那红马了,撮唇作哨,拍呼红马前来。那红马真乃神驹,听得主人召唤,发蹄狂奔上岭。
公孙止吃了一惊,心想:“今日行事怎地如此不顺,连一头畜生也差遣不动?”当下运劲一勒马缰。他这一勒,力道不小,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公孙止强行将马头调转,要向南奔驰,但红马翻踢踢腿,竟是一步步的倒退上岭。黄蓉大喜,急奔近前。
公孙止见那红马倔强无比,黄蓉与李莫愁却转眼追到,于是兵刃入鞘,一手挟了郭芙,一手挟了完颜萍,下马而奔。此人功夫然果然了得,双臂之下各挟一人,还是奔行如飞,但黄蓉和李莫愁都昃一等一的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相距不过数十步之遥。公孙止转过身来,笑道:“我双臂这般一使劲,这两个花朵般的女孩儿还活不活?”黄蓉一怔,说道:“阁下是谁?我和你素相识,何以擒我女儿?”公孙止笑道:“这是你的女儿?原来你是完颜夫人?”黄蓉指着郭芙道:“这才是我女儿!”公孙止向郭芙看了一眼,又向黄蓉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嗯,很美,母女俩都很美,很美!”
黄蓉大怒,只是女儿受他挟制,投鼠忌器,只有先行缓兵之计,再作道理,正待说话,突然飕飕两声,发自身后,两枝长箭自左颊旁掠过,直向公孙止面前射去。这两箭劲急非凡,破空之声极响。黄蓉一听箭声,险些喜极而泣,错疑是丈夫郭靖到了。原来这射箭之术,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习,而蒙古武士箭法虽精,以无内力培补,箭难及远。这两枝箭破空之声如此响亮,除了郭靖所发外,她生平还未见过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公孙止也真了得,眼见箭到,一张口,竟将第一枝箭的箭头咬住,跟着偏头一拨,以口中之箭将第二枝箭拨在地下。黄蓉心道:“此箭若是靖哥哥所射,他张口欲咬,不在他咽喉上穿个窟窿才怪。”心念方动,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连珠箭发,一连九箭,一枝接着一枝,枝枝对准了公孙止双眉之间。这一来公孙止弄得手忙脚乱,忙放下二女,抽剑格挡。黄蓉与李莫愁向前一扑,待要去救二女,只见一团灰影着地滚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滚,待要翻身站起,公孙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头顶击落。
那人横卧地下,翻掌向上一抵,砰的一声,灰尘纷飞。公孙止叫道:“好啊!”第二掌加劲击落,眼见那人难以抵挡,黄蓉打狗棒一偏,使个“封字”诀,接过了这一掌。公孙止见敌人合围,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哈哈一笑,倒退三步,转身扬长而去,这一下既潇洒又威武,竟是使人不敢追赶。
抱着郭芙那人站起身来,双臂放开郭芙。黄蓉见他腰挂长弓,身高膀阔,正是适才使剑的那个少年,那十一枝连珠箭,自然也均是他所发了。郭芙为公孙止所制,但并未受伤,说道:“原来是耶律大哥,多谢你救我。”说着脸上一红,甚感娇羞。这时武修文和另一少女也已追到,只武敦儒留在父亲身方照料。据理武修文该替各人引见,但是他满腔怒火,双目狠狠的望着李莫愁,浑自忘了身旁的一切,黄蓉连叫他两声,竟没听见。
郭芙指着适才救她的那个少年,向黄蓉道:“妈,这位是耶律大哥。”又指着那身材高高的少女道:“这位是耶律燕姊姊。”黄蓉赞道:“两位好俊的功夫!”耶律兄弟连称:“不敢!”上前行礼。李莫愁独自站得远远的,在岭上负手观赏风景,悠然自得,并不理睬众人。
黄蓉道:“瞧两位武功是全真一派,但不知是全真七子中那一位的门下?”她见耶律齐武功实是了得,少年子弟中除了杨过之外,可说罕有其匹,料想不会是全真门下的第四代子弟。耶律燕道:“我的功夫是哥哥教的。”黄蓉点了点头,眼望耶律齐。耶律齐颇感为难,道:“长辈垂询,原该据实禀告,只是我师父嘱咐晚辈,不可说他老人家的名讳,请郭夫人见谅。”
黄蓉一怔,心想:“全真七子那里来这个怪规矩了?这少年武功人才,两臻佳妙,为什么说不得?”心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弯腰捧腹,显是想到了什么滑稽难忍的趣事。
郭芙奇道:“妈,什么事好笑啊?”她听母亲正自一本正经的询问耶律齐的师承门派,蓦地里如此发笑,只怕耶律齐定要着脑,心中微感尴尬,道:“妈,耶律大哥不便说,也就是了,有什么好笑?”黄蓉笑着不答。耶律齐也是笑容满面,道:“原来郭夫人猜到了。”郭芙却甚感迷惘,转头看耶律燕时,见她也是大惑不解,不知两人笑些什么。
这时武修文在路旁扶着完颜萍,给她包扎伤口。她创伤原先由郭芙包扎好了,但给公孙止一擒,再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