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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无忌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皱眉闭了闭眼,好像是仔细凝听感觉了一下这地下室中的动静,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全变成了惊怒,他原本虚托着的手一捏,这半空中尸体一样的肥胖怪人就像一堆忽然被人猛踩了一脚的稀面团一样,噗嗤一声炸成一滩完全没形状可言的烂泥。
这只是南宫无忌下意识的动作,他看都没有看那堆肉泥,而是瞠目怒喝:“来人啊!”
人马上就来了。外面的人虽然没有走近但一直也保持着对这里的关注,听到南宫无忌的怒喝之后马上就有两个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进来。
“这里看押着的人呢?”南宫无忌愤怒的声音震得整个地下室都在微微颤抖,罗圆圈也震得头晕,忍不住捂上了耳朵。只听这声音,好像一个数百丈的擎天巨人正发泄着要把这里全数砸成齑粉的愤怒,根本难以想象南宫无忌那略嫌有些矮小的身躯能发出这样宏亮巨大的声音。
“禀大人,今天早上这里的人也还在的,我们还送了食水进来……而且知晓大人今日要来,周围的警备都比往日强了一倍,实在不知这里的人如何就不见了的。”
听着手下虽然惶恐却并不慌乱的回答,南宫无忌脸上的愤怒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忽然问:“水玉竹呢?这一个多月中水玉竹巡使来过没有?”
“水巡使大人一月前来过一次,但是逗留了两天之后就离开了,她也没对人说起过她去哪里……”
南宫无忌不说话了,双眼微眯似乎陷入了沉思。没人敢去出声打搅,几息过后,整个地下室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抓在了手中微微晃动,然后所有堆积在地上的杂物居然都缓缓漂浮在了半空,所有阴暗的角落,所有被掩藏起来的东西都暴露在幽暗的灯光之下。
咔嚓,一堆好像是没有制作完成的机关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巨力挤压成了一团稀烂的垃圾。碰碰,几只好像是人用过的食盒水杯也被压榨得粉碎,南宫无忌的眼光从这些破烂上一一扫过,好像通过这些东西能看出什么旁人看不见的秘密一样。终于在十多件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物件被粉碎破坏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所有漂浮着的东西一下全部掉落在地,在这地下砸出一片刺耳的响动。
“好,好,好,有出息了,果然有出息了,连我也敢骗,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南宫无忌的声音听似平静了下来,但只需稍稍仔细体会就能感觉到埋藏在下面的那股莫大愤怒。“一个不知深浅胆大妄为的女人又刚好碰见个穷途末路的疯子,真是连我也看走了眼。”
“这里的人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经悄悄逃走了。虽然其实错不在你们,但终究是失职,你们可都是有遗书留在后备营中的了吧?”
两个半跪着的黑衣人身躯一震,满脸难以置信地相顾看了一下,又看向南宫无忌:“大人,我们明明都是每日都看到了……”
噗嗤两声,好像充足了气的皮口袋一下被扎破的声音,上一眨眼还是精悍强干得好像是铁打钢铸的两个黑衣人,下一眨眼就成了两团骨骼内脏血肉衣服毛发混杂在一起的泥状物,好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数万斤巨力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间将这两人碾压了千百遍,而且这力量浑然一体毫无缝隙,这两人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溅射出来,全部就原地浓缩变形成了那样。只有两股黑色的气息从这两堆血肉中缓缓升起,随即又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撕扯成粉碎消散。
“……果然是早就中了迷心咒,看到听到的都是幻觉。我太大意了……疯子终究是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南宫无忌双手背负在身后,眼看着那两道被销毁的黑气,喃喃自语,神情中既有震怒,也有沉吟反思。“……抑或说这般情况下居然还能安排得有后路……那会是什么?”
一旁的罗圆圈对这一切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天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南宫无忌的气势,气度,但直到这一刻,最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位影卫指挥使的威势,气场,力量之后,他才明白原来南宫无忌那散发出来的宛如巨人般有力,强大的存在感并不是‘宛如’,而是确实就是。这一具略嫌矮小的身躯中蕴含的力量根本已经超越了普通人能想象的地步。他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气劲,罡气的流动,但不知为什么他又很清楚,这宛如神灵一般的能力并不是任何道法和道术造成的效果,而是浑厚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的内力,又精妙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控制。
“罗当家,我们快走。”南宫无忌忽然转身过去,再也不看这地牢中的狼藉一眼就朝外走去。
罗圆圈连忙跟上,问道:“去哪里?”
“去找那个人。我们必须快点找到他。”南宫无忌的脚下不停,罗圆圈已经在开始小跑才能跟得上。
“找谁?”
“找那个你该找的人……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去做什么,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的话……”
南宫无忌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脸色也越来越阴郁。也不知是火光摇晃看不清,还是因为对这样的力量太过敬畏而产生的幻觉,罗圆圈觉得好像沉吟中的南宫无忌正在越来越年轻。虽然他原本也不显衰老,但眼角尾的一些皱纹,脸上的肌肤等等地方还是中年人的模样,但此刻好像那些皱纹正在缓缓平复消失,皮肤正在慢慢变得光滑,手腕手指上裸露的肌肉好像也更有了弹性,居然好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年轻。
陡然间快步行走着的南宫无忌身躯一震,好像是也惊觉到了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站定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同时口中缓缓诵念:“……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
这些话不是什么高深玄妙的东西,不止罗圆圈知道是什么,放眼天下几乎所有读书人都知道。这是儒门经典中有关于修身养性的一段话,但落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宫无忌这样的人口中诵出,却显得无比的古怪。南宫无忌诵念这些话的声音清亮明朗,一字一句如同晨钟暮鼓般有种直入人心的感觉,随着这些话,他脸上和身上发生的异状也随之不见。罗圆圈揉了揉眼,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眼前的南宫无忌依然是那个气势威严的中年人模样。
南宫无忌看了罗圆圈一眼,似乎也知道了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象,他也不解释,迈步继续朝外走去,只是说了一句:“不要问,也不用问。当你找到那个人之后,所有的疑惑都会解开的。”
刚刚和罗圆圈一起走出了地牢口,南宫无忌就返身一掌击在那厚厚的石门上,然后便是轰隆一声宛如天崩地裂的沉闷巨响,地面像被一尊天外而来的小山砸了似的猛地抖动了一下,那石门就完全粉碎坍塌了下去将入口处彻底堵死,同时这旁边的地面也崩塌了一大片下去,赫然是整个地牢都在这一掌之下被震得粉碎。
数十个身影朝这里飞掠而来,这里的其他守卫和影卫听到了这巨大响动也急忙赶过来。他们只看到一片粉碎的废墟上,南宫无忌那矮小的身躯正散发着宛如洪荒巨人般的气势和压迫感,他的声音也带着同样的力量浩浩荡荡地传了出去:“传令下去,所有目前的行动全部终止,集中所有的力量全力搜寻叛逃的水巡使和曾在这里关押着的人犯,务必要活捉。”
……
荆州和豫州交界附近,一条人迹罕至的郊外野道上,水玉竹正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朝西走去。
此刻的水玉竹自然已经不是当日在徐州时候那个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美人了,她的皮肤粗糙,头发焦黄,眼角处皱纹丛生,看上去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中年农妇,除了那推着车前行的速度略快,几乎赶得上普通人的快步疾行,除此之外任何人看去都看不出一点出奇之处。
“小美人儿,你专捡些小道走,还这般磨磨蹭蹭的,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啊?”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外,明明只是水玉竹一个人,却忽然有另一个话语声响起。这声音软绵绵甜腻腻的,乍一听还好,但细细感觉就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声音是从水玉竹推着的独轮车上发出的,只是这独轮车并不大,上面也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个不大的破旧藤箱,不过这藤箱就算装个十来岁的小孩都有些勉强,而这说话的人却好像就是藏身在这藤箱里还显得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样子。
“这样就算不快,至少也安全些。走得再快,若是泄露了行踪那就哪里也不用去了。”水玉竹的声音毫不掩饰其中的疲惫,倒好像真是个被生活折磨得没了半丝生趣的中年村妇。
“叽嘻嘻嘻嘻,你这也只能是骗骗那些寻常江湖人罢了,若是被南宫无忌发现我们不见了,派出影卫中的好手来追踪,甚至他亲自前来,你觉得你这些小花招能胡混过去?”藤箱中的声音笑得没心没肺,好像根本就事不关己一样。“虽然你打听出来南宫无忌在荆州有要事,一时半会不会回去,但你又觉得什么样的要事能将他继续耽搁下去?你家的南宫大人可还有其他要事落在本座身上呢。”
这确实都是实话。水玉竹很清楚影卫中有什么样的人才,而南宫无忌又有什么样的手段。她这一路上的掩饰隐藏只能是做到没有被发现之前不引起注意而已。她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那大师觉得该如何?”
“哈哈哈哈,本座说这些小花招玩到这时候也就差不多了。不如还是速速赶路,只要本座的计划能够全功,到时候本座自在逍遥,你得了本座余下的鬼心咒,和你所修的极乐心经合一,无论是哪里去另择明主都可得大用,还用顾忌什么南宫无忌?”
藤箱中的声音没有带给水玉竹丝毫宽慰,反而让她的眼角跳了跳,喃喃地自言自语:“……明主……又有什么赶得上无忌大人的明主……”
“嘻嘻嘻嘻……后悔了么?小美人儿?你当时不是信誓旦旦地对本座保证,这必定是个双赢之局么?”
水玉竹的神色迷茫中露出深深的悔意,喃喃回答:“……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将来的风云之中多一分自保之力……只是想能多知晓点秘密……我也不知道你居然会是……”
“你当初是不是有信心能控制得了本座?是不是对你的美色和极乐功胸有成竹?哈哈哈哈……美人儿,你真是太可爱了,你当南宫无忌对本座的现状讳莫如深是为了什么?若不是得他帮忙,本座如今怎会是这般模样?放心吧,小美人儿,只要本座真能如愿以偿,你就能将鬼心咒和极乐经合一,不止可以不再受本座钳制,而且无论是谁都不敢看低你一眼。南宫无忌不但不敢责罚你,多半将来还多有要借助重用你的时候,就连大将军……嘻嘻嘻,大将军不会在乎你,但元顺一一定会对你青眼有加,毕竟她从法理上来说来是当今顺天神教掌教,所有修习顺天五策有成的都算是她的同袍子民。那个大腿可不比南宫无忌的细罢?本座也留得有几分熟人门路在雍州将军府,也可以指引你前去投靠。所以说现在我们两人可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同荣共辱,正当同舟共济,相辅相成,相亲相爱……哈哈哈哈哈哈……”
藤箱中的声音说得兴高采烈,简直就是有些忘乎所以近乎疯癫。相比起几个月前在那间阴森宽大的地下室里,这些话语的内容对水玉竹来说无疑是亲近了很多,现实也确实如此,水玉竹相信自己和这藤箱中的那人两个无论是其中有任何一个突发意外,另外一个都只有死路一条。在几个月前,和这位‘大师’能有如此亲近正是她的目标,但现在她心中连一丝一毫高兴都找不到。
她承认藤箱中的声音说得没错,她是对自己的美丽,对自己对男人的魅力太有自信。她一直都坚信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武器比女人更有杀伤力。无论是再有权再有力量的男人也终究只是男人,只要是男人,那生命和性灵之中就总有一块是需要女人来填补的,有所区别的只是那一块的位置大小,以及需要什么样的女人而已,譬如何晋芝那样的人,就需要南宫家最杰出最美丽的女子才能填补。至于南宫无忌这样让她完全找不到任何切入点和迹象的男人,她相信是万中无一的极少数的极少数,而且这也应该只是暂时的,她想方设法来从这位‘大师’这里套取好处和机密,想找到那个切入点也是原因之一。
只是她压根没料到这位‘大师’居然是那样一副状况。她永远也忘不了当自己心怀窃喜暗自得意的时候看到的这位‘魏大师’的真身。她已经算是眼界颇广,见识远多过九成江湖人的,但第一眼也差点当场就吐了出来。而她马上也明白了,她最有信心的武器对这位大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