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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将近黄昏,彩霞千条,把蓝天烘托成一幅灿烂的锦绣,停在一个小小的湖泊旁边,欧阳子陵早就把马背上带的小牛皮帐篷架了起来。
然后与沙漠龙二人忙着生火烧水。
辛红绢则荏弱地倚着一块山石,欣赏着他们的忙碌。
本来她只是功力折损,并不至于柔弱得连一点事都不能做,可是两个人过份地爱惜地,不忍她再劳动。
弄得她只好微带着怨羡地在旁边看着。
慢慢地,她把眼光从欧阳子陵的身上移开,凝视着路旁的一朵小花。
那是一朵仙人掌攻瑰,在翡翠色的球茎上,绽开着三四朵黄色的小花,轻沐如风,摇曳生姿,别具一种风韵。 望着,望着,她不禁出神了。
突然,有一只轻轻的手,抚上她的肩膀,然后是欧阳子陵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红妹妹,是什么东西让你看呆了。”
辛红绢缓缓的将目光收了回来,望着欧阳子陵,答非所问的道:“陵哥哥,你替我做件事好不好?”
“当然可以了,我会替你做任何事情的,即使你要夭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法子摘下来送给你!”
辛红绢感于他话中丰富的感情,激动地道:“谢谢你,陵哥哥,我不会要你去做那些困难的事情的,我只请你替我把那朵花摘来,我很喜欢那朵花,可是我彷佛很害怕,不敢去探它!”
欧阳子陵很奇怪,对辛红绢这种行迳是费解,然而看着她企盼的眼光,不忍心去拂逆她她的心意,飞身过去,将那朵仙人掌攻瑰摘了下来。
同时为了怕扎伤她的手,还小心翼翼地将球掌上的刺都扳了下来,捧着回到辛红绢身边,默然地递给她。
辛红绢像捧宝贝似的接过来,端在手中,凝神他看了半天,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秀目中竟流下泪来。
欧阳子陵不明白她为了什么,着急地问道:“红妹妹,你怎么了……”
辛红绢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才苦笑着道:“没有什么,师父常说我是个傻女孩子,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因为我常想一些很傻的问题……”
说着举起手中的花朵,继续说道:“看见这朵花我又有了很多感触,它很像我们目前的处境……”
欧阳子陵莫明其妙,只好茫然地望着她,听她以微带悲凉的声调娓娓地诉说……“这上面的两朵大花,一朵是龙姐姐,一朵是那位陈姐姐,她们貌拟天人,正像这两棵花朵一般的绚烂。
你就是这花下的球茎,以你感情的汁水,培植着花朵的怒放,绿茎红花,相得益彰。至于我,我只是旁边那一颗小小的花蕾,我无意与她们争姘竟芳,只想在你的保护下,分得你一丝的养分,默默无闻地点缀着你的生命,这是一个极为卑微的心愿,谁知道天也不容……”
她语调悲楚,如零雁鸣于秋空,叫得人九回肠,如哀猿啸于深谷,啼得人摧心肝……欧阳子陵知道她着魔太深,此刻又入了魔道了。
可是也不禁为她的痴情所动,忍不住轻揽住她的双肩,含着眼泪,感动地说:“不会的,红妹妹,像你这么纯真的人,谁都不会不容你的。”
沙漠龙本来在一旁守着炉火,听见辛红绢在讲话,也过来站在她背后,此时也忍不住扑簌簌的眼泪直往下掉却是做声不出。
蓦而在沙漠的远处,有人作歌,歌调苍凉:
“天苍苍,地黄黄!
笑他众生为名忙!
败为寇!成为王!
纵留青史虚名在,
春闺梦里啼红妆,
何如碌碌终吾身;
小妻俗子相依傍!
闻!又有何强?没!又有何妨?
天昏昏,地寒寒!
笑他众生为利缠!
金作屋!玉为栏!
阿房会聚天下珍;
楚人一炬草木残!
何如随身一壶酒,
黄粱几梦到长安!
富!又有何堪?贫!又有何难?
天莫莫,地悠悠!
笑他众生为情愁,
说恩爱,话温柔,
即使旷怨都成匹;
曾有几人到白头!
何如一剑随一马;
五湖四海傲王侯!
合,岂能常留!分,又有何忧!”
歌声尚在余空里回荡,远远的夕阳影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沙漠龙轻轻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欧阳子陵放开了辛红绢,凝视着前面道:“这个人歌声中气充足,歌词典雅,隐含出世之意,恐怕又是一位看破世情的逊世高人!”
说着那黑点渐渐地放大,来到临近,已可看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白面黑髯,神情懒散地跨在一匹马上。
走到他们身前,下了马,微一拱手道:“老朽因为贪玩漠上春光,竟忘记水囊已空,见公子炉上煮得好茶,不知能分我一杯否?”
欧阳子陵见他仪表不俗,再加上听过他的歌声,心中对他颇为尊敬,闻言连忙回礼道:
“老丈说那里话,萍水相逢,即属缘份,一杯茶算得什么?适才听老丈高歌,颇是发人深省,晚辈囊中中携有一袋水酒,如蒙不弃,便请席地小坐,俾晚辈等稍领一点教诲如何?”
这时沙漠龙已经在吊架上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老者一面道谢着接过,一面哈哈大笑道:“老朽不过因为旅途寂寞,信口胡哼了几句。那里敢当公子如此夸奖,教诲是不敢当的,只是难得相逢,大家交个朋友,聊聊天倒是不错的!”
欧阳子陵也到马背上将酒袋,干脯,都拿了下来,同时还带了一床毯子,铺在地上,请老者坐下。
然后自己与沙漠龙,辛红绢等各占一方坐了,大家各道姓名,互相寒喧起来。老者自称姓石,名二慈,对欧阳子陵等人的名字,彷佛先前毫无所闻。
欧阳子陵只道人家志在游历,不开心江湖上的事情,所以也不在意,大家且酌且谈,甚为欢洽。
石二慈注意到辛红绢悒悒的神态,忍不住向欧阳子陵询道:“老朽行脚天涯,略解歧黄,不敢说自比黄陀,但任何病症,只需一脉,便知端详。我看令师妹神不守经,彷佛有大症在身,老朽身受款待,无以为报,请许我一探,或可稍尽绵力!”
欧阳子陵见石二慈满脸正气,不像个坏人,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人家那么大的岁数了,而且又是一片好意,遂叫辛红绢将纤腕伸出。
石二慈伸出两个指头,轻按在她的脉节上,闭目静探了一声,又换另一个手,亦复如此,然后收指睁目道:“辛姑娘脉象不稳,系受心魔侵经,内火炼神,若换常人,恐早已心力交瘁,幸而她早服灵药,得保心头一点元神未枯,然若再延以时日,就难说了。”
欧阳子陵早就知道辛红绢的病源了,让他诊脉,不过是情面难却,现在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大为叹服,忙起身长揖道:“老丈医术通神,说得一点不错,既是老丈识得端倪,想必有诊治之策,即请费心一治,晚辈当不惜任何报酬!”
石二慈摇头沉吟道:“难!难!非是老朽故意推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欧阳子陵见他一连说了两个难字,心中十分焦灼,急忙道:“老丈有什么为难之处,莫非药物难求……”
石二慈拦住他的话道:“非也!非也!这种病不是身体肺腑上的病,药石无法奏效。”
欧阳子陵又道:“那么到底为难在什么地方呢?”
石二慈喝了一口酒道:“辛姑娘病因魔起,魔由心生,心为神之主,神乃精之源,故欲疗此疾,必须以内力贯注。一方面防心火炼魔,一方面引精归神,驱神就心,这两种手法老朽倒是熟谙,只是一心无法二用,势难兼顾,力有不逮而已!”
欧阳子陵道:“以一心二用之法,行此二种功力,不知是否有效。”
石二慈答道:“当然有效了,不过一心二用之法,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空谷传声,连是否真正有这种方法都不得而知,所以我说难,就是难在这地方!”
欧阳子陵却雀跃喜道:“一心二用之法,晚辈倒略知二一,马上就传授老丈,请老丈为敝师妹一治如何?”
石二慈不相信地道:“你会一心二用之法?”
欧阳子陵正容道:“是的,晚辈在南疆一古洞中,得了一位异人秘笈,上面即载有一心二用之法,虽然那位异人告诚不得妄传别人,但老丈仁心长者,习得此法后,说不定还可以救得许多人生命,武功技术,用以济世,即为正途,我相信那位异人泉下有知,必不会反对的!”
说着立刻把一心二用的口诀,连带锻链的方法都一齐告诉了石二慈。
石二慈领会甚速,闭目静思约有半个时辰,然后拿起面前的筷子,一手一支,用不同的招式互相搏击起来。
欧阳子陵见他搏击的招式,不论攻守,都到了天衣无缝的境界,觉得此人不但医道通神,而且在武术的造诣上,也比他所见一切高手为强。
这样的一个奇才,在江湖上居然默默无闻,不禁感慨无穷。
石二慈两手交换了几招之后,停下来道:“这一心二用之术,果然奥妙无穷,老朽初学神技,不禁失态,请公子不要见笑。事不宜迟,现在就为辛姑娘疗疾,还望公子在一旁护法,设若发现老朽有功力不支之态,立即援助一臂以免老朽救人不成,反而害之。”
欧阳子陵谨声侯教。
石二慈随即舍辛红绢盘腿坐好,双手各按住她腕间脉门,立刻有一种绵绵的力量,从他的指间,不断地传过去。
初时辛红绢的脸上,尚有哽咽悲切之态,渐渐地那些悲态清除,代之以嫣然笑容,最后连笑容也慢慢地淡起,漠然不动,神光湛然,入于无我无相的状态。
欧阳子陵是识货的,在一旁看了,不禁又是惊喜,又是骇异,因为他看出这石二慈的功力,已至高不可测的境界了。
就凭他这一手以内力祛心魔的功夫,自己异遇屡膺,再加上二十年面壁精修,恐怕也未必克此。
又过了一下,石二慈突然收手起立道:“幸不辱命,此刻辛姑娘大概已经痊愈了,老朽不敢要酬劳,只希望能将那美酒再赐我几杯足矣!”
欧阳子陵立刻捧上皮袋,恭敬地将他的面前酒杯注满,然后躬身道:“大德不敢言酬,尤其是目睹神功盖世,请前辈恕欧阳子陵失敬之罪!”
石二慈大笑道:“你原先对我也没有什么不敬之处,现在也不必特别对我客气,你教了我一门功夫,我替你治愈了辛姑娘。咱们只能算是两相扯直,若说是见了我的功夫才对我恭敬,公子,你不觉得太势利一点了吗?”
欧阳子陵被他说得脸上一红。
呆立了片刻,豪兴顿发,在石二慈对面坐下道:“既是前辈这么说,我就暂脱形迹,陪前辈快饮几杯,以不负这塞上明月,长空朗星!”
石二慈高兴地道:“好!好!这才是少年人本色,英雄无辈,你我并没有一丝渊源,也拉不上关系,何必为一些俗套所拘泥呢?”
一老一少开怀畅饮起来。
沙漠龙却趋前走至辛红绢身旁。
刚好她睁开了眼睛,一把拉住她的手跳起来道:“龙姐姐,我突然觉得我高兴起来了,以前我心上老是压着一块重东西,现在好像一下子就被人揭掉似的!……”
沙漠龙拥着她喜极而泣。
欧阳子陵与石二慈却相视一笑。
一行人又成行了。
因为上哀牢山必需经过白龙堆,沙漠龙想去看一下师父,大家当然不反对。欧阳子陵因为感激石二慈治愈了辛红绢,坚邀他同至白龙堆中小作盘桓。石二慈游踪无定,倒是答应了。
辛红绢病愈之后,又回复到她那天真淘气的脾气,硬逼着沙漠龙要赛马,沙漠龙却不过她。
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在沙漠上只扬着两团白雾。
一刹那间,就跑得没影了。
欧阳子陵担心她们又出岔子,可是碍于石二慈在旁,不好意思赶上去,在马上略有不安之色。
石二慈见状心中了然,笑着对他道:“公子快赶上去吧!两个女孩子落了单倒底不太好,老朽的这匹马虽瘦,论脚力倒不错,大概不会落后太多!”
欧阳子陵朝他的马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大相信。
可是石二慈双腿一夹,跨下的马就如同急箭似的射了出去。
眨眼间也不见了。
欧阳子陵这才了解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己的见识实在太陋鄙了。
一面嗟叹着,一面加力策马。
黑天骓究竟不愧名驹,尤其到了沙漠上,它的精神更充足了,泼开四蹄,一阵风似的向前疾卷。
大约跑出有一盏茶时分,隐隐的看见黄雾飞腾,只是分辨不出是谁?
他座下的黑天骓也看见了,却更激起雄心,追得益发快了。
渐渐地迫近的时候,他才发现最落后的沙漠龙,她的霜骊因为起步迟了,一直在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