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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透过黑沉沉的夜幕,照亮了赶路者的心头,为后面一步步挪近的指战员升起了希望。
“同志们鼓足劲,前面就是宿营地。”
“快走啊!先头部队发出信号了,在等着我们呢!”大家呼喊着,情绪顿时兴奋起来,互相鼓励着,搀扶着,三三两两,向灯光闪耀处奔去。
毛儿盖以北的腊子塘,这里是红军进入草地后第一个晚上的宿营地,部队只能分散在一小块一小块的高丘上,席地而坐,用破烂的毯子蒙头就寝,呼呼朔风中红军指战员们露宿难入眠。
在草地上生火也不是件容易事。说来就来的暴雨把一切都打湿了,火柴等火种保存是很困难的,取得能引火的东西和柴禾也非易事。有时,正当大家为全连的火柴被雨水浸湿而气恼时,有人突然从耳朵中摸出两根干燥的火柴头来,会令全连指战员欢呼一阵。大家不约而同地拣来树枝,有的战士拿出用油纸包着留作纪念的苏区纸币,有人把心爱的雨伞献了出来,这些都是引火的最好物品。这正是:
时云又雨三刻晴,滚过泥潭水中行。咫内冰雹红霞远,野水荒深无人停。夕阳衔草金蛇舞,满营
篝火自煮茗。遍地沼泽无寸木,缺米短柴断火星。
火石草纸装竹筒,茫茫草地保火种。草茂柴贫
炊烟难,斗笠燃尽投枪柄。野菜煮水果腹暖,湿柴燃火驱天冷。烽烟舒卷作军帐,风露当饮月为灯。
千里旷野的草地上响起了歌声和欢笑声,乐观的红军指战员歌风吟露,咽苦如怡。
“送郎送到大地坪,工农齐心闹革命。
小郎哥哎,快来当红军。
送郎送到大草地,红军待人如兄弟。
小郎哥哎,纪律要牢记。”
女红军战士唱起了情意绵绵的《送郎当红军歌》,这边有唱,那边有合:
“送郎送到大石岩,勇敢杀敌莫懈怠。
小郎哥哎,夺取政权来。
送郎送到大河坝,骑马挎枪打天下。
小郎哥哎,建立新国家。”
红军指战员在这飘扬着歌声的篝火旁背靠背,在寒风凉雨中帐天席地枕刀枪,就地而坐,渐渐入睡,可也有战士睡下后再也起不来的。
深夜,忽明忽暗的篝火,难以赶走逼人的寒气。每当黑夜过去,宿营地便留下了许多长眠在草丛野地的英灵。
进入草地的第二天,再行25公里即到达草地高原上有名的分水岭。在这草地上,中部丘原隆起成天然分水界限,使其同时成为中国两大水系黄河和长江的发源地:岭北的水汇成白河、黑河,由南而北注入黄河;岭南的水汇成岷江、大渡河流向长江。天上落雨仅相隔数米的水,在这里竟然会因一阵风就把本属于黄河的水刮入长江。同一滴水落地后摔成两瓣,就会注定它们要经历不同的南、北中国万里征程,最终再汇集于海洋。
毛泽东下马站立在这分水岭上,向南向北眺望,他的心情极为不平静:“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长江和黄河啊!土中涓涓细流终成大势,红军的铁流必将由此卷起巨浪。”
这位名泽东字润之满身是“水”的湘潭人,率千军伫马巨河大江源头,摄饱了这泽润南北中国大地江河的活水精神。从此,红军一过草地,高原圣水即给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润滋中华,泽被东方。后人有《七律·源头赋》纪事:
十万红军走大荒,南国不亮有北方。
露洗征衣赐冰甲,风撕战袍云抚裳。
虎啸深草隐金斑,龙吟源头闪奇光。
磨刀万里蘸黄河,饮马何必非长江?
草地行军,除自然条件极为恶劣外,吃饭更是大问题。四野茫茫,找不到粮食。野韭菜、野芹菜、草根、马鞍、皮带等,成了红军充饥的食物。沿途的水都含有毒汁,喝下去又吐又泻。烧水饮用,看着“开”了,可喝入嘴里却是温的。高原的气压总等不得“开水”在100℃沸腾,60℃多点就成了滚水。这里甚至连空气的供给也是吝啬的,稀薄的不让人吃饱,呼吸感到非常困难。
红军在草地荒原上,燃篝火,喝雨水,食青稞、野菜、荒草。互相激励,相扶而行。
进入草地后,徐向前的前敌指挥部随红30军行动。为了使后续部队减少伤病,胜利通过草地,徐向前命令开路的前卫部队沿途插上安全路标;要求各部队组织有经验的人挖野菜,摘野果,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挖乱吃,伤病员必须带走,不准丢弃;牺牲的人就地掩埋,不许曝尸荒野;除必要的运输辎重的牲口外,其余的可以宰杀,供部队食用。并特别强调发扬革命乐观主义和团结友爱精神,用集体的力量克服困难,从绝境中求得生存和胜利。
走在前面的部队断粮后可挖野菜吃,走在后面的部队则连野菜也找不到了。
彭德怀率领红3军负责殿后,他眼见到战士们一个个因饥饿而昏倒在地,他把目光盯向了自己的坐骑大黑骡子。这匹自从江西就跟随彭德怀走向长征路的黑骡子,一路上又驮伤病员,又驮粮食和器材,每天它的背上都是堆得高高地像座小山似的。有时,彭德怀抚摸着黑骡子念叨着:“你太辛苦了,连一点料都没有。”说着,把自己的干粮分出一块,悄悄地塞进黑骡子的嘴里,深情地看着骡子吃完。
现在,草地上断粮了,彭德怀决定杀坐骑解决燃眉之急,他把饲养员喊了来,问道:“总共还有几头牲口?”
“连你的大黑骡子还有6头。”老饲养员不解地回答。
“好,全部集中起来,杀掉吃肉!”彭德怀的话一出口就是命令,他说的又是如此果断。
“什么,杀掉?你不出草地啦!”老饲养员着急了。几个警卫员听说后也急忙围拢过来,大声说:“军团长,大黑骡子可不能杀啊!”
彭德怀深情地望着拴在不远处的大黑骡子,平静地对警卫员们说:“部队现在连野菜都吃不上了,只有杀牲口,赶快解决吃的,这样或许能有更多些人走出草地。”
老饲养员掉着眼泪对彭德怀说:“可是你怎么走出草地?
别的可以杀,大黑骡子一定要留下,它为革命立过功。”
彭德怀拍着老饲养员的肩膀说:“你们能走,我也能走。雪山不是已经走过来了吗?草地又算得了什么!大黑骡子是为革命立了功,这次就让它最后立一次大功吧!”
“还是把大黑骡子留下吧!”大家仍在请求。
彭德怀有些不耐烦了,他大声对自己的警卫员命令道:
“邱南辉,传我的命令,让方副官长负责杀骡子!”
6匹牲口集中到了一起。老饲养员抱着大黑骡子的脖子在轻轻絮语:“大黑骡子呀,大黑骡子,委屈你了,你为革命立大功吧!”
彭德怀背过脸去。
枪声没有响,谁也不愿意开枪。
10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下得了那个狠心。6匹牲口都好像预感到什么,集体嘶叫了数声,又都默默地低下高昂的头。
20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听到枪声。
“副官长,快开枪!你不向它们开枪,我就要向你开枪!”彭德怀怒喝,他背着脸,双手叉在腰间,跨步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手提机枪的方副官长把大黑骡子向远处牵了牵,枪口对准6匹牲口,大家都闭上了眼睛。
枪声响了。彭德怀转过身,缓缓摘下军帽,向着斜倒下的大黑骡子。
这天晚上,草地篝火旁多了些生机。彭德怀推开警卫员端来的一碗肉汤,发火道:“我吃不下,端开!”
漫漫征途,再也见不到大黑骡子的身影,它化入北进的滚滚铁流,融进了宣传鼓动员的竹板声,合奏出红军指战员行进步伐的节拍来:“身无御寒衣,肚内饥,晕倒了爬起来,跟上去,走到宿营地。”
走进草地的第三天,全天行程仅有35公里,抵达后河。这里能寻见一些单株树,毛泽东所率领的中央机关人员总算在树下能避雨露宿。
第四天,精疲力竭的毛泽东一行在离色既坝20公里的荒地上宿营。这一带附近没有树木可避雨露,但恰好这一夜无雨,大家只好分散选择一些干燥的高地,勉强地对付一夜。
虽然饥饿与寒冷日夜威胁着每一个人,但人们并没有消沉,草地上的文娱生活仍是非常活跃。有人因吃野菜中毒肿了脸,自己戏称是“吃胖了”。大家拖着疲倦的身体,束紧腰带,仍边走边唱。有的哼起家乡小调,有的说起顺口溜,有的即兴高唱起自己刚编的歌曲:
“牛皮本是好东西,哟嗨!
吃多了就要胀肚皮,
好东西,哟嗬嗨,胀肚皮!”
实际上,有的牛皮放在嘴里,转来转去,根本就嚼不动,完全是精神安慰而已。
当然,也有被迫吃得“讲究”的,想着法子把这硬牛皮吃下去。这办法就是:烤、煮、洗、切、炸。即把牛皮带放进火里去烧烤,烤酥了再用盆子加水煮,煮透后放进清水中冲洗干净,用刀子切成一段一段的。但这时的牛皮带还不容易咬动,大家想到了用从喇嘛庙中搜集来的蜡烛台内的蜡油炸。如此经过5道工序制作的牛皮带像麻花一样,又酥又脆。
营养价值不知怎样,但果腹解馋还是能起到些作用的。
周恩来进入草地后,他的病情减轻了些,他带领大家唱起这段时间他最爱唱的歌:
“八月继续向前进,草地行军不怕冷。
草地从来无人过,无坚不摧是红军。”
倾盆大雨向草地上直灌,漆黑的夜晚,红军指战员们只好选择地势稍高一点的泥地或蹲或坐,紧靠在一起,忍着饥寒,苦等天亮。浑身湿透的叶剑英和程世才坐在一块石头上,默看着几位战士在雨水中因为再也忍受不住饥寒,就地倒下去,再也起不来,心情非常沉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高昂的《国际歌》声在草地雨夜中响起,是叶剑英的男中音。接着,周围响起一片强劲的歌声。
一夜寒风过,有些生命已经衰竭到极点的红军战士终于没有捱到天明,永远闭上了眼睛。清晨的潮湿空气中,叶剑英带领大家埋葬了战友的尸体,肃立在坟前默哀,举手宣誓:“我们活下来的人,要想着牺牲的同志。我们一定要走出草地,争取北上的胜利。”
李维汉回忆草地征途,说道:“我是在中央纵队的后面做后卫工作。行军路上战士牺牲很多,牺牲了就扒些泥盖起来,做个坟堆以资纪念。我看见一条毯子盖着几个战士,怕他们掉队,就赶快下马,揭开毯子想喊他们起来一起走,仔细一看,4个同志已停止了呼吸。我还看见前面有一位战士,身子左右摇晃倒在水里,我赶快过去扶他,可是已经死了。我们的红军战士为了革命事业就是这样斗争到最后一口气的!”
一天傍晚,往日生龙活虎般的陈赓掉队了。他拖着软弱无力的伤腿,在泥泞中艰难地迈进。他几次试图骑到那匹同样疲惫不堪的瘦马背上去,可都没有成功,因为他的腿刚搭上去,那马也随着倒下来。
马负疚似地望着陈赓,眼中闪着光亮的东西,它哭了,似乎在说:“真是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陈赓不得不把行李搭在马背上,牵马而行,在寒冷和饥饿中坚持着。突然,陈赓看到前面有一个步伐更慢的小红军战士在吃力地走着。
陈赓紧走了几步,赶了上来,招呼着。他判断着这个小红军的年龄最大不过12岁。
“小鬼,你骑我的马走一会吧。它驮不动我,驮你绝对没有事。”陈赓见小红军的破草鞋里的那双脚丫被冻得红肿,心疼地说。
“老同志,我的体力可比你强多了,你先走吧。”小红军抬起圆圆的脸盘,用一双大眼睛望着陈赓,有点翘的鼻子却在喘息着。
“上去,骑一段再说。”陈赓看着小红军那稚嫩的身体,再次劝说。
“你要我跟你的马比赛啊?那就比一比吧!”小红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口的四川语音,并作出了要准备赛跑的姿态。
“好,好。我的马比不过你。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你先走,我还要等我的同伴呢!”
小红军的倔强,使陈赓越加感到自己心灵的震憾,这么幼小的年龄本不应承受这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磨难。
“你把这个吃了吧!”陈赓从身上取出一小包青稞面递到小红军面前。
“我不要。你看我的干粮袋还满着呢,比你的还多。”小红军拍着身上的干粮袋,说什么也不接受陈赓的帮助。
陈赓看了看小红军身上那的确胀鼓鼓的干粮袋,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好迈开大步赶路。
草地上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马蹄声踩在泥凼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在陈赓的耳边轰响。
在这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