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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杰特3亿5千万黑洞的消息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事情。马尔科姆本来是等着卡尼到通话盒前来跟他说明情况,但是一整天那盒子都没有响过。没有来自东京的只字片语,没有纽约的消息,除了大阪其他那些美国人打来的好奇的电话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和阿卡里已经玩了十来局棋,现在已经欠下了8000美元。不过他知道阿卡里并不真指望他会付账,尤其是现在他们都要去找份工作。他只是盼着能从卡尼或是比尔那里听到点关于未来的消息,但是他估计他们可能也是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中,试图先把自己安排好。至少现在这会儿,大阪这边看来是停工了,那几个女会计都早早地回家了。
马尔科姆熄灭了引擎,推着车走了最后几英尺水泥坡道,然后停在煤渣砌块后墙边的那排停车位处。这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他能看到的至少有六处——全都对准了这排停车位。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除了卡尼的红色杜卡迪之外,这里还有两部崭新的法拉利,都是黄色,窗子是黑灰色的。马尔科姆非常小心地扶着摩托在两车中间穿过。他已经猜想过无数次卡尼的邻居是什么人,可能是黑帮大人物吧。大阪被认为是黑帮的老巢,这方面东京都不如它。大阪的富人要么就是银行家要么就是黑帮成员。
关于黑帮富翁的联想让马尔科姆回忆起一个熟悉的场景,一个已经在脑海里萦绕三个月的温暖场景——樱花酒吧的山本纱代穿着那件宝蓝的长裙转身从他面前离开。天啊,现在在他脑海里,她还是跟那时一样美。刹那间他的心已被思念之情占据。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份愚蠢的感觉,是建立在一个进行得并不顺利的短暂对话的基础之上。现在她离他有差不多半个日本那么远,或许早就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之后马尔科姆也没有尝试和她联系,不仅仅是因为卡尼的警告,也因为他现在人在大阪,挣的钱才勉强够喝点啤酒。而且现在他很快就要失业了,他拿什么去追求一个身在东京的女孩呢?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黑帮父亲的女儿。
他拍了拍依然温热的摩托车,瞥了一眼旁边两部黄色的法拉利,然后朝电梯走去,从那里他可以直接回到街上。他还没来得及走到近旁按下按钮,铁门突然打开了。迪恩·卡尼出现在他面前,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笔挺西服,伸出一只手扒着电梯门。
〃赶紧的,马尔科姆。楼上我可准备了加冰的香槟。〃
马尔科姆花了整整一秒钟才回过神来。
〃我们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吗?〃
卡尼笑了。
〃变化永远都是值得庆祝的。它表明你还活着。〃
露台上的风景并没怎么缓和马尔科姆紧张的神经。而这时卡尼却很有技巧地打开了一瓶300美元的香槟,倒满了两只水晶高脚杯。在他面前,群山差不多已经消失在夜空之中,但是城市还是从街道的那边传来光亮。它就像一台迫降的以霓虹为燃料的太空飞行器,负载的耀眼的化学燃料正往外泄漏。马尔科姆试着从这里找出那间让他度过了很多个夜晚的酒吧,但是所有街道看着都是一样的,就像夹在众多灰色盒子中间的彩色脉管。
〃那就这样了吗?〃马尔科姆终于打破了沉寂,因为他看出来卡尼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你和比尔都要离开基德公司?〃
卡尼把香槟递给他,然后往后靠坐在有金属边框的长沙发上。露台上的家具和屋子里面的很相似,都是发亮的、昂贵的、现代的,而且还是名设计师的作品,包括六张一式的沙发长椅,一张有合金底的玻璃桌,靠远端还安了某种精巧的旋转装置。进入起居室的玻璃门旁边还有喝酒的吧台,齐腰高的树脂架上有一盏辐射热灯,这灯散发出的一股股热量让马尔科姆的脸颊红了起来,眼角甚至还有泪水。
〃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卡尼回答,〃再待在基德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东京公司继续开着,有人会像看门狗一样整天紧盯着我们。缺乏自由会威胁到我们每一个挣钱的机会。〃
马尔科姆转动着杯中的香槟,看着泡沫升到顶部。他并不知道卡尼说的自由指的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有人来东京监管会是如此可怕,但他理解了核心的意思——派对已经结束了。
〃杰特毁了我们所有人。〃
〃其实他帮了我们一个忙。我和比尔打算离开已经很久了,之前我们费了好多劲儿但没有进展。〃
马尔科姆不觉抬了抬眉毛。他倒不是十分惊讶。从去东京那个周末开始,他就一直盼着卡尼提到自己开办公司的事情。在他印象当中,卡尼决不是那种甘心为别人工作的人。所以或许他是对的,今天这消息代表的可能是个机会。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兴奋起来,卡尼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但是我们的公司不会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我们要筹集资金,还有很多章得盖下来。这里不是纽约,我们也不是日本人。六个月吧,可能至多八个月。〃
马尔科姆把香槟喝下一半,然后把杯子放在玻璃桌上。他银行户头里的钱都不够他花六天,更别提六个月了。
〃那我想我最好把简历准备好了,〃他说,〃我现在至少是个不错的打字员。〃
卡尼微微一笑。
〃六个月,〃他重复了一遍,〃马尔科姆,这是整个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有在这里生存的本能。你学到的东西比你意识到了的要多很多。等真正的机会来临的时候——肯定会来的——你肯定已经准备好了。你会是这里最出色的人物之一,拥有一个最响亮的名号,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变得非常富有。〃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卡尼相信这些。他是自己操作了不少交易,而且都挣到了钱。他也经受住了大阪交易所的压力。但是除了能接住飞来的橄榄球之外,他实在不知道卡尼还看到了他的什么本能。
〃你怀疑我吗,马尔科姆?〃
马尔科姆没有马上回答。他倒不是不信任卡尼,卡尼也没什么理由要对他撒谎。在卡尼的世界里,他微不足道,不过就是卡尼雇来到大阪敲键盘的橄榄球手,一个得到了他帮助的普林斯顿大学校友。卡尼把他带到了日本,教会了他一点儿东西。即便他们就此友好地分手,马尔科姆也还得感谢他在很多方面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尽管在今天之前,卡尼还从未向他许诺过一笔财富。
但他还是忍不住有一丝怀疑。他清楚自己来自何方,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雄心壮志,但他同时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一直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所在。而且他几乎同样肯定地知道,他不会有天醒来突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迪恩·卡尼。他倒是更害怕有天醒来发现自己是约瑟夫·杰特。
第二部分 第28节:幸福的感觉
〃我肯定你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我的传言,对吧,马尔科姆?关于被谋杀的前妻,我和日本黑帮的联系,还有易装癖。〃
〃还有吸血鬼。〃马尔科姆补充道。
〃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吸血鬼。我喜欢。它们有那么一点儿高贵,不是吗?而且很有东京味道。不过,真实的情况是,我在底特律郊外长大。12岁那年父母在交通事故中去世,所以我被哥哥带大,但19岁的时候他吸毒过量死了。我进普林斯顿大学是因为高中统考的分数,还有我写了一份申请文章让他们为我感到难过。从没有人给过我什么,但是我很有野心,而且我决心要让自己过不平凡的生活。我来到亚洲是因为我看到了这里的机会。我按我的梦想生活,马尔科姆,伟大的美国梦。只不过我的美国梦发生在日本。〃
马尔科姆看着卡尼啜饮着香槟。他一直都以为卡尼生在富贵人家。他得意的笑,优雅的表现,修饰过的指甲,说话的方式——他看着就像一个富家公子,每年春假结束后会有司机开车送他回学校。他会在汉普顿避暑,在瑞士度过冬天。他从没猜到卡尼竟然会和他一样,或者至少是和他从同样的背景开始的,只不过卡尼已经发展得很高很高。但是如果卡尼是从和他一样的地方开始的话,那么他马尔科姆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达到一样的高度呢?这个梦想到底是在可以实现的范围之内,还是会和橄榄球一样遥不可及呢?
〃你知道人们怎么说吗?〃马尔科姆说,此时他的紧张已经被一种新的抱负所取代,一种近乎幸福的感觉。〃战利品归属于吸血鬼。我喜欢你这个版本的美国梦,它远胜于白栅栏房子加容纳两车的车库。〃
卡尼喝完了杯里的香槟,开始倒下一杯。
〃我不知道什么栅栏篱笆,〃他回答说,〃不过你看到楼下车库里的法拉利了吗?〃
马尔科姆点点头。卡尼冲他咧嘴一笑,举起了酒杯。
〃它们都是我的。〃
10大阪
马尔科姆高中校队的教练曾经把这种时刻称为〃晕眩〃:也就是说在这种时刻,理性思维让位给了本能,身体完全根据生理本能对刺激做出反应。正是这种时刻能把职业运动员与业余爱好者区分开,把从内心就是一个运动员的人和只是周末玩玩的人区分开。晕眩是一种无法控制的东西,它是动物性的、内在的,而且完全是不能被教会的。它就是那种造就人群中的英雄和球员中的巨星的短暂瞬间。马尔科姆其实生来就具有这种东西,但是他对它没有控制。当〃晕眩〃来袭的时候,马尔科姆就会做出反应,不管他是在大学橄榄球场里面,身边围着上万尖叫着的球迷;还是在大阪的一座公园里,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奇的日本路人和一伙来自欧洲或是美国的交易人面前。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就像一枚导弹一样,全速朝着对方两名队员撞去。他的肩膀最先撞击到了目标,位置很低而且不违反规则,当下只听见一声肌肉发达的躯体和肌肉不太发达的躯体碰撞的闷响。被他撞到的对手向后转身180度。马尔科姆自己也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失重过程,现在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对方的腰部,然后两人一同急速倒向地面,一堆暗红的泥土在他们撞到地面的时候飞溅起来。马尔科姆感觉到了碰撞在他骨骼之间的回响,也听到了对手沉重和痛苦的喘息,于是赶紧松开了手。这时公园那头马尔科姆的队友聚集的地方传来了喝彩和掌声,而近处对方球员所在处则是一片哀叹之声。
马尔科姆缓缓站起来。他往下看看依然仰躺在泥土里的对手,发现他原本飘逸的金黄发卷现在贴在前额,手里却依然紧紧抱着皮球。马尔科姆咧嘴笑了,然后向他伸出手。巴林公司大阪分部的特迪·希尔斯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
〃撞得漂亮。〃他夸赞着,英国口音从他难看至极的牙齿缝隙之间挤了出来。他右边脸颊上还粘着草,身上白色的牛津汗衫大部分都被泥污覆盖,黑色的裤子看来膝盖以下都撕破了。马尔科姆没打算撞得那么重,不过希尔斯应该也没太大事。希尔斯的队友早上一直都在争论着七人制的英式橄榄球和美式橄榄球之间的区别,叫嚣着英国球员要凶悍很多。今天的橄榄球挑战赛就是他们的提议,跟马尔科姆没有关系。马尔科姆的队友还曾经试图跟他们解释他过去打球时的辉煌,但是他们一点儿听不进去。因为他们那只英式橄榄球队打遍全城无敌手,击败过荷兰人、一伙来访的澳大利亚人,还有从东京来的他们的同事。
不过很快这些人都带着羞愧离开赛场回到了己方板凳席,于是场地中央只留下了他们的队长和马尔科姆。马尔科姆也不想再听更多的关于凶悍程度的评论了,他已经几乎把对方所有人都撞倒在地,希尔斯是最后一个。
〃抱歉弄坏了你的裤子,〃马尔科姆边把英国人拉起来边致歉,〃你接得很漂亮,而且确实把球给拿住了。我们一起倒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把球丢掉呢。〃
〃事实上,我觉得我更像是把脑袋丢掉了,球就别说了。你可真是个野小子。〃
马尔科姆笑了。希尔斯比他要高出整整一头,但体重可能得轻20磅。尽管现在满身是泥,但看上去倒更像一个婚礼蛋糕上的塑料小人,而不是英式橄榄球队员或是交易员。他招牌式的金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小辫,苍白的皮肤现在看着不那么白了,高高突起的脸颊也因为猛烈的碰撞显得通红。
希尔斯伸出一只胳膊搭在马尔科姆肩上,拿他当拐杖扶着走到了英国队板凳席那边。那其实不是什么真的板凳,不过是一排倒放着的空木箱子,英国队拿它们装来了好几箱啤酒,两队中场的时候把酒都分了。马尔科姆暗想,这其实是挺不错的一伙人,尽管他们打球时都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