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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路-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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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封辰站在落日的夕阳中,淡淡的金光投下,恍若将他塑成了一尊金色神像。四十不到的他,已经在这里镇守了二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偏将积功到了军帅,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作为一员老将,他深深知道此刻平静如水的周遭中潜藏的杀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马上就要成型,但他却无能无力,就连想要退出都不可能,只能尽量的随波逐流,想要保证长胜关这艘大船不致倾斜。

“犯我边关者,虽强必诛!”几个大大的字就这样银钩铁划的透纸而出,仿佛昭示着主人的志得意满。这就是当今南陆天子的亲笔手谕。下面还有不少小字,但徐封辰却已经看不下去,他只是这样发呆,就好像融入了夕阳之中。

“虽强必诛,哼!”良久,他突然莫名的烦躁起来,看着那几个刀笔如画的大字,猛地伸手想要将黄绢撕开,却被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子用力抓住手臂。

“将军不可。”风真原来身上穿着的道袍已经褪下,换上的是边关征战常用的短装,经历了不少时日的杀戮,他面上的萧杀之气重了许多,但人却比以前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风观主,你也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了,你难道就看不出现在我军的战力根本就不可能击退他们吗!”徐封辰用力挣了几下,但风真的手臂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的将他箍住。

“本来我们已经和蛮族七部谈妥,允许他们派遣妇孺进关放牧,然后蛮族撤回大军,用牛羊毛皮当做放牧的抵押,只要能够帮他们渡过这个寒冬,等到明年开春草场出芽,不等我们发兵攻击。他们七部就会自己乱成一团,而那时我的兵也已经练好。可现在,什么都完了!”见挣脱不开,徐封辰恨恨的将手中的黄绢摔在地上,眼睛已经变的血红。

只是旬月之间,他上报定下的计策就被推翻,一张薄薄的纸,让众人多日来的辛苦全部化为流水,当看到国主派来的特使千里加急手谕时,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可走,被前次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庙堂众人,只允许他扬国威于关外,而不许一个蛮族入关。

风真无声的笑了笑,他伸手拣起地下的黄绢,轻轻吹了吹,拭去上面的灰痕,“将军,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如意的,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问心无愧吗?”徐封辰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已经被整理干净的黄绢,低声说道,“难道你们这些超脱生死的修真者也一样有不如意的事情吗?”

两人再不言语,风真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关外那似血的残阳卷着青烟飘过天际,四周一片说不出的孤寂,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当日他信心满满的带领四百弟子出观,本以为世俗间再无敌手,必定可以重振静心观的威名,可当日昏天暗地的一番血战,蛮族的强悍,就连他那些已经修行小有成就的弟子们也抵挡不住,一连折损了好些,若非他连着刺杀了几名蛮族大将,才总算扳回了几许面子,只怕静心观在太师眼中已经成了弃子。

淡淡的驼铃声从关下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是蛮族派来谈判的白驼,本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但圣喻一下,他们只能将使团驱逐出关外,多日的辛苦就如同徐封辰所说的一般,全部尽付流水,让人觉得可惜。

风真默默看着底下那队沮丧低头而行的人影,和徐封辰他们不同,他对这些蛮族并没有仇恨,虽然不少弟子折损在他们手中,但多年的修行,早已经让他心静如水,将这些都抛在了脑后。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走在白驼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子突然转过头,眼中有一团痛苦的火焰在极深处燃起熊熊的烈焰,他握紧了双拳,指尖已经深深的刺入了肉中,殷红的鲜血缓缓的沿着手指滴落在雪白色的驼毛上,染出一片惨淡的血色。

男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雄关,就好像要用眼光将它们化为灰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他大声咆哮着,突然用力的踢着身下的白驼。

驼铃更急,远远从已经入夜的暗色中如雨点般传来,敲打着人的心弦。

“传令!”徐封辰低声喝道,一直笔直站立的传令官急步上前,打开手中的木板记着他的命令。

“近日关内守军不得外出,全员备战,领用的粮食减半。”他沉声说道。蛮族的粮食已经维持不了多久,长胜关易守难攻,只要依靠雄关壁垒守到敌人粮草耗尽,就算自己这边只是些新兵,战力低下,但也足以战胜那些凶残的蛮人了。

秋意清寒,在半夜站在刺骨的冷风中轮值确实是一件让人很痛苦的事情。

冯有三在心里一边咒骂着将他从暖暖的帐篷中踢出来的队正,一边不停的搓着已经冻的有些失去知觉的双手。立在地上的长枪磨的雪亮,在寒夜中变的越发冰冷,就好像一块彻骨的冰柱一般,若不是军中严令兵刃不得离手,他真想将已经冻僵的手指笼在袖中暖和暖和。

“冯哥,冯哥。”站在他下风处的何拴柱看着巡查的队官走远,低声朝他挤了挤眼。

何栓柱是一个新丁,才被分来不久,今天正好被安排到和他一起轮值。人虽然看着傻了点,不是厮杀的好材料,名字也土气,但却极会做人,只是几天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和他们这些老兵混的熟悉了,他和大厨房的马老实据说是同村,所以经常能搞点普通兵士难得见到的吃食出来,也不躲着他们,总是拿出来一起分享,让其他队里的人好生眼热。

冯有三缩头四面小心的望了望,现在已经是下半夜,最近被抽走了不少弟兄,这座粮仓除了他们两人看守,已经再没了他人,巡查的校官才走过,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

现在正是他们难得的一刻清闲。

“好小子,有你的啊!”看到何栓柱打开的小包,冯有三眼睛已经直了,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眼中满是惊喜。

他们这些士兵虽然都是老兵,但自古当兵就是贱籍,若非是穷到家里揭不开锅或是犯事,谁会心甘情愿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戍边。这里一年四季苦寒,作物牛羊又生的少,上面拨下来的东西到是有大部分被当官的吃了空缺,冯有三当了三年的兵,除了每年的除夕年夜才能够见到一点油星,早已经忘了牛肉是什么模样。

都是熟人,他也顾不得客气,伸手抓了块大的用力嚼了起来。

“直娘贼,我说今天早上起来怎么左眼老跳了,原来是有喜事。”牛肉块大,虽然冷了点,但还满嘴喷香,冯有三吃的太急了点,一不小心喉咙被呛住,却又不敢大声咳嗽,生怕犯了队禁,只能憋的满脸通红。

“冯哥,别急,还有不少,小心咽着了。”何栓柱笑了笑,将腰间的葫芦递了过去,他生的浓眉大眼,天阔方圆,到真是一副忠厚之相,只是说话口音有点怪异,到有点不似南陆之人。

“娘的,我是不想着急,只是这手和嘴巴收不住啊。”冯有三依依不舍的将手里最后一块烤得焦黄的牛肉丢进了嘴里,仔细的将十指唆的干干净净,连一点残渣都不肯放过。

他扫了被吃的精光的纸包一眼,面上不由一红,同袍之间禁吃独食,他一时忘形,竟然连何栓柱那份也下了肚,若是传了出去,他冯有三好吃无义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栓柱,真是对不住啊……”他喃喃地说道。

“没事的冯哥,我这不是才来没多久吗,出门的时俺娘可是将我好好的喂了一顿才放行的。”何栓柱笑着拍了平平的肚子,满脸的真挚,显的对这半包牛肉毫不在意。

“好兄弟,那哥哥就多谢你了。”冯有三见他如此说,心中也不由释然,但终究是欠了一个人情,称呼上也亲热了许多。

第六卷第二十五章破城(二)

暗处巡查的队官低沉的脚步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两人急忙挺直了腰,虽然被冷风吹的遍体生寒,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但一等到脚步声走远,两人就又凑到了一起,毕竟他们只是负责在后方看守粮草的后勤兵而已,只要确保粮草不失,偶尔打个盹,摸摸鱼倒是常事。

“对了,冯哥,你说那些蛮子在关外集结了那么多的兵力,会不会真的打起来啊。”何栓柱好像害怕冷风,等到队官走远,急忙缩进了避风的墙角。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冯有三顿时来了精神,他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四周,凑在何栓柱耳朵边上说道,“我有个兄弟就在大帅的营帐当护兵,据说马上就有大战要打了!”

“真的,前段时间不是和他们关系还不错的吗?”何栓柱顿时被吓的脸色都变的白了几分。

“我说你蛮精明的个人,怎么就不开窍了。”冯有三低声喝道,“你要是没吃的,饿急了还不是得去抢啊?”

“那就是……”

“对了,打是一定要打的,只是不知道双方谁先开头了。”冯有三点了点头,抓起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漠北入冬后冷的无法想像,所以并不禁酒,他们这些南边过来的士兵更是体寒,要不是靠这葫芦酒暖身,只怕一夜的哨放下来,人就已经冻僵到这里了。

“我姥爷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意思。”冯有三笑着摇了摇头,将那被兑了不少水的劣酒咽了下去,“直贼娘。管后勤的那些家伙们又多兑了水,以前还是酒兑水,现在他娘的都快变成水兑酒了!”

“打仗有什么好的。我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那时候取了这三年积攒的军饷,回去买上十来亩地,再说上一房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不是快活的多。”冯有三一脸的陶醉,就好像现在已经搂着新娶的媳妇睡觉一般,连鼻孔中冻出来的两条长龙也忘记去擦。

“可我还是怕……”何栓柱凑的越发近了。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到是暖和了许多。

“怕啥。”冯有三回过神来,“别说蛮人要谈和,就算他们真的想要打。这道长胜关已经屹立了数百年不倒,被称作天锁,哪里是他们攻的过来的。”

他伸手揪去鼻尖冻成了两条白冰的细长,接着说道,“前些时候国师派过来增援的那些道士你也看见他们的厉害了吧,高来高去,强的吓人。杀人就和杀鸡一样,外面的那些蛮族也在他们手里折损了几员大将,就算是再打,我们一定不会输的。”

他说的高兴,却没注意到低头的何栓柱眼中越来越亮,就如同两盏灯笼般发出淡淡的幽光,完全不似人类。

“是啊,那些修真者还真是厉害啊。”他喃喃地说道,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就是,我说兄弟,你一个小兵操那么多心干吗,到时候叫我们冲就冲,死了屌朝天,不死万万年。”冯有三将手里的葫卢摇了摇,只是那么一会功夫,葫芦里面的酒已经见底,他无奈的舔了舔嘴唇,还有小半夜的辰光,正是一夜中寒气最盛的时候,要是没有酒,只怕就熬的更加难受了。

说话间,天边突然划过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虽然只是一瞬而过,却绚烂如花般绽放。

“妈的,真晦气,看见扫把星了!”冯有三探头望去,那道流星已经消逝,他狠狠的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当兵和跑船的一样,很是忌讳半夜看到这样的东西,只是跑船的可以钻回被窝打盹,他却依旧只能站在寒风中轮值。

站在避风处的何栓柱看着那道消逝的流星,面上一喜,本来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两道冷厉的寒芒射到了趴在城墙边上探头东望的冯有三背后,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唉……”冯有三突然叹了口气,背后的何栓柱却是脚步不停,嘴里轻声问道,“冯哥,有什么烦心事给就兄弟说说吧。”

他动作轻柔,就好像暗夜的舞者,只是微微抬起的左手慢慢的蠕动了几下,却化成了一把奇形的骨刃,在星光的映射下,比闪亮的长枪看起来还要犀利几分,现在这把锋锐的骨刃已经对准了冯有三的心脏,只要一击,就可以让面前这个男子刺杀。

“有时候想想,这仗其实打的真不值得啊。”冯有三摇了摇头,“听说漠北今年遭了大灾,连草根和老鼠都被翻出来吃了,饿死的人连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堆起来一把火烧掉。”

何栓柱身体一颤,他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漠北今年大旱,草场全部枯竭,牛羊也没法养了,现在蛮族十人中就饿死了四五人,若不是逼的无法,又怎么会在冬季马力最疲乏的时候强行攻城。”

“唉。”冯有三又叹了口气,“其实蛮族要的不过是草场罢了,长胜关以内都是一望无边的上好草场,我们南陆又从来不用,要是不打仗,我们回去种地,他们放羊,那不是很好,何必打来打去的。”

“是吗?”何栓柱冷冷的笑了笑,手中的骨刃轻轻垂下了几分,“南陆的大皇帝可不这么想,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啊。”

何栓柱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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