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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载舟,这件事……”
康浩几乎无地自容,连忙抢着说道:“四叔别说了,今后小侄一定格外谨慎就是。”
返抵保定,天已破晓。
“灵鼠”崔祥的尸体业已移去,秘室中却多了个网从火莲观脱险归来的飞蛇宗海东,骆伯伧经过一夜调息,伤势痊愈大半,正斜倚卧榻,跟韩林等人闲谈。
大家一见黄石生和康浩平安回来,俱都喜不自胜,急忙询问探庄结果。
两人把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骆伯伧骇然道:“姓尤的闻风走避,尚在情理之中,河间府夺命双环袁家昆仲:为人向来正派,怎会牵涉其中,做出这种骇人所闻的怪事?”
黄石生从怀中取出那只断手,肃容说道:“小弟也曾反复苦思,以情揣测,此事不外两种可能,其一是有人假扮袁氏昆仲,其二是袁氏昆仲遭人以特殊药物迷失了本性,所以特地交将这只断手携回,以供辨认。”
骆伯伧急忙接过断手,仔细看了一会,断然道:“这是双环老大袁宗基的左手,一点不假,记得半年前袁宗基五旬寿诞席上,他曾当众展示,左手天名指第二节指骨受伤折断过,据其自称,是因苦练‘飞环六式;时,失手被金环砸伤的。”
黄石生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假冒是不可能了,或许他们是被人劫持,用药物所迷。”微顿,转向孟昭容道:“这事必须请教三姊,对药物,咱们都外行。”
孟昭容默默取过断手,反复细看,凑在鼻下嗅嗅,又沾了一滴血水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凝思良久,竟没有说话。
骆伯伧忍不住问道:“三妹,有何高见?”
孟昭容郑重地摇摇头,道:“据小妹所知,世上还没有一种药物,能使死人复活……”
黄石生接口道:“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呢?”
孟昭容苦笑道:“那更不可能,袁氏夺命双环,并非平常人家,假如没有死,袁家怎会收殓尸体,设祭开吊?何况,由身故盛殓,设置灵堂,到尸体失踪,其间至少也须三数日时间,袁氏昆仲既无诈死的理由,更不可能瞒过全家亲友和吊祭的宾客。”
黄石生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也许他们生前,已被人挟持而去,却用两具面貌与两人相似的尸体,桃代李僵,假称病故……”
孟昭容连连摇头道:“这更是四弟的幻想,试想人死之后,盛殓过程何等复杂,洗身、换装、更衣、化装,事事皆由至亲之人动手,假尸体决难蒙混得过,再退一万步说,倘若袁家收殓的果真只是两具假尸体,贼党们又何必再耗心费力,把尸体偷换出来呢?”
黄石生为之语塞,默然半晌,耸肩叹道:“我总觉得那袁氏昆仲死因可疑,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双双暴卒?不过,经三姐这么一分析,连我也弄糊涂了。”
孟昭容微笑道:“一个人若被药物蒙蔽本性,体内血液必然变为酸涩,方才我仔细尝过断手血味,并无异样,同时,本性既被蒙蔽,焉能再施展武功与人动手?四弟必有所疑,难怪要钻牛角尖了。”
康浩忽然接口道:“小侄在楼窗窥探时,亲见那袁氏昆仲并卧榻上,面覆白布,状如熟睡,后来突被楼上巨响惊醒,双双挺坐起来,从这些迹象看,会不会是‘惊尸’啦?”
韩林哈哈大笑道:“四弟多疑,认定是药物作祟,康贤侄年轻,又怀疑是‘惊尸’故事,若轮到我来表示意见,我一定说是袁氏兄弟肚子里被人装了机钮消息,要不然怎地干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呢!”
飞蛇宗海东也凑趣道:“若依我猜想,八成是姓袁的哥儿俩,不知偷了人家什么贵重东西,家里呆不住,才躲在刘家花园空屋里避风头。”
众人听了,莫不大笑,室中严肃气氛,为之一松。
骆伯伧道:“关于袁氏昆仲真假生死之谜,咱们不必再深究了,倒是那姓尤的匹夫闻风走避,不知去向,再寻他却是不后……”
黄石生忙道:“这个请大哥放心,姓尤的多半是由西淀水路逃走,属下已命人跟踪接载袁氏昆仲的船只,很快就可查出他们登岸落脚的地方。”
骆伯伧欣慰的点点头道:“在查出对方下落之前,线索中断,无法采取进一步行动,趁此机会,我和康贤侄正好同往太原府一行。”
康浩忙道:“伯父内伤初愈,不宜跋涉远行,小侄意欲独自去一趟,多则十天,少则七八日,便可赶回来。”
骆伯伧凝目道:“你是怕伯父行动不便,途中反添累赘么?”
康浩顿首道:“小侄不敢如此放肆,只因伯父灭门血仇关系重大,太原之行不过查证‘定穴护元带’来处,小侄独力已堪胜任,何须再劳伯父分身。”
骆伯伧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但你此去太原,难免不与霍宗尧家人碰面,一切务必要忍耐,早去早回,千万牢记不可再生意外事端。”
康浩躬身应道:“小侄自知收敛,伯父尽请放心吧。”
骆伯伧又道:“咱们有特别饲养的信鸽,贤侄带几只在身边,倘有事故,随时用信鸽通知,以免我等悬念。”
康浩一一应诺,用了些饮食,略作休息,便告辞动身,一剑一囊,单骑离开了保定府。
越太行,穿娘子关,沿途晓行夜宿,别无耽误,第三天,顺利抵达太原。
康浩紧记骆伯伧叮嘱,一路仍以易容面目作为掩饰,乔装成一个黝黑壮汉,抵达太原府后,特意投宿一家偏僻小客栈,安顿好马匹,问明“金祥发银楼”所在,匆匆揣了“定穴护元带”,洒步寻去。
“金祥发银楼”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堂皇店面,金字招牌,隔着两条街就能望见,店中陈列金银珠宝翡翠,琳琅满目,耀眼生花。
康浩行至店外,只见门前停着许多车轿,店内正有几位女客在选购饰物,丫环仆妇挤满了一屋子,自学此时不便入内询问,便背手静立店门外,随意浏览橱窗中的样品。
直过了一顿饭之久,才听见丫环招呼车轿准备离去,接着,门首珠帘掀开,缓步走出来几个素服妇女,嘻嘻哈哈一路谈论着首饰优劣。
康浩本已退至路边,但因见那几个妇女身着素色衣衫,分明都在丧期守制之际却结伴上街选购饰物,谈笑风生,毫无忧虑之色,不觉暗觉诧异,忍不住皱眉多打量了一眼。
谁知一望之下,突然触及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震。
原来那些妇人身侧,跟着一位全身黑色丧服的少女,赫然竟是亲临四门五派掌门人,寻仇九峰山承天坪的霍宗尧遗孤一—霍玉兰。
这真是冤家路窄,无巧不巧,居然会在街头不期而遇。
康浩想到承天坪惨变情景,胸中热血沸腾,本能的探手一按木剑剑柄,但继而又想到临行时骆伯伧的一再叮咛,终于强自克制怒火,轻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去。
所谓天下之事,莫非前定。假如康浩晚来一步,或者霍玉兰早走一步,相互交臂错过,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即使对面相遇,康浩若不怒哼出声,事情也还有转机,再退一步说,纵或已经哼出声来,如果康浩不转过身去,霍玉兰所见到的只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莽汉子,仍然不至发生事故,遗憾的是,康浩那一声怒哼之后,又转过了身子。
当时,霍玉兰正低头走着路,遽闻哼声,螓首微扬,恰好一眼就看见康浩腰际那柄木剑。
她眼中一亮芳心猛震,随即停了下来。
几个同行的妇女已经上了车轿,一个中年妇人回头不见霍玉兰,隔着车窗叫道:“兰姑娘,回去啦,你在看什么?”
霍玉兰正目光炯炯注视着康浩和木剑,漫应道:“姨娘们请选走吧,我还要选一件首饰。”
那中年妇人咯咯一笑,回顾同伴道:“你们瞧见了吗?拉她来时,一百个不情愿,这会儿却又舍不得走了。”
另一个妇人轻笑道:“本来么,哪有姐儿不爱俏的,明天便是老爷子百日之期,过了这一天,穿戴就不用这么丧气了,她是孝女,比不得咱们作偏房的,纵然高兴,也只能放在心里呀。”
先前一个点点头,道:“这么说,咱们倒是该先走一步,别碍在眼前,反叫她不好意思挑拣。”
几个说说笑笑,果然一窝蜂先走了,只留下一辆车和一个叫喜儿的丫头,等候霍玉兰。
车轿去远,店门前空敞了许多,但康浩明知霍玉兰尚未离去,仍背向店门,昂首绰立,毫未稍动。
霍玉兰等了片刻,始终未见康浩回头,不禁冷笑道:“漏网余孽,既也潜来太原,又何须藏头露尾呢?”
康浩身躯微微一震,仰面长吁,极力压抑怒火,没有开口。
霍玉兰又哼道:“这儿不是九峰山,也不会再有那种侥幸的便宜事了,假如你是有心寻仇,今夜三更,姑娘在西门城楼候驾,畏怯不到或者阴施暗算的,就是鼠辈匹夫。”
说完,不待回答转身登车疾驰而去。
康浩忍着满腔愤怒,握拳透爪,好半晌,才恨恨说道:“好一个狂傲的丫头,你这是自寻死路,活得嫌腻了。”
话声刚落,忽听有人接口道:“对!世上哪有黄花闺女约大男人半夜见面的,这丫头准是活腻了。”
康浩霍然转身,却见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蹲在店门边泥地上,冲着自己眦牙直笑。
当下暗吃一惊,心忖道:“刚才这儿并没有叫花子,这老头儿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连点声音也没听到呢?”
他荒山苦学勤练,自问耳目极灵,五十太内落针蚁走,亦难逃过自己耳朵,这老叫花子竟在转瞬间掩到近处,若非自己大意分神,老叫花必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可是,他凝目向那老叫花细细打量了好半晌,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普通叫花的地方。
心念疾转,扬眉叫道:“你也认识她吗?”
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谁不认识,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当,全是这位姑娘一个人的啦,就这一桩,不知羡煞了多少没成家的公子哥儿……”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怎敢背后辱骂她?”
老叫花晒道:“我叫花子又老又丑又穷,一不贪她貌美,二不图她有钱,我为什么不敢骂她?而且我还跟她有仇哩!”
康浩讶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老叫花道:“前些时,霍府办丧事,我老人家想去讨点剩菜残肴,不料才进霍府后门,就被他家那只大黄狗咬了一口,此仇不报在为人……”
康浩失笑道:“这些小事,哪儿算得仇恨。”
老叫花张目道:“这不是小事么?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养多少日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纪,他们不知尊老敬贤,反而狗眼看人低,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还说是小事?”
康浩摇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只问你,你一向都在这金铺门前乞讨么?”
老叫花道:“不错,这儿是老人家的地盘,谁也不敢抢,再说,买金饰的都是有钱的人,油水最足,老弟你问这做啥?莫非也想干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你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问这个?不瞒老弟你说,那是因为昨天手风顺,多得了几个钱,多喝了两杯酒,今儿个睡迟了些,刚才我老人家来的时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没好惊动……”
康浩释然一笑,顺手抛出一锭碎银,道:“今天你手风也不坏,不可再喝个痛快,老人家,你请吧!”说罢转身,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银块,惊喜交集,急口问道:“老弟,这些全给我?不要找零?”
康浩头也不回,漫应道:“不用。”
老叫花忽然追上来,眉开眼笑道:“看不出来,老弟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接着,声音一低,正色问道:“今天夜里,西城城楼的约会,你去不去?”
康浩扬眉道:“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
老叫花压低嗓音道:“念在这块银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瘪在一个女娃儿手中,老弟,你要是决定去,我老人家多约几个要饭的弟兄,到时候替你帮拳助威。”
康浩哂道:“谢谢,我自能应付,不劳相助……”
老叫花急道:“价钱便宜得很,每人只要给二十个钱,按人头算,不到不付钱,喂……老弟,十个钱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闲扯淡,举臂轻轻一格,人已跨进店门。
“金祥发银楼”门垂珠帘,进门两列透明水晶橱,金银珠宝灿烂夺目,五六个店伙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