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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百通哑声道:“霍家丫头把你的行踪全告诉了罗承武,如今他们人多,又都在火头上,老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别去的好!”
康浩仰面笑道:“正因为那些倚多为胜的匹夫都在,我更是非去不可,一则证实这消息的真假,二则报复承天坪辱师之仇,你若不怕血沾到身上,也去看看热闹如何?”
笑语未停,人已凌空射起飞掠而去。
老叫花郝百通并未跟去,却双手捧着那锭雪亮的银元宝,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小魔剑一身武功已尽得老魔剑真传,这场热闹有得瞧哩!”
破鞋一转,踢踢蹋蹋消失在夜色中。
康浩身形似箭,直趋西城,转瞬来到城楼前,扬目一望,城上俏生生立着一条白色身影,霍玉兰早巳等在那儿了。
今夜的霍玉兰,浑身白色孝服,连剑穗也是白色,柳眉带煞,风眼含冤,虽未麻衣棘冠,神情跟三月前初登承天坪竟颇相似。
当她瞥见康浩如约而至,娇躯不禁微震,螓首一昂,冷冷道:“想不到阁下真敢应约。”
康浩立即反唇相讥道:“在下也想不到姑娘竟会先到。”
霍玉兰一怔,道:“我是主人,为什么不该先到?” .康浩哂道:“姑娘纡尊先至,恐怕是为了便于布置,好对付我这个客人吧?”
霍玉兰身形剧震,刹时面红过耳,银牙暗挫,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为报父兄血仇,我不惜任何手段,也没有任何顾忌,今夜西城门外,早已预伏高手,端正如果胆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康浩仰天大笑,鄙夷地道:“什么高手?不过是那几个倚多为胜的无耻鼠辈罢了,姑娘何不把他们叫出来,彼此当面作一了断?” .霍玉兰冷哼出声,伸手一指城外土岗,沉声道:“那儿僻静宽敞,正好放手施为,阁下可有胆量去岗上一搏?”
康浩傲然道:“客随主便,姑娘请带路。”
霍玉兰冷冷扫了康浩一眼,对这个狂傲的敌人,心中倒颇有几分钦佩,纤手微抬,低说了声:“请!”腰肢轻折,飘落城外。
康浩洒步相随,蓝衫飘飘,举步从容,竟然毫未将三大门派高手放在眼中。
那座土岗如砚台,四周方正,顶端平坦,岗下竹林环绕,一衣带水,景色宜人。
行近岗下,康浩忽然脱口赞道:“好一幅如图美景,在下真该代四门三派感谢姑娘的盛情。”
霍玉兰微愣道:“谢我什么?”
康浩傲笑道:“姑娘替他们安排好如此上佳埋骨之所,那些无耻老匹夫,应该死而无憾了。”
霍玉兰哼道:“只怕今夜埋骨岗上的,会是阁下。”
康浩笑道:“放心,在下才疏德薄,还没有这份好福气!”
两人一面斗差点此,一面飞步登上土岗,刚穿出竹林,却同时吃了一惊,双双止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血污和残尸,地上散落着断剑兵刃,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血泊中,死状惨不忍睹。
霍玉兰目光疾扫,首先发现“峨嵋哭笑二僧”同被拦腰斩成四段,恒山——尘道长也被利刃由头至胯劈成两半,其余上同门师兄弟,不是被枭首,就是遭断去四肢,血淋淋几乎找不到一具全尸。
不!唯一尚称齐全的,是被一柄长剑贯穿太极牌,直挺挺钉在地上的“霹雳神翁”罗承武,但双目已遭挖去,剑身穿过左肩膀骨,尸体犹在颤抖,好像还没有断气。
霍玉兰遽睹惊人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连叫喊也吐不出声音,片刻之后,才想到去看看罗承武是不是仍然活着?
她莲足甫动,康浩已抢先一步,闪身向罗承武奔去。
显然,康浩也被这意外变故惊得忘了自己的来意,扬手—指,先点了罗承武左肩穴道,一手迅速拔出长剑,另——只手已抄向伤者背部命门大穴,真气循掌发出,源源攻人对方体内。
罗承武浑身猛然一震,嘴角牵动了几下,似欲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霍玉兰飞步亦到,沉声叱道:“你想干什么?”
康浩道:“这是唯一活口,姑娘快问问他,是谁下的毒手!”
霍玉兰这才恍悟他并无恶意,暗骂自己糊涂,竟忘了及时追问凶手。
于是,歉然点了点头,立即半跪俯身,大声向罗承武耳边叫道:“罗伯伯,你能说话吗?”
康浩急道:“姑娘别问这些闲话,先问凶手是谁要紧。”
霍玉兰脸上一阵热,忙又大声问道:“罗伯伯,你快告诉侄女儿,是谁下的毒手?”
罗承武嘴唇连掀,却只闻喉头轻响,听不到语句。
霍玉兰急得要哭,眩然道:“唉!不行呀!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怎么办呢?”
康浩伸出左手,紧按罗承武前胸,右手忽然一收一吐在他背部重重拍了一掌。 .罗承武登时一声呛咳,口中射出一大块淤血,正吐在霍玉兰身上。
淤血吐出,神志似乎略为清醒,也能喃喃出声了,只听他喘息着说道:“是……是……”
霍玉兰顾不得污脏,大声问道:“是谁?凶手是谁?罗伯伯你快说!”
罗承武断断续续道:“是……是……那……是那……”
霍玉兰嘶喊道:“究竟是谁啊?” .
又对康浩道:“我励口些力,他就快说出来了。”
康浩点点头,双目一盖,奋力催动真气。
真气鼓荡之下,罗承武终于进起全力,吐出三个清晰的字:“是那杨君达”话完,人已如油尽灯灭,颓然逝去。
但这三个字,却像千斤重锤般,狠狠击在康浩的心坎上,猛可抽手跳了起来,怒目喝道:“姓罗的,你胡说八道!”
然而,霹雳神翁罗承武业已咽下最后一口气,伏尸血泊,不再争辩了。
康浩道扬目四顾,突然一顿脚,道:“凶手还没有离去太久,或许能追得上!”说着,拔步欲行。
“站住!”霍玉兰拦腰而起,皓腕一翻,撤出了长剑,横身拦住去路,冷哼道:“你倒想得容易,旧恨未消,新仇又起,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康浩惶然道:“姑娘亲目所睹,这件事,决非在下……”
霍玉兰冷冷截口道:“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但你既是杨君达的徒弟,就不能脱去干系。”
康浩急道:“这件事也决不是我师父干的,家师已在九峰山承天坪去世,一个死去的人,怎能复活呢?”
霍玉兰哼道:“事实上你师父根本没有死。”
康浩道:“当日经过乃是姑娘亲眼目睹。”
霍玉兰木然道:“不错,咱们都上法元大师的当,那老和尚,假借毒龙珠雪水掩人耳目,私下却纵放你师父逃离九峰山。
康浩焦急地道:“姑娘,这只是臆测之词……”
霍玉兰截口道:“但武当掌教在老河口负伤,今夜恒山、峨嵋、太极三大门派又惨遭杀害,刚才你亲耳听见被害人临终的的指证,这也是臆测之词吗?”
康浩语塞,长叹一声,道:“姑娘—定不肯相信,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徒作争辩,于事无补,告辞了。”
身形二度纵起,方欲离去,不料霍玉兰长剑一抖,招发连环,竟向康浩接连攻出三剑。
康浩双袖急挥,化解开三招剑势,去路已被截断,不觉愠怒道:“姑娘意欲如何?”
霍玉兰冷冷道:“我不想伤你,但在你师父没有授首伏诛以前,必须将你武功废去,暂时拘禁,以免你助纣为虐。”
康浩挑眉道:“这是姑娘的意思?”
霍玉兰战斗道:“也是三大门派今夜的决议。”
康浩怒火顿起,仰天冷笑道:“姑娘以为在下会束手受辱么?”
霍玉兰叱道:“事到如今,只怕由不你”话落剑出,抢中宫,踏洪门,一剑当胸刺到。
康浩脚下斜退半步,侧身避开剑锋,虎腰一转,木剑已撤到掌中,低喝道:“撒手!”圆钝的剑尖一吞一吐,反点霍玉兰右手腕脉。
霍玉兰抽剑撤招,却不肯退让,寒光迎面暴展,竟欲以剑锋硬削康浩的木剑。
两人出手俱都迅捷异常,双剑交绥,但闻康浩一声冷笑,木剑忽然倒转半匝, “卟”地一声,剑杯已敲在霍玉兰玉臂“偏历”穴上。
康浩趁机欺身上步,木剑顺热一拨,沉声道:“闪开了!” ’霍玉兰拿桩不住,踉跄冲出三四步,一交跌倒地上。
等她挣扎着跃立起来,康浩的人影早已掠下土岗,消失在竹林深处了。
霍玉兰羞愤交加,跺脚大骂道:“姓康的,你等着吧,总有一天,姑娘要砍你一千剑,一万剑……”气无可泄,拾起长剑一折两段,复又掩面失声痛哭。口口口口康浩脱身离开土岗后,其实并未去远,直到天色大亮,才返回客栈。 ·整整半夜,他都在城效附近搜寻凶手的踪迹,结果却毫无所得,失望而归。
他决不相信师父会是杀害三大门派的凶手,可是,又存着一丝自私的企盼,希望真的出现奇迹,师父当真没有被害死。
对于发掌教清虚道长的负伤,以及三大门派的惨遭杀害,起初,他怀疑是有人假扮成师父的模样,故意四出行凶作恶,意图嫁祸。
但几经思索,又觉得这份怀疑不可靠,因为其中有两件事,令人困惑不解。
其一,师父既已在承天坪遇害,那假冒之人为什么仍不罢手?
其二,凶手在短促的空隙中,连毙三大门派掌门,武功之高已臻化境,除了师父的“魔剑十三式”,世上还有什么人具此功力?
假如师父未死,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音讯,假如已死,是谁在假冒师父?其目的又何在呢?
还有“定穴护元带”上的店戳,少林法元大师在马岭关告诉自己的话这些错综复杂的事,真伪难辨,疑窦丛丛,使人如堕五里雾中。
于是,他在客栈里略事盥洗,用了些饮食,便匆匆收拾,离开了太原府。
出城之后,打开鸽笼,放出了第一只信鸽,并在鸽腿铅管内,附上一纸简柬,柬中只有短短十几个字:“谣传家师尚在人世,赶赴少林查证中。”口口口口嵩山少室峰下的少林古刹,自达摩东渡驻锡以来,向执武林之牛耳。
数百年内,少林武技驰誉天下,俨然中原第一大派,其后武林奇才辈出,终南一剑堡堡主“一剑擎天”易君侠和“风铃魔剑”杨君达齐名江湖,并称“武林二君”。此外,又有“大荒三老”、 “黑谷四凶”,以及所谓“三庄二岛一竹林”等正邪高人崛起,各负绝技,争霸武林,少林派才显得老大衰微,渐趋没落。
传至法元大师掌教,恰是少林开山第二十代,老和尚以奇佳禀赋,苦练“金刚降魔大法”,十年面壁,终获大成,时值江湖清平,老一辈的异人纷纷归隐,法元大师发奋图强,振衰起弱,少林威誉复盛,重又领袖中原四门五派。
谁知就在全派僧俗弟子雄心鼓舞,力争上游的时候,法元大师由九峰山承天坪返来,突然下令封山,并且将掌教一职传给了师弟法明大师,自己则退居长老闲位,从此严禁少林弟子离寺,不得再与闻江湖事故。
这等于宣布少有由四门五派中除名,自愿退出武林。
全寺僧从虽然人人惊疑,却没有人敢询问原因,继任掌教法明大师也不肯代作解释,只是严格折丰师兄所颁令谕,偌大名山古刹,竟成为与世隔绝的禁地。
从此,少室峰下香客绝迹,那座勒封金匾的寺门,也终日紧闭,和尚们虽然未废佛课,却已意兴阑珊,过着自耕自食,索然寡味的日子。
这天一清早,康浩单人只剑,出现在少林古刹前的林荫道上。
他一路兼程赶来,天明才抵少室峰下,将马匹寄存在附近农家,背负木剑,带着一身风尘,徒步登山。
少林寺的山门紧紧闭着,门前鲜苔满阶,松针遍地,看情形,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了。
康浩侧耳凝聆,寺中仍有钟声诵经的声音,剑眉微挑,便举手叩门。
一连叩了三遍,门内毫无回应,康浩不禁微怒,一提真气,朗声叫道:“开门啦!”
这一声蓄真力的喝叫出口,直震得门上积尘和十丈松针籁籁坠落,寺内钟声立止,但山门紧闭如故,仍未开启。
康浩讶忖道:“奇怪,天都大亮了,这些和尚兀自不开寺门,躲在里面鬼鬼祟祟,在弄什么玄虚?”
心念突转,抖擞上步,左手掌心已按向门扉。
适时,一声佛号起自身侧,道:“阿弥陀佛,施主意欲何为?”
康浩撤掌旋身,见一名中年僧人,正双手合十肃立墙转角处,目光炯炯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