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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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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还是替龚振麟出了一个主意,两方面的枪支不妨合在一起运,仍旧请黄抚台下委札,派裘丰言当“押运委员”,跟尤五的联络,自然也归裘丰言负责,驾轻就熟,可保无虑。

    这个办法既省时,又省运费,龚振麟自然依从。两人越谈越投机,直到深夜方散。第二天龚振麟又到胡家回拜,硬要把胡老太大请出堂前,为她磕头,到了下午又是龚太太携礼来见。两家很快地成了通家之好。

    不过胡雪岩对龚振麟是“另眼相看”的,这“另眼”不是青眼,他察言观色,看出龚振麟这个人的性情,利害重于感情,如俗语所说的“有事有人,无事无人”,所以不能与王有龄、尤五、郁四、嵇鹤龄等量齐观。也因此,他嘱咐妻子,与龚家交往要特别当心,礼数不可缺,而有出入关系的话,不可多说,免得生出是非。

    果然,从龚家惹来一场是非!

    年三十晚上,祭过祖吃“团圆夜饭”。胡老太太穿着新制的大毛皮袄,高高上坐,看着儿媳,又欢喜、又感慨他说:“我也想不到有今天!虽说祖宗积德,也靠‘家和万事兴’,雪岩,你总要记着一句老古话:”糟糠之妻不可忘‘,良心摆在当中。“

    大年三十怎么说到这话,胡雪岩心里觉得不是味道,但只好答应一声:“我晓得!”

    胡太太不响,照料一家老小吃完,才问她丈夫:“你要不要出去?”

    “不出去!”胡雪岩说,“今天晚上自然在家守岁。”

    听得这话,胡太太使备了几个精致的碟子,供胡雪岩消夜。夫妇俩围炉小饮,看看房中无人,做妻子的说出一句话来,让胡雪岩大为惊疑。

    “娘说的话,你总听见了。雪岩,你良心要摆在当中!”

    “奇怪了!”胡雪岩说,“我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好!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胡大大说,“一过了年,湖州那个人,叫她走!”

    这句话说得胡雪岩心中一跳,镇静着装傻:“你说的是哪个?”

    “哼!你还要‘装羊’?可见得要把我骗到底。”胡太太说:“要不要我说出名字来?”

    “你说嘛!”

    “芙蓉!”

    “噢……”胡雪岩装得久已忘却其事,直到她提起,方始想到的神情,“逢场作戏,总也有的。过去的事了,提她作啥?我问你,你这话听谁说的?”

    “自然有人!”胡太太追紧了问,“你说啥逢场作戏,过去的事?是不是说这个人不在湖州了?”

    “在不在湖州,我怎么晓得?”胡雪岩一面这样说,一面在心里一个个的数,数她妻子平日往来的亲友,谁会知道芙蓉其人?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知道,王有龄的太太。但是,王太太能干而稳重,说什么也不会多嘴去告诉胡太太,除非……

    胡雪岩蓦然醒悟,王龚两家同乡,内眷常有往来,一定是王太太在闲谈中泄漏了秘密,而胡太太是从龚太太那里听来。

    由于做丈夫的坚决不认,做妻子的也只得暂且抛开。但夫妇俩就此有了心病,这个年也过得不如想象中那么痛快。

    二十一年初四夜里“接财神”。胡雪岩因为这一年顺利非凡,真象遇见了财神菩萨似地,所以这天夜里“烧财神纸”,他的心情异常虔诚,照规矩,凡是敬神的仪节,妇女都得回避,胡雪岩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香磕头,既鲜兄弟,又无儿子,忽然感从中来,觉得身后茫茫,就算财神菩萨垂青,发上几千万两银子的大财,有何用处。

    等把财神“接”回来,全家在后厅“散福饮胙”,胡老太太倒很高兴,胡雪岩却神情忧郁,勉强吃了两杯酒、半碗鸡汤面,放下筷子就回卧房去了。

    “怎么了?”胡老太太很不安地低声问儿媳妇:“接财神的日子,而且吃夜饭辰光,还是有说有笑的,忽然变成这副样子,是不是你又跟他说了啥?”

    “没有!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胡太太说,“新年新岁,一家要图个吉利,我不会跟他淘闲气的。”

    他婆婆的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欣慰,“我晓得你贤惠,雪岩有今天,也全亏你。”她抚慰着说,“不过,他外面事情多,应酬也是免不了的。你的气量要放宽来!”

    前面的话都好,最后一句说坏了,胡太太对婆婆大起反感,想答一句:“我的气量已经够大了!”但话到口边,到底又咽了下去。

    回到卧房,只见胡雪岩一个人在灯下想心事,胡太太想起婆婆的话,忘掉了那令人不怡的一句,只记着“他外面事多”这句话,心便软了,也亏他一个赤手空拳,打出这片天下,在家里,凡事总要让他。

    于是她问:“你好象没有吃饭,有红枣莲子粥在那里,要不要吃点甜的?”

    胡雪岩摇摇头,两眼依旧望着那盏水晶玻璃的“洋灯”。

    “那么,睡吧!”

    “你不要管我!”胡雪岩不耐烦他说,“你睡你的。”

    一片热心换他的冷气,胡太太心里很不舒服,“他在想啥?”她暗中自问自答:“自然是想湖州的那个狐狸精!”

    这一下,只觉得酸味直冲脑门,忍了又忍,噙着眼泪管自己铺床,而胡雪岩却发了话。

    “喂!”他说:“我看你要找个妇产医生去看看!”

    听这一说,朝太太大为诧异,“为啥?”她问,不敢转过脸去,怕丈夫发现她的泪痕。

    “为啥?”胡雪岩说,“ ‘屁股后头光塌塌’,你倒不着急?”这是指她未生儿子。胡太太又气又恼,倏地转过身来瞪着她丈夫。

    “没有儿子是犯‘七出之条’的。”胡太太瞪了一会,爆出这么句话来。

    这句话很重,胡雪岩也愣了,“怎么说得上这话?”他实在有些困惑,原也知道妻子胸有丘壑,不是等闲的女流,却想不到说出话来比刀口还锋利。

    “我怎么不要说?”胡太太微微冷笑着:“生儿育女是两个人的事,莫非天底下有那等人,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你既然要这样说,自然是我退让,你好去另请高明。”

    为来为去为的是芙蓉,胡雪岩听出因头,不由得笑了,“你也蛮高明的。”

    他说:“ ‘先开花,后结果’,我的意思是不妨请教请教妇科医生,配一服‘种子调经丸’试试看。”

    胡太太实在厉害,不肯无理取闹,态度也变得平静了,但话很扎实,掌握机会,谈到要紧关头上:“试得不灵呢?”她问。

    胡雪岩已具戒心,不敢逞强,“不灵只好不灵,”他带点委屈的声音,“命中注定无子,还说点啥?”

    有道是“柔能克刚”,他这两句仿佛自怨自艾的话,倒把胡太太的嘴堵住了。这一夜夫妇同床异梦,胡太太通前彻后想了一遍,打定了一个主意。

    于是第二天胡老太太问儿子:“你打算哪一天到上海去?”

    “到上灯就走。”

    “今天初五,上灯还有八天。”胡老太太说,“也还来得及。”

    “娘!”胡雪岩诧异的问道:“什么来得及来不及?”

    胡老太太告诉他,胡太太要回娘家,得要算一算日子,趁胡雪岩未走之前,赶回家来。胡太太娘家在杭州附近的一个水乡塘栖,往返跋涉,也辛苦得很,如果日子局促,一去就要回来,便犯不着吃这一趟辛苦了。

    “那倒奇怪了,她怎么不先跟我谈?”

    “我也问她,说你晓得不晓得?她说先要我答应了,再告诉你。”

    话是说得礼与理都占到了,而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一次归宁都是夫妇俩先商量好了,方始禀告堂上的,何以这一次例外?同时一接了财神,商场上便得请吃春酒,胡雪岩要趁这几天大请其客,不能没有人照料,此刻怎抽得出工夫回娘家?

    他把这一层意思一说,胡老太太答道:“ 我也提到了。她说你请客是在店里,用不着她,她也帮不上忙。请几家亲眷吃春酒,日子也定了,就是明天。”

    “岂有此理!”胡雪岩不悦,“怎么不先告诉我?”

    胡老太太因为已经知道芙蓉的事,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不免袒护,所以这时候便“揽是非”,说是她的主意,与胡太太无关。

    看这样子,胡雪岩认为以少开口为妙,冷笑一声答道:“随便她!反正在家里是她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做娘的自然听得出来,“这个家也亏得她撑恃,”

    她警告儿子:“你不要以为你在外头,就没有人管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存了这个念头,将来苦头有得你吃!“

    知子莫若母,一句话说到胡雪岩心里,他也颇生警惕,不过事情多想一想也不能无怨,“娘!”他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老人家就不想抱孙子?”

    “我怎么不想?”胡老太太平静他说,“这件事我们婆媳已经商量过了。

    媳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做婆婆的,自然要依从她的打算。“

    “她是怎么样打算?”

    “你先不要问。”胡老太太笑道,“总于你有好处就是了。”

    胡雪岩猜不透她们婆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只好暂且丢开。

    第二天在家请过了春酒。胡太太便带着八岁的小女儿,雇了一只专船回塘栖,这一去只去了五天,正月十一回杭州。他们夫妇感情本来不坏,虽然略有龃龋,经此小别,似乎各已忘怀,仍旧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

    胡雪岩打算正月十四动身,所以胡太太一到家,使得替丈夫打点行李,他个人的行李不多,多的是带到松江、上海去送人的土产,“四杭”以外,吃的、用的,样数很不少,一份一份料理,着实累人。

    土产都是凭折子大批取了来的,送礼以外,当然也留坐自用,胡雪岩打开一包桂花猪油麻酥糖,吃了一块不想再吃,便喊者他的小女儿说:“荷珠,你来吃了它。”

    拿起酥糖咬了一口,荷珠直摇头:“我不要吃!”

    “咦!你不是顶喜欢吃酥糖?”

    “不好吃!”荷珠说,“没有湖州的好吃。”

    “你在哪里吃的湖州酥糖?”

    这句话其实问得多余,自然是在外婆家吃的,但“一滴水恰好溶入油瓶里”,略懂人事的荷珠,忽然有所顾忌,竟答不上来,涨红了脸望着他父亲,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伯受责似地。

    这一来胡雪岩疑云大起,看妻子不在旁边,便拉着荷珠的手,走到窗前,悄悄问道:“你告诉爸爸,哪里来的湖州酥糖?我上海回来,买个洋囡囡给你。”

    荷珠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说:“我不晓得!”

    做父亲的听这回答,不免生气,但也不愿吓得她哭,只说:“好!你不肯告诉我,随便你!等我上海回来,姐姐有新衣裳,洋囡囡,你呢,什么没有!”

    威胁利诱之下,荷珠到底说了实话:“娘带回来的。”

    “娘到湖州去过了?”

    “嗯。”荷珠委屈他说,“我也要去,娘不许!”

    “噢!去了几天?”

    “一天去,一天回来。”

    “那么是两天。”胡雪岩想了想又问,“你娘回来以后,跟外婆说了些什么?”

    “我不晓得。我走过去要听。娘叫我走开。娘又说,不准我说,娘到湖州去过。”荷珠说到这里,才感觉事态严重,“爸爸,爸爸,你千万不要跟娘去说,说我告诉你,娘到湖州去过。”

    “不会,不会!”胡雪岩把她搂在怀里,“我买洋囡囡给你。”

    安抚了荷珠,胡雪岩大上心事。他妻子的湖州之行,不用说,自然是为了芙蓉,但她干了些什么,却难以揣恻,是去打听了一番,还是另有什么作为?照他的了解,她做事极有分寸,决不是蛮横无理的悍泼之妇可比。意识到这一点,他越觉得自己不可鲁莽,必须谋定后动,或者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她是用的什么办法,再来设计破她。

    只要知道了她的用意和行动,一定有办法应付,这一点胡雪岩是有信心的。不过他也有警惕,自己所遭遇的“对手”太强,不可造次,同时估量形势,在家里他非常不利,上有老母,下有一双女儿,都站在他妻子这面,自己以一敌四,孤掌难鸣。所以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争取优势,而这个工作只能在暗地里做,让妻子知道了,只要稍加安抚,“地盘”就会非常稳固。

    于是他首先还是找到荷珠,告诫她不可将他所问的话,告诉她母亲。然后又找他的大女儿,十五岁的梅王。

    梅玉很懂人事了,虽是她母亲的“死党”,却很崇拜父亲,因而胡雪岩跟她说话,另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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