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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硕硕吉
简介
北宋初年,清河县东闾府上小厮,怀揣东闾府的秘密,在清河县的坊间里陌、白水黑山间,与武德司和柴氏家族、花蕊夫人……演绎生死进退。作品融历史人物、奇幻于一体;有关于沙陀人、谶纬学等部分描写。悬念重重,独有的韵味。
第一章 小厮
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
阙,觀也。
开宝二年(公元969年)初秋时节,梁玉喜快满十八,这几日是成天一脸的褶子。
倒不是这东闾府小厮面相出老,也不是他天生异相,而是府上老爷东闾广前几日,在后堂用膳时,当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人的面,数落了他一顿。这一顿数落,似数九天兜头一瓢冰水凉在心窝之处,让梁玉喜失意非常。
梁玉喜觉得,这清河县坊间巷陌,无论那府的小厮,论腿脚的勤快、眼光周到、嘴巴严实和讯儿传的好,他梁玉喜能看出别人眼里的自个儿,那比起其他小厮不知强了多少倍。
老爷从年初开始,就刻意让他常到府下的生药铺、米铺子、当铺……还有那构栏瓦肆之处的生意上看些门道,并嘱咐那些柜上的掌柜和伙计,不得怠慢。这连府上那马厩喂牲口的马德贵,都知道他是被老爷相中了,只是都不知道老爷会怎地安置他,是将来到铺上去,还是留在府上帮衬大管家,尚不确切。
听到这些下人们聚在一起说这些闲话时,梁玉喜的娘也是越发的脸上诚惶诚恐,似喜似忧的。梁玉喜甚至有次在四更天醒来的时候,还在他和娘住的小院里,听到他娘一个人嘤嘤的哭后,又笑出了声。
他知道他娘在跟他地下的爹说话,他娘心底是高兴的。
说来,这东闾府上一直有条不成文的祖制,家里养的小厮,过了束发将满十八,就不能再跟班跑腿。小厮虽说是大户人家一世的家奴,不过这半大小子做的事,可不可小觑。小厮这头一样就是跑腿传话,就得能听懂话音,不能照猫画虎的传话,也不能依葫芦画瓢的回话。这一传一回,里面就有小乾坤,稍有不慎,就让另一头的人会错了意,表错了情。这第二样,就是不能耽搁事情,不能由着自己的小性子,误了时辰,不光不能贪玩分心,有时还要跑得快。假如从县东头的肉铺到县西头米市,能一炷香的功夫跑个来回。最热闹时,那坐在城中牌坊楼子下的花子们,看着这些小厮奔来跑去的小身板直乐呵。
清河县方圆百十里地,县城就在清河边上,自前朝改朝换代大宋朝,大户人家也没见少过。东闾家也是多少代在这清河县,从生药铺发家,一直兴隆到有了西半条街的生意。后世有人以话本编排这东闾家为西门家,说他西门一氏,出了一个专一眠花宿柳,惹草招风的浪荡子,最后家业败落在他手,他也被几个妇道人家淘尽,成为后世人的闲谈之资。这唱曲说书之人,历来是只嫌事小,不嫌事大,有以讹传讹的,有张冠李戴的,都只为博看书人一乐。
梁玉喜闲时听马德贵说过,府上在早年间,有一个小厮叫石进,人是聪明伶俐,又十分乖巧,一直是太祖爷爷的小跟班。但石进年岁渐长,那讨巧的小性子就越发见长,就被街上一帮无赖泼皮撺掇起,开始摸牌耍钱。从几文钱耍起,渐渐的得空就往赌档里钻,是越耍越大,有些不可收拾。
这小厮平素也没有几个闲钱,作家奴原本就混个一口饭食一件襟袄,吃得饱穿得暖。这小厮更是从小养到大,府上是不付工钱的。有几个钱也都是老爷们高兴时随手给的几个赏钱,攒吧攒吧的。
某一日,石进半夜更深时就溜出府院,心急火燎的跑到一处赌档,直得天发白才溜回府,也是输得垂头丧气,还押了借据文书在别人手里。
早上,跟老爷出门到那狮子桥边的喧狮楼后,老爷跟一班米铺的东家老爷一起吃茶,他就在底楼街边打呵欠。这一呵欠困意难消,二呵欠愁襟无分文,尽叹出了英雄气短,就寻思怎么能生出银子来。
楼上几个老爷谈完事情,都各自唤来自家的小厮,细细的交代一番,要小厮们到自家的米铺,给掌柜和执事的传话,在正午时分一律关门歇业,不得有误。领了赏钱后,小厮们都四散开来。唯独这石进留在后头就竖耳多偷听了几句话,晓得了些众员外商量的机锋。
心思一动,他出门后,不是往自家米铺上跑,而是往清河县米市第一铺名头的牛府上跑。他一路绕小巷跑背街,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牛府,凭他口舌见识,牛府的门房也没拦多久,就被看门管家领进了府内,还见了牛家大老爷。
半盏茶的功夫,石进就拿着小包袱溜出牛府,出来后就不见了踪影。从此清河县地界上再无此人,这都是后话。
此事后来闹得动静极大,据说牛府赏了石进50两银子,牛大老爷得了一两个时辰的先机,就斗垮了清河县的几个大米商。东闾府虽家大业大,吃了大亏,还差点吃了官司,倒还回旋得过来。但太祖爷爷当天气得捶胸顿足,并立下祖训,以后家养的小厮一律在束发后不满18岁时,充作铺子的伙计和打杂的下人,反正不得继续留在身边跟随。
梁玉喜到冬月就该到18的年龄,他也知道这条祖训,要说束发是早就过了,这不,老爷一直每天还使唤他,但18岁这个坎是一定迈不过的。
眼看就是18岁了,他虽是少年心性,平时卖乖卖俏的也不少,但此时节,也懂得行事要谨小慎微,愈发老成持重起来。话说得少,腿更勤,眼光更活泛。老爷大娘在不在,都尽可能的一个样。跟平素贪玩的小厮们,也是少在一处,更不与府外的人有什么瓜葛。
但终有一天,还是一事渐渐改变了这小厮的命运。
第二章 束泉水
这东闾广,已过不惑之年,讨的是邻近的阳谷县一官宦之家的千金,名唤赵月娘,贤淑有德,内外打点得都很齐整。生下一女后,至今也未再生育。
东闾府的这千金单名一个珏,年方二八,生得百媚千娇的,已略懂些诗文,描鸾刺绣,品竹弹丝都是有模有样,很受一府人的宠溺。
但这十多年过来,眼看膝下无男丁,东闾老爷终还是成了一桩心病。时而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赵月娘就曾张罗要给老爷讨一房小的,但早年间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一直不得安生,这事就耽搁了。
两年前世道平静些后,赵月娘使钱就讨了县东头皮革铺掌柜的女儿李雎儿给老爷做小。李雎儿娶进府,赵月娘也常撺掇老爷在李雎儿那边留宿,但一年半载下来,还是没见李雎儿的肚子有甚动静。
约二个月前,府上来了一个斋僧,见赵月娘行善布施有菩萨心肠,就给东闾老爷开了一方子,这方子特别之处,就是要用离清河县40里地外,黑松山上的清泉来煎药,且还需午时三刻的清泉水方能入药。斋僧走时,还特别嘱咐,不得将药引子的备细传与外人。
这东闾府就是开生药铺发家的,什么药方子都识得,故东闾老爷原本不是很在意这药,只是实在拗不过月娘,就连试了两剂,不想,顿觉有些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妙处,东闾广甚是惊喜,一直服下来,竟还有些离不了这药。
只是这黑松山离县城虽不算太远,但每日都要午时三刻的清泉水,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月娘每日必要亲自叮嘱府上两个信得过的杂役,不论刮风下雨,轮番的上山去取泉水,且不得有误。
这一日,合当有事发生。两个杂役都染上风寒一病不起,这取水的事眼看要被耽搁。大管家杜子辛一大早起来后,就到后堂候着赵月娘,等大娘洗漱毕,来到后堂用膳时,趋前告知大娘。大娘略一沉呤,让大管家叫梁玉喜进来。
梁玉喜到后堂,给大娘施礼后站在下首。大娘就吩咐道:“玉喜,你今儿个就不跟你爹去,我差你去那黑松山山腰的束泉处,取一瓮午时三刻的泉水来,给你爹煎药,不要耽搁。”说完又让大管家交待他一路上的紧要处,让他快去快回。
虽天色尚早,为不耽误时辰,梁玉喜领了取水的水瓮和沙漏,就与马德贵两人一起,套了驴车早早的奔黑松山而去。
出了县城,一路上秋风微醺,两人是有说有笑。大娘和管家虽是再三叮嘱,梁玉喜心里自是有底,觉着这趟差事只要时辰上不误,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驴车到了山脚下,马德贵一路吃了酒不想动身,就留下看驴车,让梁玉喜一个人顺山路上到山腰,觅那清泉水。梁玉喜提着水瓮,就循那大路往上走。
这黑松山山势连绵,密林森森,一直有不少神魔仙妖的传说,也是一巍峨的灵山宝地。梁玉喜走的这条大路,还直通山上那闻名的一道观,叫作三清宫,据说廟宇甚是雄伟。
在前朝,佛道两家被朝廷折损,寺庙道观毁坏不少,僧人道士被官府四处驱离,三清宫的道人也为躲避灾祸离观四散。宋太祖开国,尊崇佛道两家,朝廷重拨了金银对廟宇进行修缮,四散的道人就渐渐回来了一些,香火也渐渐的有了。
一路上,梁玉喜不敢怠慢,不多时辰就顺山路,寻到了那山泉水之处。只见那泉水蓄成一汪小潭,青石板围边,旁边写有束泉两个大字。梁玉喜看天色差不多时,拿出更漏,午时三刻一到,就取了满满一瓮泉水。
起身时,梁玉喜寻思了一番,在日光树影清晰之处,就拿石头在泉水边的青石上刻画了一道,以标记时辰。这也是这小子与同龄人比,一点过人之处的地方,凡事都想得周全些。
往回走的一路,也未见甚香客樵夫,梁玉喜就只顾埋头疾行。在城里,就听闻这山的猎户说,黑松山飞禽走兽不少,甚至还有大虫出没,尤其夜间,万万不敢一人独行。梁玉喜一是怕山路上猛地跳出一条大虫,也怕耽搁了时辰。
走了一阵,一时有些尿急,又怕大路上有人路过,就想到前面不远处有一茅厕,就奔那茅厕而去。
刚到茅厕处,里边急匆匆出来一个道人,身材魁梧,面如黑炭,大步流星的与他擦肩而过。梁玉喜见道人走远,将水瓮放在路边,进到茅厕内。
事毕出门时,梁玉喜抬头就见那柴门上搭了一条褡裢,陈旧得与那柴门混同一色,不仔细还不太引人注意。梁玉喜寻思着取下褡裢,沉甸甸的,用手一翻看,才发现褡裢里装了几锭银子,合有一百两,另还有一封火蜡封了的书信。
梁玉喜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厮,这么多钱也算常见,但这意外之财,还是头一次遇上。梁玉喜寻思,这笔钱财不是小数,那丢失之人一定内心焦急,会回来寻找。
但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拿不定主意的,不是该不该贪这意外之财,他是想,如果自己走了,这褡裢就可能被不义之人取了,如果自己在这儿等候,也不知那人什么时候寻得回来,老爷煎药的清泉水就耽搁了。
焦躁了一阵,他想到了他娘日常的教诲。他娘虽是个目不识丁做粗活的下人,不过,她一直给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要重这仁义二字。他娘常叨叨,千金散尽还复来,仁义二字金不换。梁玉喜知道这不是他娘的话,她不过是饶舌他地下那爹的话。他爹没死时是个农村秀才,听娘说,除了斯文以外一无是处。
梁玉喜打定主意就一屁股坐下,心里就想着,那失财之人快些寻来,自己也好赶回城里。这一坐不打紧,原本不太留心这密林深处,坐下来就觉说不出的恕V患撬闪止嗄敬灾校はに魉魇苯羰甭南於褂心峭蝗缙淅吹囊簧ソ校恢巧踝呤蓿跷萌诵木馓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在梁玉喜有些坐不住时,突地有飞禽走兽逃窜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梁玉喜想,是不是有猎户经过,但又觉不对,这猎户的行止都是小心翼翼的,不会惹出动静才对。难道……
梁玉喜只听得一声低吼,只见山路的尽头,一条大虫大摇大摆的正下山而来。梁玉喜大骇,只觉全身发软动弹不得。这大虫,梁玉喜只见过那死的,被猎户抬着在县城招摇。今日见到这活大虫,只觉那吼声中不怒而威,摄人心魄。要不是刚从茅厕里出来,只怕此时也是不能自禁。
正进退不得处,只见那大虫身后,紧跟着出来了一个黑塔一样的道人,梁玉喜定睛一看,认得他正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道人。再看那大虫,这走得虽是威风凛凛,但在回望道人时,也是憨态尽显。
那道人眼看梁玉喜一旁的褡裢,面有喜色。他呵斥住那大虫,走到梁玉喜跟前。施礼后道:“这位小哥应是在等这褡裢的主人吧,贫道正是。”
梁玉喜两边牙齿只打架,半晌都不能言语一句。只见那猛虎已然在离自己数丈开外停住,并无近身之意。他也忙还礼道:“那大虫可是道爷的,你只是不要让它近身才好。”
“小哥且放心,它就是只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