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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而且看得稍久一些,人还头晕目眩,腹内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轻,老爷的千叮咛万嘱咐,言犹在耳,重若千钧,容不得犯下差池啊。
不知觉间,梁玉喜骑驴来到北街的县衙门口,正是衙门过午用膳时节。梁玉喜牵驴低头前行,被那从酒楼出来的一押司叫住。
梁玉喜抬头一看,忙作揖施礼,那押司名唤宋德宝,另有诨名地皮龙。
清河县街面上的人物,这北街第一数地皮龙宋德宝,他自标榜仗义疏财,济困救贫,有求必应。而梁玉喜听闻老爷与其他员外、掌柜都说,他专在断狱讼争中捞油水,两头使诈,吃干抹净,似那林中饿狼。也知他是本县县尉的女婿,这些大户人家多不愿跟他计较,怕他是个破落货,被沾上是非。
梁玉喜也知他在街面上,常作些小勾当,只是自己以前都是跟老爷一起,从未跟他交道过。
今日拦下梁玉喜,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
梁玉喜看那宋德宝一张笑脸,知他要消遣自己,这左右已是躲不过。就听他言:“你这小厮,平日里眼高眉低的,今日怎么缩头缩脑的,见到宋爷也不招呼一声”,他自上下打量一番后又说:“看不出这人要衣来,马要鞍,狗配铃铛跑得欢,你这小厮束发打扮一番,莫不是要去那勾栏粉巷一遭?”
原来,这梁玉喜今日是亲娘束的发,戴顶白范阳毡笠儿,脱下那家奴皂袍,换了大娘新做的一身行头,却是换了一个人样。
梁玉喜任他嬉笑,看他往下说些甚。要平日里,梁玉喜也是个伶牙俐齿之人,今日心里有事,就没那心思斗嘴,多了一分沉重。
宋德宝并无放他走的意思,盯着他的背包袱又说:“哈哈,你这小厮,我知你双陆象棋下得好,今日我有个耍子,押了些银子,你来得正好。”
梁玉喜跟他也殊无瓜葛,只不愿被他缠住误了行程,就回他:“宋押司,老爷吩咐有事在身,小的不敢逗留,下次随押司差遣?”
宋德宝一听就不乐意,拉住他手腕子说,“不是我消遣你,押司难得求你一件事,也是你利索能办之事,今日这局不耽搁你时辰,你且随我上楼来。”
言毕,叫那酒楼门口的紫衣人过来,接过毛驴套好,生拉硬拽着梁玉喜上楼去。
只见酒楼包房,正有几个泼皮浪子坐定,见宋押司回来,都朝押司起身拱手。这宋押司把梁玉喜推至桌边道:“今日这局诸位担待一下,我有个公事去去就回。这乃东闾府小厮,诸位莫小看他,他且代我先耍子一阵。”又回头对梁玉喜道:“小子尽管放心,我这里有点散碎银两,你且把你手段拿出来,教他们好生服你。”
言毕将散碎银两搁下,就拱手下楼而去。局已起,他这一走,就由不得梁玉喜。梁玉喜暗忖:“且先耍几局,也莫得罪这几位,也不得罪那地皮龙。”就坐将下来。
一上手,几局下来,梁玉喜且输且赢,不温不火的。
那几个泼皮浪子知不是他对手,就叫这棋下得无趣,喊小二的拿骰子来,就要换个玩法。梁玉喜急那地皮龙半天不见踪影,一边就推说要走。那几个得了招呼,那会放他走,就吹胡子瞪眼的说些唬人的话。
梁玉喜只得又坐下来,只是那凳子似针毡一样,哪里坐得住。
又是几局,面前的散碎银两尽数输尽了。梁玉喜也知这样下去不妙,就推说要去上茅厕。
有泼皮就要他把包袱押在桌上。梁玉喜一听,那还了得。知道今天是遇到要刮他油的事了,就心一横抱拳道:“各位好汉、大爷,小子确是有些老爷吩咐的急事,非走不可,要是扰了大爷们的局,我这里有一锭银子,一来是押司的赌资,余下的就权作给几位爷赔罪。”言毕,就取出怀里那唯一的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
几个泼皮破落户,见他服了软下了话,桌上的银子也足足有五两,也不算少了,就嚷嚷要他把包袱打开看看,要不就留下来。梁玉喜知这匣子是不露白的物件,自己的性命都没他值钱,那肯答应呢。
只见他叫了一声小二家,那店小二忙上楼来,见这楼上的几人耍得有些气氛了,就唯唯诺诺的问道:“客官是要甚呢?”
梁玉喜道:“店家,你把那牛头肉给我们上一份来。”小二应诺后下去了。
几个泼皮都互看几眼,闹不清这小厮卖的是哪门子药。梁玉喜又道:“这包袱内是我老爷的信札,几位爷如非要为难小子,我一会先赔个罪,恕我不能答应。”几个七嘴八舌的道:“你怎生赔罪?”梁玉喜虽一言不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少顷,这店小二就端来了大盘牛头肉,摆好箸忙问:“几位爷要烫啥酒?店里正有上好的桂花酒。”
梁玉喜道:“店家,酒就不必,你沏茶来看,再拿把切肉的刀来,我好分肉敬几位爷。”
那几个泼皮听说没酒,就嗤笑这小子要怎生赔罪,是拿茶来戏耍还是怎地。
又隔一会,店小二一手茶壶一手刀就走将上来。梁玉喜接过刀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茶壶夺过,对几个泼皮道:“几位爷,这牛头肉权当我请罪,小二你也认得我,你记在我账上。我这就下楼去,几位爷也休拦我,只怕这茶壶烫了背,刀子扎了手。”言毕,转身就要下楼。
几个泼皮见此,原仗着人多,并不惧他手里的刀,但就惧他手里的茶壶,万一滚水淋下来也不值当。且这光天化日的,闹出事来,谁也不愿吃衙门的板子。只口里骂道:“你这小子不经耍,趁早滚远些,如有下次碰见,莫说你这手段,就是你提那偃月刀,也教你扑在街面上。”
梁玉喜下楼来,撇下刀和茶壶,忙解开门口的毛驴,逃一般离开了酒楼。一路行,一边心里暗恨不该上那酒楼。再一低头,又想起蚀了那五两银子,原本想换点给娘留下,被娘一直推脱才揣在怀里,如今都被几个泼皮诳了。
第六章 初见
垂头丧气一阵,不觉到了北城门口。只见城门口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啥热闹事情,人群中还立有两个营兵,就凑近一看,原是枷了一个面皮白净、清瘦得像读书人的年轻人在此示众。
那年轻人身后有一张衙门的告示,上云:“兹有人犯董书怀,因在官道土工修筑中,有心滋事,殴打监司人,违法纪、乱律令,现捉拿归案,堂前审过,罪状据实,依律杖责五十,十字通衛处和北门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但见那后生,已是打得皮开肉绽后,一身的血污,披发垢面,口唇干渴起皮,应是饥渴了两日。身上虽是轻枷,也是僵硬发滞,神情疲乏非常,只是咬牙坚持。
人群中有那不忍心的百姓,就指指点点的,只是不敢上前。原本,这一干轻犯,依律示众后即可放人,若是有亲朋的,都会备好棒疮药和饭食,等候安慰在旁。
梁玉喜见那后生虽是痛苦难当,但眉宇间颇有些让他佩服的英气,就寻思要助他,只苦自己现实身无分文。
他牵着驴踌躇盘桓一阵,正低头往前走,忽有人拍他肩头,他回头看时,一个黑铁塔样的道人正笑呤呤的看他,悠然想起,正是那三清宫的虚印道长。
忙施礼道:“道长安好。”
虚印道长回礼问他:“那日一别,还未请教小哥的高姓大名,这是往何处去啊?”
“不劳道长,小子叫梁玉喜,这又奉老爷之命,正要出城办事。”
虚印道长:“此地人多呱燥,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梁玉喜看道长神色,应是有事叙谈,就应承了。
两人走一阵,看路边有一茶肆,就选一干净的坐下。那梁玉喜虽平时少不得跑些酒楼茶馆,不过都是随老爷一路,当真未独自与人坐下来吃酒吃茶的。
虚印道长见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就唤茶倌备些点心同茶一起端上来摆好。道长举起茶杯道:“初次见面时有些仓促,也难得再次相逢,地方简陋,就少些繁冗礼节,我以茶代酒先敬小哥一杯,答谢前几日不昧拾金的义举。”
梁玉喜也连声客气,将茶杯高举回敬。虚印道长捡那点心给他,又道:“适才,小哥所见那城门口示众之人,乃是一个义士,名唤董书怀,他原本是我一个世侄,在工役处有些得罪人之事,故被那奸侫之人告到公堂,受了次罪。我一时不敢靠近他,想烦请小哥帮忙行个方便。不知小哥能应承否?”
梁玉喜原本就有此心,就点头问道长怎生的事情。虚印道长将背的一个包袱取下,打开后说:“这里有些药膏,一点盘缠,一件干净的衣衫,你且递与他莫怕。你就说是黑松山一个砍柴人的善心捐,只收了便是。”
梁玉喜也寻思,这官府要示众之人,有时就是为勾那同党来探望,谁要上前,多少是有些冒失的。但这董书怀并非奸盗,道长一身凛然气势,也不似那类人。道长如要害人,也不单捡我无冤无仇的梁玉喜。想毕,就满口应承下来。
两人分手时,虚印道长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就硬要梁玉喜收了。推脱一阵,梁玉喜也想让道长心安,就收下了银子。别过道长,梁玉喜牵着毛驴就回转北门口。
他拨开人群,走到那董书怀前面,先朝两个营兵拱手施礼,就将包袱放下,说道:“这里有些药膏和衣衫,是一黑松山砍柴人的善心捐,你且收了,其中少许盘费,一些是官爷的酒水钱,一些就做你盘缠,卸枷时你自取去。”那董书怀闻言,看梁玉喜面色沉静,就会意的点头致谢。
围观众人也啧啧称道,为有人发这济困善心称许。
两名营兵,原也不****甚事,听闻有些酒水之资,更懒得说啥。只一言不发,并不阻拦,等时辰到时,也好回营歇息。
梁玉喜出了人群,再寻道长身影,本想跟道长招呼一声,已不知所踪,遂牵着毛驴继续赶路。
这黑松山,横亘在清河城北,中间有一条清河相隔。同属邰州府的阳谷县,在清河县西北方向,也被清河水隔开。
清河县地势平坦,处于大宋朝的南端,其南边是国势渐衰的南唐王朝,再往南不远,即是岌岌可危的吴越国。因清河纵贯三国,通商开禁后,清河县城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有些热闹的气势。
县城出北门继续往北三十多里,一半官道一半小道就到黑松山林场。若是到三清宫,则是走西门往北。
初秋时节,虽已无暑热,但一路上茶摊酒肆还是不少。走了两个时辰,梁玉喜有些口渴,就找了一个人较多的茶摊坐下,讨了一碗茶,也歇个脚。
不多一会,就见来了一乘轿子,除了两个轿夫,还跟了一个随身的丫鬟使女。梁玉喜见那轿帘上绣了一团团的大牡丹,知这来的应是一位粉巷青楼的姐儿。
茶摊里也有识得这些身份标致的,平素少在这县郊见过青楼女子,都莫不有些好奇,这一顶小轿坐的是怎生样的一个娇娘呢?
大伙交头接耳间,茶和酒也是喝得更有滋味。
那丫鬟招呼小二过去,小二得了吩咐,就回店去准备了茶汤端了过来,原是两个轿夫要坐下歇脚解渴。
众人端详间,丫鬟取了一回点心隔帘递进轿子,轿中人始终未曾露过脸,连手都未看见过。
有人正叹息间,突有座上一个面相粗俗,袒胸露肚的汉子,叫道:“小二,你取个杯来,我要倒酒敬这轿中娘子。”一座的几个粗野汉子,也同声附和,一阵嬉笑。
那小二也不想惹事,道:“小店只有这酒碗茶盏,实无什么酒杯,客官见谅。”
那大汉自倒一碗酒道:“你这野鸡小店,也没些风月之物,我自倒一碗来敬。”就端着酒往轿子去。
两个轿夫也只顾吃喝,并不抬头理会,丫鬟则后退数步,像是被这大汉惊骇住。
梁玉喜知这山野之外,粗鄙之人众多,一时图个快活而已。一般人都不敢讨那粉巷青楼人的便宜,就是得了一时便宜,也少不得最终吃尽苦头。这种粗汉,应是见识不多,不晓得其中厉害。
只见那大汉走到轿前,叫了数声娘子不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大汉也自大笑几声,就伸手去撩那轿帘。只见轿帘刚掀起一角,那大汉一声惨叫,不知怎么伸过去的一只手如鸡爪子一般,反卷到了一边。
就是这一掀,梁玉喜也看清那轿中之人,原是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面色晦暗,不怒而威,左颊一块黑胎记,甚是平常的长相,哪里是什么小娇娘。
那大汉吃痛不住,一阵阵惨叫,引得同座的几个力夫就起身,作势要上前。只见那轿夫一脚踢在大汉的屁股上,大汉一个狗啃屎就趴在了地,不敢再叫唤。
几个力夫原本也不是什么狠角色,看大汉吃亏不浅,就知道遇到的不是一般人,哪敢再作势。就忙扶起大汉,付了酒钱,自走了事。
那小轿一行人,歇息够后,也上路向南往县城而去。
第七章 进场
差不多日落时分,梁玉喜眺望见了林场。
只是这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