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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穿上洁白的崭新内衣,坐在梳妆台前,尽管天色已经大亮,然而周围依然点亮了数盏烛火,照耀得四周一片通明,几个资深的尚宫在我身前忙前忙后,周围的侍女们端来数只托盘,上面全是皇后特别赏赐的各种珠宝首饰。其实朝鲜的女子在出嫁前一律是将头发束成一根辫子,辫梢用红丝线缠绕打结,唯一的首饰就是在头顶系一根丝带,丝带上穿着形状材质各异的装饰物罢了,非常简洁而素雅,尽管如此,这也是贵族或者富贵人家的小姐们才可以如此的。
先是我来到古代后第一次尝试的化妆,古代朝鲜的妆容不似日本那般的古怪浓厚,脂粉堆积得吓人,而是仿效当时大明的女子打扮时尚,先是以珍珠粉打底,将我本来就十分白皙的脸又增添了几分白度,不过好在不是很厚,倒也没有惊世骇俗的效果。
然后是用烧灼过的碳条在我的眉部一阵精心的细扫,然后是左右比较,比对高低的简单的修饰,没多久,就画出了两条淡灰色的弯弯如新月状的柳眉,眉型完美到宛若远山青黛。接着是眼线,勾勒到眼角微微上挑,达到妩媚惊艳的效果;然后用细粉胭脂在我的两颊用柔软的毛刷轻轻地扫了几下,将淡红的颜色均匀地晕开在我的脸颊上,哦,这就是古代的腮红了,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妆容如此精致完美,看来朝鲜女人确实很擅长化妆之术,不但现代,古代也是如此,尤其是在化妆品种类非常稀少的古代,能做出这样的妆容实在已经很不错了,除了没有睫毛膏之外,基本上都能达到现代的要求。
最后一位侍女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绘花圆形铁盒,帮我打扮得尚宫伸手取过,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艳红的口红,她用一只小巧的专用毛刷蘸匀,然后一点点,细致精心地涂抹在我的双唇上,可惜今天嘴唇有点干裂,如果在现代的话可以事先涂点曼秀雷敦之类的润唇膏,后来一想,在这古代还能要求什么呢?
繁琐的程序进行完毕,接着就是重要的梳头,想到要把头发梳成其他朝鲜贵妇那样的高高的盘发,心里就是一阵恐惧,听说在这个时候,假发髻盘得越高,便越能显示身份的高贵,结果贵妇之间竞相效仿,节节“攀高”,后来以至于脖颈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每天要有专人按摩酸痛的颈椎,严重的甚至会生颈椎炎,真是害人不浅啊!
不过眼下我也要成为这种沉重盘发的受害者,不过好在这只是一时,想到嫁到大清之后就可以免除这种累赘,心里还是一阵庆幸,不过有好奇地想到:不知道现在满清的后妃命妇们是否是像我在现代的清宫剧里看到的一样,梳个两把儿头,上面顶着个扁方吗?那样的话和眼下的朝鲜盘发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祈祷:神啊,千万不要那个样子,头发梳得简单一点就好了。
一番忙碌,先是将我的头发束成三条辫子,用一根丝带系住,悉数在脑后统统盘起,弄成一个发髻,然后用一根超长的黄金发簪固定,这发簪倒是做得精美绝伦,上面镶满珠宝。搞定后开始了令我恐惧的盘发,过了良久,不知道用了多少支发卡固定,这才将规模庞大的假发髻牢牢地安在了我的头上,最后开始在盘发上装饰,插上各种繁琐复杂的漂亮而贵重的头饰。我看着头发上的工程已经基本竣工,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正想着终于结束这种煎熬的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来了,一件有点像风筝,但比风筝还要大的东东被安在了我的盘发上,形状怪异,呈弯曲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上面还系着红色的纱带,倒是很飘逸,一阵疑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就是古代朝鲜贵妇的正妆礼服,出席重大典礼或者参拜仪式的时候必须要顶在头上的一种表示正重的头饰,晕,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眼下作为新娘,我是必须一万个不愿意地勉强接受了。
顶着一大堆复杂繁琐的东西,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顿时一阵头重脚轻,几乎栽倒,吓得我赶快用双手扶着,旁边的尚宫微笑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已经将它们安得很牢固了,只要动作不太大的话,是绝对不会掉下来或者歪掉的。”
我心里冷笑一声:话是这样说,万一动作大了那么一点点怎么办?你能保证它不会在一会儿参拜时的关键时刻不让我威风扫地,颜面全无?真是难以相信那些朝鲜的后妃们如何能做到在大幅度的俯身拜礼的时候居然能保持住平衡,脖颈和身体都安稳端正,利害啊,看来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最后是着装,大红色的吉服被一件件套在我的身体上,喜裙的下摆大得像现代的婚纱蓬蓬裙,只不过这次的短上衣的袖口却不像平时的衣服那样的束口窄袖,而是宽大得几乎垂地的广袖,我看着这一切,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叫我如何走动呢?更别说如何行礼了,越想浑身越不自在,最后连脖子似乎都一阵阵酸痛,不过估计是心里作用在作祟,要不是已经用过早餐的话,我真怀疑自己柔弱的身躯会不堪重负,一下子厥倒。
“小姐,您今天真是漂亮啊!”阿娣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终于发出了由衷地感慨声。
旁边的侍女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赞叹起来:“是啊,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恐怕都及不上公主的美丽啊!”
“九王能娶到您这样美貌的女人实在是福气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死!”
也有人小声地议论着:“你说是不是九王他闻听到了公主‘朝鲜第一美女’的称号,所以才在临离开朝鲜时特地跑去向皇上求亲的?”
“那还用你说,肯定是这样的。”
……
看着镜子中艳丽非常,盼顾生姿,妩媚绝伦的自己,全身上下一片喜气的大红色,几乎把我的脸庞都映得红彤彤的,想到即将要开始我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次经历,嫁给一个自己爱慕已久的优秀男人时,心底里还是不禁一阵甜蜜,真的像梦幻一般,难道我当初的戏言真的变成了现实?
没有陶醉多久,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可怜的太子李淏,心里不免是一阵愧疚,不知道他现在情形怎样了?前几天打探到,李倧已经将他放出来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过来找我,或者如我想象一般地过来和我一番痛彻肺腑地交流,甚至连宫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这反常的行为让我很是忧心,莫非……
我开始痛责自己的见异思迁,有来只有新人笑,有谁闻得旧人哭?不知道他眼下正在哪一个角落难过呢,可惜我根本无法得知,不过这样也免得我再次痛苦内疚。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巧合也好,有心也罢,不管是为了朝鲜的安宁和未来的依靠,还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个梦想和曾经无数次的憧憬,或是为了我力图改革的雄心壮志的前提条件,我必须嫁给多尔衮。历史的确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会诱发它不经意间的改变,眼下的我,就被历史的潮流涌上了岸边,推上了前台,而至于今后我怎样去走,沙滩上留下的足迹是否会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淹没,就是无法预料的了。
我坐在炕上,喝了几口象征“团团圆圆”的荷包蛋糖水,然后吃了几根“长长久久”的面条,侍女帮我套上袜子,然后穿上绣工精美的红色缎面鞋子,搀扶着我下了地。这时一盆盛满清水,浸泡着大量钱币的水盆端到我面前,侍女恭声道:“请公主洗手,今后旺夫添财,永享富贵!”
我把手放进去浸了浸,然后拿了出来,不过眼下湿淋淋的双手是不能擦拭的,不然的话就会破坏所谓的“财运”,我心里一阵好笑,我嫁给荣耀显赫,后来权倾天下的未来摄政王,还能少得了富贵财运?
接着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入正房内向我的“父亲”“母亲”拜别,这往往是婚礼前最为煽情的环节,往往需要母女双方相抱,痛哭流涕,表示不忍分别,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心情。
金林君看来早已经起来了,眼下的衣着很是正式而整肃,他和一身崭新衣装的大夫人并做在炕上,其他的众位小妾都盛装围成一圈,见到我进来,他们纷纷下地参拜,因为我现在是公主的身份,先行国礼,于是是下臣参拜天之骄女的礼节:“为臣金林君李世绪拜见公主殿下!”
我连忙躬身将金林君和大夫人搀起,然后微笑道:“父亲,母亲,不必多礼,现在请安坐,容不孝的女儿参拜。”
于是一次像模像样的拜别仪式开始了,我向金林君和大夫人行礼,又一一向其他的小妾们致意,毕竟她们也是我名义上的母辈“姨娘”,接着就开始一成不变地抱头痛哭,大夫人更是声泪俱下,恋恋不舍,把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身,我也装模作样,声情并茂地哭得“悲痛万分”,实际上眼泪却不见一滴,我怕把脸上好不容易弄好的妆哭花了,再说心情也不行,不过还是卖力地表演着。
大夫人自是抽泣着说些“女儿啊,为娘把你养得这样大,出落得水灵灵的,眼看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恐怕终身再难想见了……”之类的话,旁边的小妾们也在不停地垂泪,我还真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和我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一旁的金林君则是弄腔作势地不耐烦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婆婆妈妈的,有什么好哭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归是别人家的媳妇,这是天经地义,有能耐生儿子出来?”
接着开始“训话”,什么“以后到了婆家可万不能再时常想念这里的亲人了,你今后就是九王的人了,一定要小心伺候,尊敬服从,不得有丝毫违背。”“早一点生出个儿子来,一来也好稳固自己的地位,二来也好为朝鲜多争取点好处。”之类的,我也配合地适时点头应允,同时也“感激涕零”地多谢“严父”的教诲。
不过听到金林君提到“儿子”两个字,我的心念一动,据我所知,历史上的多尔衮终身不得一子,唯有一个女儿,还是他二十六岁时远征朝鲜后娶回来的一位朝鲜侧福晋李氏所生的,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子嗣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跳:多尔衮只出征过朝鲜一次,就是眼下这崇德元年底到二年初的这次了,他今年也正好大我十岁,是二十六岁,我也姓李,莫非那位史籍记载中的朝鲜侧福晋就是我眼下附身的这位熙贞小姐?天哪,怎么会是这样?也难怪当时听到李倧下旨封我为公主时所赐的名号“义顺”,我还觉得有点耳熟,原来这是历史上确有其人啊!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现在不得不感慨历史的必然性,我想假如我在那个雪霁初晴的下午并没有外出游玩,碰上多尔衮的话,没有在元宵佳节前往军营赴宴的话,我也依旧逃脱不了最终嫁给多尔衮的命运,也许之前我们并没有见面,但是可能有满洲贵族听说这位熙贞小姐“朝鲜第一美女”的名号,所以特意找来给他们的十四叔做侧福晋;或是国王李倧听从大臣的意见,在宗室的诸女中选一位貌美贤淑之女,送去和亲拍拍马屁,好让以后多尔衮照顾照顾朝鲜,在皇太极面前美言几句。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干吗不直接把我献给皇太极呢?岂不是更顺当一些?反正同样是做侧室,与其送女去做亲王的侧福晋,那干吗不送去做皇帝的妃子呢?
我想了半天,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十四节藕断丝连
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唐诗有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不过眼下在朝鲜北部的山区,已经是“春风似剪刀”的二月,仍然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趁着被强风掀起的棉质车帘的缝隙,肆意地钻了进来,尽管它们明明知道这后果是就化为一点点雪水,但仍然飞蛾扑火似的前赴后继着。
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晶莹的六瓣结晶体渐渐在我掌心的温度下溶化,心中不由一阵怅然:雪花是没有思维没有感情,可是在我的想象中,它似乎有了生命,并且在向我昭示着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明明知道前进一步就是灭亡,仍然增扎着为后面的同伴铺路,不一会儿,车厢门前的帘角下,已经逐渐堆积起了一小片洁白。
顺手掀开窗帘,看了看前方风雪迷途的山路,和一座座高低起伏,蜿蜒数里,不见尽头的雪封群山,送亲队伍长长地迤逦前行,回头望望,也是看不见尽头。
由于这是崎岖狭窄的山路,刚刚只能容一辆大型马车通过,所以队伍无法并排铺开,只能两三人并排在呼啸的寒风中艰难地行进着,速度略显缓慢,我注意看了看他们的衣着,还好,为了保持朝鲜的体面,这支送亲队伍还是装束一新的,棉衣也足够抵御朔北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