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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心中暗笑:我这个哥哥还真是草原上的苯牛,不但苯,而且倔,自以为天下平坦,连那泥沼都不会陷人。否则,去年秋天时又怎么会在辽东一败涂地,狼狈逃回呢?然而,为了保存吴克善的颜面,她并没有揭穿他的老底。
“如果说咱们蒙古人是最强壮威猛的野牛,那么女真人就是最凶残狡诈的野狼。狼在盯准猎物时,一定会尽力抑制住因为贪婪而情不自禁的磨牙声,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息,如果那么容易会被野牛识破,那么它早就应该饿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咱们蒙古又如何会在这三十多年来,一直屈服于女真地统治呢?”
吴克善听到妹妹地这些分析和比方,顿时悚然,他不说话了,默默地琢磨着这些日子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多尔衮留下任何可以掌握的把柄。若这全是真地,就太可怕了。
宝音看到哥哥犹豫,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道来:“我虽然不怎么清楚当今皇上的性情为人,却也可以料想,他必然是个阴沉多疑,心细如发之人。九年前,他在青海打草滩逼死林丹汗,得到大元朝留下来的传国玉玺,率军凯旋,绕道归化入辽东时,曾经经过咱们科尔沁。我那时才不过七岁,出于好奇心,所以悄悄地躲在迎接的人群中看过他。那时我年幼,记忆不甚清楚,却也一直认为,他肯定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因为他一点也不像其他满洲人那样,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情。可是万万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人,居然毫不留情地夺了侄子的皇位,不但没有篡位者的骂名,反而俨然天下明君。这样的手段和能力,你说他能是一个简单的人吗?”
“嗯,你说得确实对,是我麻痹大意了,唉!有时候我们大男人的心思还真没有你们女人细,很多地方都想不到呀!”吴克善懊悔不迭,“早知道我不与那些王公们来往好了,假使皇上真的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监视着我地一举一动,指不定就要怀疑我是不是结党拉援,结交诸部,意图不轨呢。难怪昨天晚宴之后,皇后提出要我交出班吉当人质,看来就是皇上起了这方面的疑心,生怕我日后再次谋反哪!”
宝音皱了皱眉头,忧形于色:“他们要班吉为质?若如此。那么我的担忧也就没错了。哥。你从现在开始起。要老老实实,格外谨慎,马上收拾东西返回科尔沁去,不再与任何其他部族的王公们结交,甚至连普通交际也不行。说不定,连咱们返回科尔沁的这一路上,都已经潜伏好了许多奸细眼线。监视着咱们有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呢。”
“好,我这也回去准备,咱们一个时辰后就立即启程,不再耽搁!”吴克善说罢之后,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对了。宝音。你不能走,就留在这里吧。”
刚刚重新忙活起来,听到这话。立即中止了动作,你还真把妹妹当成喂给那野狼的羊羔了?”
“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聪明漂亮,肯定能替哥哥周旋,保得咱们科尔沁一时平安的。”
“那么将来呢?就算我有办法博取皇上的宠爱,可是人总有年老色衰地那一天,牛羊们也最喜欢吃新发芽地嫩草,而不去理会那些已经过了最青嫩时期地枯草。嫁在咱们蒙古,守寡之后还可以再嫁;可是这大清的皇宫,只要一朝进去,就永远没有出来的日子,就算死了,也不能魂归草原,还是得做他们大清皇帝的鬼……”说到这里,宝音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地位远远比不上其他父汗的女人们尊贵,我嫁了这么远,再也不能回去侍候,如果知道我在燕京受到冷落,还不得哭伤了眼睛?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狠心哪……”
吴克善起初也有些心软,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地位和部族地安危,立即就重新坚定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嫁人?这燕京的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有哪点不好?况且皇上也不是半入土的老翁,若是长在草原,肯定是众多姑娘心仪的萨哈达呢。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了,你的姑姑、堂姐们不都嫁来大清了吗?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
“好了,我答应你,留在燕京就是了,反正女人这辈子,向来都不是自己掌握自己地命,活好活坏,就看老天是否眷顾了。只不过,哥,你不要对我寄予太大地期望,能不能保住科尔沁的安危,我现在也没有数。”宝音伤感了一阵,性情中的坚强终于占据了上风,于是终于点头答应了。
吴克善大喜,拍了拍妹妹地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妹妹,能以部族的大义为重。咱们科尔沁的安危,还有博尔济吉特家的荣辱,就全系于你一身了!你放心,哥会给你最大支持的!”
“支持?什么支持?”宝音颇感讽刺。
“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我不会骗你的。到时候,自然就有相应的办法了。”吴克善思虑片刻,然后略显隐晦地说道。
正月里,关中的战局正在向更大的胜利迅速扩展着。尽管阿济格所部误了进军时间,毕竟给西安的大顺军造成了腹背之患,由于该路的清军日益临近,李自成感受到了两路夹击的沉重压力,在西安已无法立足,所以被迫决定撤离西安。这就给多铎部迅速占领西安创造了条件。
而这一边,多铎率部于九日离潼关,仅两天,便于十一日抵达西安。而李自成自料西安不能守,已于三天前焚宫室撤出西安,出兰田口,奔商州而去。就这样,西安终于为清军所占领。
到二月初,多尔衮才接到阿济格发来的战报,据称:自入边后,八战皆捷,攻下陕西州县四城、投降的三十八城,共获白银千两,马三千二百九十匹、四百六十余头骆驼。
多尔衮总算是露出了这些日子来难得的笑脸,然而即使再大的捷报和喜讯,他也不过是像现在一样微微一笑,就如淡云清风,不着痕迹地悄然而过。
他的御案上摆了两份战报,几乎是同时送达的。然而他只有翻看多铎的那封战报时才不经意里流露出笑容来,对于阿济格的那一封,却没有什么喜悦的表示。
“怎么,十二伯的这封战报还不能令皇上满意吗?”我看着上面的内容,问道。“绕道鄂尔多斯,贻误军机的那件事儿,你训斥也训斥过了,十二伯也写折子来请罪了,你不会到现在还记着这笔旧帐吧?”
多尔衮没有说话,我转头看时,他正在提笔写诏谕,朱红的字迹在黄纸上格外鲜艳。看了一小会儿,只见他写到这样一句话:“……等可仍遵前旨,将流寇余孽务期剿除,以赎从前逗遛之咎。勿以流寇已遁,西安既平,不行殄灭,遽尔班师……”
我愣了,哪里有这样的皇帝,自己的亲兄弟在前线取得了辉煌胜利,立下了不小战功,居然得到这样的警告和提醒,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嘉奖,甚至连一点欣慰之情都没有流露,就像苛刻的上司对待看不顺眼的下属一样。
对比一下他刚刚写给多铎的诏谕,亲疏之分,高下立判,其中写道:“闻尔等破流贼于潼关,遂得西安,不胜嘉悦。初曾密谕尔等往取南京,今既攻破流寇,大业已成,可将彼处事宜交与靖远大将军和硕英亲王等。。。其勉之……”
多尔衮写完之后,放下笔来,这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旧帐?”
“你还装不知道。你这人啊,嘴巴上说着宽容的话,实际上心里却格外记着那些芝麻大点的小矛盾,这不,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例外。”我并没有丝毫迟疑,就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看看这两道谕旨,这不是明摆着厚此薄彼吗?十二伯和十五叔都是你的同胞兄弟,同样取得了大胜,可你呢,一个大加溢美之词,寄予殷殷厚望;另一个却有功不赏,有过必罚,还说什么不剿灭流寇就不准班师还朝……这样的做法,实在难说一碗水端平。”
我对于他的做法,深深忧虑。虽然表面上看来只不过是区区几句褒贬之言,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济格虽然是个武夫,却绝不代表麻木愚讷,他的脾气又不好,多尔衮这样对他,必然会引起他极大的怨愤,这样长期下去,恐怕会越积越重的。兄弟墙阋,恐怕会为外人所乘。
“我也不想这样,只不过这一次阿济格犯下的过失实在不小,倘若不给他点警诫,必然不以为意。这一次算是走运,若是以后再犯着类似的毛病,真正破坏了战略大局,他可就成了莫大的罪人了,到时候就算是我想保他,也保不住了。”多尔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和多尔衮相处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很清楚他的性情。在情感表达方面,他是很难放开的,也很少有真情流露的时候。处理这类情感时,他的做法向来不怎么高明,就算是好心也不善于表达,反而被人误会成了恶意。结果,他枉自做了恶人,却仍旧自以为是。
“我知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然而却并不合适,弄不好不但达不到预期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第十六节蒙古少女
听到这里后,放下笔来沉思了片刻,回答:“未必有严重,为君者,当赏罚严明,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他是我的亲兄弟我就明摆着包庇他。就算换成是多铎,犯下这种贻误军机的罪过,我也照样不会公然徇私。”
“瞧瞧,连你自己都说了,功是功,过是过。可是我只看到你责罚十二伯的过失,没看到你褒奖十二伯的功劳。这算是怎么回事?”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男人都很要面子,更何况他还是个亲王,这面子方面就格外重要,想?肯定会窝出一肚子火来,却无处发泄。时间久了,若是气消也罢,倘若不消,可就是长久记恨下去了。”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多尔衮侧脸看着我,作洗耳恭听状。
我正想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然而却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蹊跷,我觉得多尔衮表面上好似虚心纳谏,实际上内心里远远没有外在的那么诚恳。又或者,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的女人来教?想到这里,我顿时一阵惶恐,不知道这种预感是不是真的,还是我多心了?自从他登基之后,这种预感就像埋藏在土壤下面的种子,遇到了阴雨天气,就慢慢生根发芽了一样。
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妄自揣测而已,至于具体的解决办法。我也没有个十成地主意,所以还是皇上自己决断吧。”
无声无息间,多尔衮已经将那副“请教”的模样收了起来,接着颇为含蓄地一笑:“嗯,那我听你的,就不在这道谕旨上写指责阿济格的话了。一会儿我再给他写封密谕,把原本的那些话补上去,这样既达到了警告他的目的。也不至于令他失了颜面。”
说完之后。重新提笔。我在旁边看着他用弯弯曲曲的满文给阿济格写了一封私信。每个字都清秀漂亮。果然,他将那些指责训斥之言都转移到这封信里了。我暗暗感慨,不知道自己最近地疑心病是不是越来越重了呢?
第二天,虽然是暮冬地时节,却也着实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直持续了半日,等到雪霁初晴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我穿着厚厚地紫貂外裘,踏着满地的琼瑶碎屑,朝东青读书的乾西所走去。多尔也不怕儿女们玩物丧志,特地选了这么个正好位于御花园角落的地方供东青和东读书。这下子可成了“鸟声、蝉声、声声入耳;花事、景事、事事关心。”
时辰已过,孩子们已经下学了。我远远地看着两扇临着梅花树丛的窗子正向外敞开着,而东青正两手托腮,朝眼前的正绽放于枝头的梅花呆呆地凝视着,连我到了近前都没有发觉。”
我进了屋。蹑手蹑脚地绕到他地背后。然后猛地在他肩上一拍,东青本来正在发愣中,果然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是我,不由得一脸欣喜,“额娘,您快要把儿子吓坏啦!”
尽管东青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似乎很是拘谨,然而在我面前,还是能够表现出他作为一个幼童所应该有的活泼和纯真的。
“东到哪里去了?怎么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我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一页页临摹后的描红,仍然散发了墨汁的清香,显然是东青刚刚练习过的。
“噢,儿子也不知道她和班吉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儿子练完大字后,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东青回答道,“明珠也不见了,估计是带着他们去御花园里面玩耍去了吧?”
我心中无奈一笑。东向来顽皮贪玩,不爱读书,以前和哥哥一起读书时,嫌哥哥太闷,不肯陪她玩,所以没有向我抱怨过。如今吴克善地儿子,和她同岁地班吉来了,她又每天都拉着班吉陪她疯。估计这个生长在草原上的小男孩,也不至于顽劣过东吧。
我从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