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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星苍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好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把她的头按到了地上:“这……我们忘了那是国境方向……”
“好一个‘我们’!好一个‘忘了’!你们在干什么,把国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还有一个解释,就是你们……冰天雪地的,就不怕冻着?想得还挺周到,穿了一身皮货……说啊,你们到底是干了什么?说!”
如果有一根树枝在老协面前,他的目光会让它冒烟。
“我们什么也没干,只是想坐着车看看夜里的高原……”游星极力为自己辩解。
“哄谁哩!”老协鄙夷地说,“看高原?成天看还看不够?孤男寡女夜里溜出去,还能干什么?说……说不清楚,你们就是企图叛逃!”老协像把一柄刀和一条绳索扔到游星面前,由她选择。
游星必须说清楚,否则她无法保持自己做为一个女人的清白!
久久的沉默。游星的脸缩在毛茸茸的皮帽扇圈成的洞穴里,像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
我预备悄悄地退出去,我忍受不了这种严酷的煎熬。
“不要走。拿出纸笔,把游星的话记下来,这件事现在轰动了整个部队!”老协好像背后有眼,及时制止了我的逃跑。
游星的鼻翼痛苦地颤动着,她面临可怕的选择:要么承认对祖国的背叛,要么承认自己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游星继续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老协也并不催促。好像面临一桌盛宴的人,并不太计较时间。
我看着桌上一个积满茶锈的大缸子,褐黑色的图案像一座城谍和许多锋利的牙齿……我仔细地研究那个缸子,看出像未定国界一样蜿蜒的曲线……
突然我发现游星也在盯着那个茶缸,我立即把眼光移开……我突然充满恐惧地想到,那重重毛皮裹胁之内的可怜的人儿,倘不是游星而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脊背中央有一股冷血在向上升……
室内的海拔好像上升到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地方,稀簿的空气还在不断逃逸。游星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双肩在搐动。
我猜她在哭,却听不见丝毫声响。
终于,她抬起头来。我和老协看到一张惨白却十分果决的脸。
“我说。”她说。
“这就好。”老协心满意足地说。吩咐我:“拿纸笔!快记录!一个字也别落下!记原话!”
我记下的游星第一句原话是:“我有一个要求…”
“不许要挟组织!”老协很严正地拒绝。
“不答应我就不说。”游星不退让。
“那你先说说看。”老协心切,先迟了一步。
“那就是——无论我说了什么,都不要告诉我的父亲!”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我不告诉你父亲!”老协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算什么先决条件!但他同时也耍了滑头,他只保证自己不说。
游星这么爱这么怕她的父亲!我原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找她的父亲,以求庇护。
“我爱伍光辉,他也爱我。就这些。”游星突然很快地说。
“详细点!”老协不依不饶。
游星拒绝谈细节。
“那还是有叛国投敌的嫌疑。”老协又端出无敌的法宝。
游星抬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跳出一缕亲呢的光:“能让班长出去一下吗?”她轻声问老协。
这是我与游星相识,她第一次称呼我的职务。
“不成。”老协很干脆地拒绝了,“这种事,有两个人在场好。”
于是游星不再看我。她开始讲一个轻浮女人的故事。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伍光辉是那么英俊而无辜,所有的责任都是游星承担。还有老协最感兴趣的时间和地点……
“好啦。你先回去吧!没有允许,不许出屋。等待处理。”老协对游星赦免似的说。
“周一帆,作为一个班长,你是很不称职的!昨天晚上有人夜不归队,你为什么不报告?幸好芦花警惕性高,积极请示,又和我们一起去找。要是真有人叛逃,从你到我都得上军事法庭!”
原来真是芦花!可是你呢?你昨天晚上想了些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我们都不曾料到的。假如我昨夜拦住芦花,假如芦花安静地睡着了,他们以后也还会去看高原的星星……
“游星是不会叛国的。”我急急辩解,这是我此刻能为游星做的唯一一件事。、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老练起来?那不过是个工作艺术嘛!不这样唬,她哪能老老实实说真话!”
我瞠目结舌!
“周一帆,游星的事如何处理——还得等待研究。这期间,你不上班了。也就是说,你的工作改为监护游星。千万不能出意外。”
“协理员,这事还是让别人干吧。比如芦花。”这是我第一次抗拒命令。一个宿舍的战友,突然成了看守与被看守的关系,对她对我都是折磨。
“芦花说她不愿见游星,我已经把她调到别的宿舍了。你是班长,这是党交给你的任务。”老协很严肃地说,“最近边界形势很紧张,军区要组织一个前线指挥部到阿里。军人要以服从为天职。”
七
一只懒洋洋的黑猪,肚子上粘着雪白的纱布,在高原上漫步。
高原上难得有家畜家禽。这些人工驯养的动物,初上高原还没能循序渐进地适应高原,高原就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淘汰了。这只黑猪是一个例外,大家猜它一定刚从野猪变过来不久,保存着蛮荒的强悍之气,所以才能在高原苟且偷生。
因为缺氧,军人们的胃口很糟。农民的子弟也开始扔白馒头,黑猪便顿顿会餐。因为缺氧,猪也动作迟缓,肥膘触到地上的卵石,肚皮就磨破了,经常像个功臣似地到卫生科换药。
黑猪这两天开始挨饿,军人们的胃口出奇地好。
我到食堂去给游星打饭。乱嘈嘈的咀嚼之声突然噤住,仿佛我是个大人物。
这些天,游星事件和火药味日见其浓的国境战事,成了高原师永不衰竭的话题。年轻的军人们在密切注视敌人枪口的同时,也分心关注着我给游星打饭的碗。
游星不得擅自出入我们的宿舍,我昼夜同她在一起,成了名副其实的看守。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游星的真实近况。她的桃红色故事在传播中乌烂发紫,不忍卒听。
我没法替游星辩解,她使我们女兵班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大家都忙不迭地洗白自己,好像早就看出游星是个淫荡女人。我难以自保,何以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