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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那具尸体边上,再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我就把事先画好的其中一张符,折成三角形,工整地放在那具尸体的咽喉处。
这道符的作用是“压”,符面的含义其实是坠魂的意思,因为咽喉是人体呼吸的要道,我压在那里,一方面是要把体内那些残存的属于人间的东西给逼出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那些能量重新回去。接着我对他们说,现在好了,咱们走吧。
于是那位医生带着我们,走出了太平间,但是离开的时候他刻意锁上了门。门口的保安看周师傅手里拿着一根类似荆条的招魂幡,显得有点奇怪,医生告诉他说,这几人我带出去,人家的习俗是这样。那保安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送到门口以后,医生却似乎没有停止脚步的意思。我忍不住问他,我说医生,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了今天得罪了,你回去吧。他摇摇头说,我跟着你们一起,我也看看你们到底怎么样才能把魂送走。
他这么一说我却突然犯难了,到不是因为他在边上看着有什么问题,其实我到是觉得这没什么,而是在出门之前我却忘记了想清楚,到底在什么地方送比较合适。停尸房在地下二楼,边上就是车库,而车库里是有监控的,电梯上去负一楼也是车库,而且电梯里也有监控,再上去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了。医生见我犹豫,就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知道这医院有什么地方人会基本上不来,而且要比较干燥才行。医生说你跟我来。
我们疑惑地跟着他走,走到直通太平间的电梯边上,转身就进了旁边步行楼梯,黑漆漆的,医生进去以后就打开了灯。他告诉我们,太平间是整个医院人家最不愿意来的一个地方,迫不得已来了也巴不得马上就走,所以几乎所有人到这里来,都是选择坐电梯或是从车库走过来,这里的楼梯基本上不会有人走,因为黑漆漆的也吓人,再加上是通往太平间,人人都比较害怕。所以这楼道里的灯都没有装声控的,都是手动开关的。
我看了看环境,由于是地下室,楼梯的阶梯数较多,而且上下关上门都没有光线,是个相对密闭,虽然并非最合适的,但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也算是不错了。于是我就请周师傅把招魂幡放在其中一个墙角,我用坟土将其围绕了一圈,因为毕竟这个鬼魂不算特别愿意自己跟着走的,我还得防止它逃跑,然后我把剩下的两张符,一张贴在招魂幡上,一张平放在地上,然后我跪在地上念咒祷告,以一种比较高的礼遇来对待这个亡魂,尽管我连他的姓名都记不住。念完以后,我把缠住红绳的老白干分别淋在了招魂幡和两张符上,接着在地上连倒三次,自己喝了一口。这算是敬酒,叫做上路酒,古时候那些出征的人们,难免会有人心里害怕,于是在临别前,家人族人都会摆酒为其壮行,让他们上路的时候,心里更有底气,也就没那么害怕和抗拒了。接着我从包里拿出虫中药铺里找来的一些当归,已经晒干而且切片了,我将它包在地上的那张符里,把符纸折成一个三角形,然后点燃,再用手里的火,把招魂幡和上面的符给引燃。
晒干的当归加了酒以后,就跟灯芯遇到油一样,一点就着,当归其实是我们巫家的一种手法而已,对于那些客死他乡的人来说,死后最大的愿望还是魂归故里,而这个鬼魂我们只知道是来自地震灾区,却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也不知道名字,甚至不远过多叨扰,毕竟人家一开始对离开还是抗拒的。当归的烟算是引魂的引子,于是当归是为了告诉他,当归,该当归去。
直到烧成灰烬,我再用罗盘看了看,确认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虽然这个鬼魂起初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身体,也算是在我们半强迫半劝诫的状态下,让它找对了自己应该走的路。
我将地上的灰烬都收拾起来,装进酒瓶里。然后把它递给了周师傅,让他回去后替我送去庙里先供奉一段日子,而在那一年以后的2009年,我和一群朋友包括周师傅重回地震灾区,就带上了那个瓶子,并且将其挂在了都汶公路上的其中一棵树上。树下我们一行人各自三炷香,周师傅还再一次在那段路上说唱了一段,隔着公路的对岸山坡上,到处都是因为一年前的地震而错层的山体,而脚下的这条路上,也不知还有多少被深深掩埋的冤魂。
那天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还在一个劲为自己对那个医生的不礼貌而道歉,那个医生显然也是想明白了,也没有怪我,不过他坦言自从今天见识了以后,恐怕今后他是不怎么敢继续在太平间工作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以前知道自己是跟死人在一起,但是却不会害怕,因为知道人死如灯灭,而现在却真切见识了鬼魂的存在,难道还不会害怕吗?我没有说话,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位医生说得对,其实我们如今这么平稳安然的生活着,正是因为我们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存在,如果真的人人得而见之,还有多少人能淡定如初的生活呢。
几个月后,小梁因为在救灾过程中表现出色,已经正式被聘用,后公费留学德国深造。而那位医生,我却再也没有见过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筷子'
2011年5月上旬,距离我结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老工程师,早在很多年前,曾经因为一个地方风水格局不好,我曾受人之托请他在建筑图纸上稍微做了手脚。于是原本那个建在乱坟岗上的小区因此有了八卦阵的镇压,至今也没有闹出过什么怪事。所以当我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我原本还以为是以前做的事情出了什么纰漏,结果他告诉我说,他底下有一个设计师,最近也是遇到了大麻烦,工作都没办法安心做下去了,现在整天都在家里疑神疑鬼的,自己前几天还去看望过了他,但是和他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有些恍惚和神志不清了,但是从他回答的内容来看,这位老工程师就觉得也许我能够帮到他。
既然是老熟人了,我也不方便推辞,于是我就告诉那个老工程师,说我等会看看时间了再给他回电话。原本那段日子我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本来是不打算再接什么单子的,直到婚礼以后再来打算。于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彩姐,他说你还是去一下吧,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而又不是不认识的人,你要是不想管这件事的话,你就叫上胡宗仁一块去,你们俩本来就是俩活宝,在一起也能把事情解决得快一点。我说那岂不是我要把钱分给他一半儿?彩姐告诉我说,这就好比一个大蛋糕,你一个人吃觉得浪费,你就得叫上朋友一起吃才对。
想想这比喻似乎有些不恰当,但是又不知道错在哪。于是我给老工程师回去电话,答应他插手这件事。我说我还会带个同伴来,他目前比我更需要钱。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不要企图这次又是免费的买卖,你可以不给我钱,但是我朋友那份你就必须给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还是不能不要的。
老工程师说好,非常爽快。我想这跟他们的单位有关,那可是一个非常有油水的单位。在重庆江北海关背后的洋河路上,除了琳琅满目的美食店铺以外,就只有两栋用于商用的建筑。其中一栋是重庆商会,另外一栋就是某设计院。而给我打电话的那位老工程师,就是在这个单位任职的。主要负责市政建筑和管道铺设等的设计规划。所以他们有钱,起码比我有钱。
挂上电话以后我就给胡宗仁打去电话,接通以后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有个单子找上来了你去不去啊?他说你干嘛不自己去呢,我说我不是看你成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给你弄点钱来吗?他问我,那啥时候去啊?我说那得看你这个大忙人啥时候有时间啊,他说要不明天吧,今天我妈在我这儿呢,我和小妮子都在陪她老人家。我楞了一下说,你妈来了?他说是,前天才到的,这两天本来打算哪都不去陪老妈子的。我说你妈自己从仪陇来的?你没去接她?她说是啊,这老太太现在身体好得很,活蹦乱跳的,你们过来一起吃个午饭不嘛。
我捂住电话问彩姐说,胡宗仁说他老妈来重庆了,让我们过去一道吃个午饭,去不去?彩姐说,去啊,怎么不去。于是我跟胡宗仁说,那好,我们待会就来,中午吃什么呢?
“火锅!”我说那好吧,我要吃鱼丸。
胡宗仁的妈妈我只见过一面,就是在他和付韵妮的婚礼上。早前曾听说他父亲去世了,既然他自己没有提,我们也就不方便细细去问他。当天胡宗仁和付韵妮婚礼的时候,老母亲一直坐在那里笑呵呵的,因为家里的亲人只有那么几个,而多数朋友都是各地聚集起来的,所以我和他妈妈并不熟。只知道退休以前是南充仪陇某个高中的化学老师,胡宗仁的爸爸在去世以前也是学校的老师,是个开朗爱笑的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算不上,因为胡妈妈虽然60多岁了,但是看上去还是像50出头的样子,没有白发,也没有老人的那种颤巍巍,胡宗仁算是个孝顺的孩子,有点钱都要给老妈存上一份,付韵妮因为母亲也去世得早,父亲也不在身边,所以她也自然把胡宗仁的妈妈当成自己的妈妈一样爱戴。所以作为老太太来说,胡妈妈是幸福的。
我一般去他们家吃饭都是掐准了饭点才去,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帮忙洗菜拿碗,只需要坐下开吃就好。胡宗仁肯定跟他妈妈说过不少关于我的事,所以胡妈妈一见到我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热情,拉着我聊天,说他儿子平时就有些马虎,幸好能结识我这么一个朋友,我宽慰胡妈妈说那并不是你的错,估计是后天造成的。胡妈妈说小胡这孩子心眼倒是很好就是有时候做事有点恍惚,我说没事的你看他也活了三十多年了还不照样好好的,胡妈妈说他从小就是这样做事情莽撞又缺心眼我都怀疑是不是生他的时候医院给抱错了。我叹了口气说阿姨你确定他是你生的而不是你和胡爸爸做化学实验的产物?于是这个话题被胡宗仁气喘如牛的喊道“吃饭吃饭吃饭!”给打断。
我和胡宗仁都算是好酒之人,没有想到的是胡妈妈竟然也喜欢喝酒。席间我简单的把明天要去办的那件事情跟胡宗仁说了说,他又再一次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单独去,我也乘着酒意告诉他,我现在逐渐对这些事情要放手了,也许今后改行当个出租车司机什么的。也许是我说得有点悲哀,胡宗仁一副我壮志未酬的样子,开始敬我酒,于是那顿饭我吃了好几个小时,期间还离席给老工程师打了电话,请他安排下时间,第二天我到了设计院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胡妈妈如果不是一个化学老师的话,她一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家庭剧演员。也就是那么一顿饭,胡妈妈喝的有点微醺。而微醺的结果就是口不择言的爆料,有些甚至连胡宗仁自己都不知道的往事。
例如胡妈妈对我们几个除开胡宗仁说,你们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有多讨人厌,看到街边那些耍杂技的,人家可以踩在鸡蛋上,他回家后在冰箱里把鸡蛋全拿出来,然后一个个锲而不舍的踩,说是要练轻功,那时候鸡蛋还挺贵,为这事我狠狠揍了他一顿。胡宗仁插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干过这事的啊?胡妈妈说,你这记性都让狗吃了,你要是能记得,你不早就考上大学了。我们被胡妈妈的话逗得非常开心,于是我问胡妈妈,那那些蛋碎了吗?胡妈妈说,碎啦,碎了一地。
又例如胡妈妈再讲胡宗仁小时候的调皮事的时候,一度突然性情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突然就比较容易情绪化,或许是觉得自己对胡宗仁的关爱还是不及别的母亲,才会让胡宗仁阴错阳差的走上了这条道路,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其实对胡宗仁这孩子吧,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说罢就作势要哭,胡宗仁赶紧拍着妈妈的肩膀说,您别激动,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这么些年没陪着您,我还很愧疚呢。我们也都觉得气氛一下就凝重了,结果胡妈妈悲伤地说,小时候带你去农村玩的时候没把你盯好,让你去茅房撒尿,你一下掉茅坑里了,吃了一嘴的屎啊。
噗的一声,我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胡宗仁傻眼了,我赶紧对他说,胡妈妈喝多了,你还是赶紧让她去睡会吧。让她继续说下去,笑死在你家明天就抓不了鬼了。于是彩姐跟付韵妮痛苦的忍着不笑,把胡妈妈扶进了卧室。
于是火锅边上就只剩下我和胡宗仁两个人。我们彼此沉默,直到我问了他一句,好吃吗?他便一杯酒给我泼了过来。
饭后我们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