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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零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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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屈维斯先生困扰地惊叫一声。
    在他们面前的电梯吊着一块告示牌:
    '电梯故障'
    “天啊,”屈维斯先生说,“真是苦恼。我得爬那么多楼梯。”
    “真糟糕,”罗伊迪说,“有没有载物用的电梯——载行李之类的专用电梯?”
    “恐怕没有。这个电梯用途广泛。哦,我得慢慢爬,只好这样了。两位晚安。”
    他慢慢地爬上宽阔的楼梯。罗伊迪和拉提莫跟他道了晚安,走出去到暗暗的街道上。
    一阵沉默,然后罗伊迪突然说:
    “好了,晚安。”
    “晚安,明天见。”
    “好。”
    泰德·拉提莫轻快地走下山坡,朝着渡口走去。汤玛士·罗伊迪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向“鸥岬”。
    月亮从乌云后面显露出来,盐浦镇再度沐浴在一片银色的光辉中。
    “就像夏天一样。”玛丽·欧丁喃喃说道。
    她和奥德莉正坐在东头湾旅馆壮观的建筑下方海滩上。奥德莉穿着白色的泳装,看起来就像一具精雕细琢的象牙雕像。玛丽没有下水游泳。离她们不远处,凯伊俯卧着,露出铜色的四肢,背朝着太阳。
    “唔,”她坐了起来,“这水冷死了。”她责难地说。
    “噢,都九月了。”玛丽说。
    “英格兰总是冷,”凯伊不满地说,”多么希望我们是在法国南部。那儿天气真是暖和。”
    泰德·拉提莫在她过去一点的地方喃喃说道:“这太阳根本不是真的太阳。”
    “你都不下水吗,拉提莫先生?”玛丽问道。
    凯伊笑出声来。
    “泰德从不下水,只是像条蜥蜴一样地晒太阳。”
    她伸出一条腿,用脚趾戳他。他跳了起来。
    “起来走走吧,凯伊。我冷死了。”
    他们一起沿着沙滩走动。
    “像条蜥蜴(游手好闲的人)一样?这样的比喻可有点不幸。”玛丽·欧丁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说道。
    “你认为他像吗?”奥德莉问道。
    玛丽·欧丁皱起眉头。
    “不怎么像,蜥蜴是种相当温驯的动物。我可不认为他温驯。”
    “嗯,”奥德莉深思地说,“我也不这么认为。”
    “他们俩在一起多么好看,”玛丽望着离去的一对说,“他们有点相配,不是吗?”
    “我想是。”
    “他们喜欢同样的事物,”玛丽继续说,“而且看法一致——谈起话来也一样。真是可惜——”她停了下来。
    奥德莉言辞锐利地说:
    “可惜什么?”
    玛丽缓缓地说:
    “我想说的是奈维尔和她认识真是令人惋惜。”
    奥德莉不自然地坐直身子。玛丽所谓的“奥德莉僵冷的脸”出现。玛丽迅即说:“对不起,奥德莉。我真不该这样说。”
    “我很不想——谈这件事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当然。我真笨,我——我希望你已经熬过来了,我想。”
    奥德莉慢慢地转过头来,她平静、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没什么好熬不好熬过来的。我——我对那件事毫无感觉。我希望——我衷心希望凯伊和奈维尔永远非常快乐地在一起。”
    “你的心肠真是好,奥德莉。”
    “这不是我心肠好,这——纯粹只是事实,不过我确实认为——呃——一直眷恋着过去是没有好处的。‘发生这种——或那种事真是叫人惋惜’,说这些没有什么好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何必旧事重提?我们得继续活下去,活在现实里。”
    “我想,”玛丽单调地说,“像凯伊和泰德这种人让我感到兴奋,因为——哦,他们跟我碰过的人是那么地不同。”
    “嗯,我想他们是不同。”
    “甚至,”玛丽突然苦涩地说,“你也活过、经历过一些我也许永远不会经历过的生活。我知道你一直不快乐——非常不快乐——可是我禁不住感到即使是这样也比——哦——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一无所有!”
    她重重地说出最后四个字。
    奥德莉两只大眼睛显得有点惊愕。
    “我从没想到你有这种感觉。”
    “你没想到吗?”玛丽·欧丁歉然地笑出声来。“噢,只是一时的不满,我亲爱的,我不是有心的。”
    “对你来说不可能很有趣,”奥德莉缓缓地说,“就只跟卡美拉住在这里——尽管她是个可亲的人。念书报给她听,管理仆人,从没有离开休假过。”
    “我吃得好,住得舒服,”玛丽说,“女人多的是连这样都办不到。而且,真的,奥德莉,我相当满足。我有——”她的唇角露出一时的微笑——“我私人的消遣。”
    “秘密的勾当?”奥德莉也微笑着问道。
    “噢,我计划一些事情,”玛丽暧昧地说,“在我的脑海里,你知道。而且有时候我喜欢实验——拿人来实验。你知道,只是想看一看我能不能叫他们照我的意愿反应。”
    “听来好像你快成了虐待狂了,玛丽。我对你真正的了解是多么的少!”
    “噢,这没什么害处,只是孩子似的小小娱乐。”
    奥德莉好奇地问道:
    “你有没有在我身上实验过?”
    “没有。你是唯一让我一直感到相当不可预料的人。你知道,我从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或许,”奥德莉沉重地说,“这样也好。”
    她打了个冷颤,玛丽惊叫起来:
    “你受凉了。”
    “嗯。我想去穿件衣服,毕竟,这是九月天。”
    玛丽·欧丁独自留下来,凝视着波浪。潮水正在退下。她闭上双眼,摊开四肢躺在沙滩上。
    他们在旅馆吃过可口的午餐。虽然旺季已经过去,旅馆客人还是相当多。
    一群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们。噢,这是外出的一天,调剂一下一天接一天的单调生活。同时这也是一种解脱,脱离那种紧张感,那种最近在“鸥岬”出现的紧张气氛。那不是奥德莉的错,而是奈维尔——泰德·拉提莫在她身旁猛然坐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把凯伊怎么啦?”玛丽问道。
    泰德简略地回答:
    “她被她的法定所有人叫去了。”
    他的话中某种意味令玛丽坐直身子。她望过闪闪发光的一片金黄沙滩,看到奈维尔和凯伊沿着海水和沙滩衔接处走着。然后她快速地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她一直把他想作是庸俗、奇怪,甚至是危险。现在她首度窥见一颗年轻、受伤害的心灵。她心想:“他爱上凯伊——真的爱上她——然后奈维尔出现,带走了她……”她温柔地说:“我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这是句老套的话。玛丽·欧丁很少说些除了老套之外的话——这是她的语言。不过她的语气带着——首度带着——友善的意味。泰德·拉提莫对此有了反应。
    “也许,就像我在其他任何地方过的一样愉快!”
    玛丽说:
    “我很难过……”
    “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我是个外人——一个外人有什么感受又有什么关系?”
    她转过头看着这位痛苦、英俊的年轻人。
    他以蔑视的眼光回看她。
    她好像发现什么似地缓缓说道:“我明白,你不喜欢我们。”
    他发出一阵短笑。“你指望我喜欢你们?”
    她深思地说:
    “我想,你知道,我的确这样指望——当然,人把太多事情都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人应该更谦虚一点。是的,我没想到你会不喜欢我们,我们一直尽量让你感到受欢迎——把你当凯伊伊的朋友看待。”
    “是的——当做凯伊的朋友看待!”
    这句话来得快速而且怀有恶意。
    玛丽诚恳地说:
    “我希望你会告诉我——我真的希望——到底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们?我们怎么啦?我们有什么不对?”
    泰德·拉提莫重重地说:
    “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玛丽毫无恨意地说,她公正地思量他的这项指控。
    “嗯,”她承认说,“我知道我们可能让人有这种感觉。”
    “你们就是这样。你们把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视为理所当然。你们快快乐乐,高高在上,把自己跟一般人隔绝起来。你们把像我一样的人看作是动物一样!”
    “我很难过。”玛丽说。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
    “不,不怎么是。也许,我们是愚蠢,不知人间疾苦——可是毫无恶意。
    表面上看起来,我自己恐怕就是你所谓的腐朽、肤浅、自以为是的人。可是你知道,真的,我骨子里相当富有人性。我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就感到非常难过。
    因为你不快乐,而我真希望我能帮上忙。”
    “这——如果是这样——那你真好。”
    一阵停顿。然后玛丽柔声说:
    “你一直爱着凯伊?”
    “爱得相当深。”
    “那她呢?”
    “我想也是——直到史春吉出现。”
    玛丽柔声说:
    “你还爱着她?”
    “我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过了一会儿,玛丽平静地说:
    “你离开这里不是比较好吗?”
    “为什么我该这样做?”
    “因为你在这里只有让自己更不快乐。”
    他看着她,笑出声来。
    “你是个好人,”他说,“可是你对在你圈子外彷徨的动物不太了解,不久就会有不少事情发生。”
    “什么样的事情?”玛丽厉声说。
    他笑了起来。
    “等着瞧。”
    8
    奥德莉换好衣服,沿着沙滩走着,来到一处嶙峋的岩石地,汤玛士·罗伊迪正坐在那里抽着烟斗,对岸正是白色宁静的“鸥岬”。
    汤玛士在奥德莉来到时转过头看她,身子却没动。她一言不发地在他身旁坐下来。他们之间一片沉默,一种相知甚深,无声胜有声的沉默。
    “看起来多么近。”奥德莉终于打破沉默说。
    汤玛士·罗伊迪望着“鸥岬”。
    “嗯,我们可以游泳回去。”
    “从这边不行。卡美拉曾经有个女佣,她是个爱好游泳的人,在潮水恰当的时候,常常游过来再游回去,要在高潮或是低潮时——但是正在退潮时潮水会把你卷到河口去。有一天她就是这样——幸好她头脑冷静,安全地在东头湾上了岸——只是害得她精疲力荆”“这边并没有什么危险告示牌。”
    “不是这一边。暗流是在另一边,断崖下面水很深。去年就有人自杀未成——从断崖上跳下去——不过半途被一棵树挡住了,海岸巡逻员救了他。”
    “可怜的家伙,”汤玛士说,“我想他一定不会感谢他们。下定了决心要求得解脱却又被救起来一定很难受,让人觉得像个傻瓜一样。”
    “或许他现在很高兴。”奥德莉出神地说。
    “我倒怀疑。”
    汤玛士喷吸着烟斗,他稍微转头就可以看到奥德莉。他注意到她正盯着海水出神。长长的褐色睫毛贴在秀气的脸上,小巧贝壳式的耳朵——这使他想起了什么。
    “噢,对了,我找到了你的耳环——你昨晚掉的那个。”
    他的手指探进口袋里。奥德莉伸出手。
    “噢,好,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在阳台上?”
    “不是。在楼梯附近,你一定是在下楼吃晚饭时掉的。晚饭时我注意到你没戴着。”
    “我真高兴找回来了。”
    她接过手来。汤玛士心想这个耳环对她那小巧的耳朵来说是太大太俗丽了一点。她今天戴着的一对也太大了。
    他说:
    “你游泳的时候也戴着耳环,不怕掉了吗?”
    “噢,这些是非常便宜的东西。因为这个我不得不戴耳环。”
    她摸摸左耳。汤玛士记起来了。
    “噢,对了,那次老邦瑟咬伤了你?”
    奥德莉点点头。
    他们陷入沉默的童年记忆中。奥德莉·史但迪西(她那时的名字),一个细长腿的小女孩,脸凑向一只叫邦瑟、脚爪受伤的狗脸上想抚慰它。它狠狠咬了她一口。缝了几针。现在并没有多大的伤痕——只有小小的一块疤痕。
    “我的好女孩,”他说,“几乎看不出疤痕。你何必在意?”
    奥德莉停顿了一下,然后诚恳地说:“因为——因为我就是忍受不了瑕疵。”
    汤玛士点点头。这跟他所了解的奥德莉相符——她要求完美的本能。她本身就是件如此完美的作品。
    他突然说:
    “你比凯伊美多了。”
    她很快地转过头来。
    “噢,不,汤玛士。凯伊——凯伊真的很可爱。”
    “只是外表,骨子却不然。”
    “你是指,”奥德莉有点感到好玩地说,“我美丽的灵魂?”
    汤玛士敲敲烟斗里的灰烬。
    “不,”他说,“我想我指的是你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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