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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贵人多忘事,刚刚不是还在宴会上见过么——”顾流年深深望了她一眼,目光却陡然转向了独孤连城,愈发怒面上越是沉着,“醇亲王,商人难为,亲王更难为,从商人到亲王的感觉如何?”
不知为何,当他远远瞧见江小楼和醇亲王并肩而立,心头便隐隐浮现一丝莫名的情绪,再眼见江小楼竟然没事人一般,压根就不曾注意到自己,慌乱便猝然涌上心头,话中难掩嘲讽之意。
独孤连城神色自若,笑语寒喧:“由乞丐变成宦奴,感觉又如何?”
顾流年脸色瞬间变了,独孤连城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想到居然如此毒舌,往日里他竟小看了对方!是啊,明明是前太子余孽,居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到成年,往日里太子不知使了多少阴招,他却依旧活蹦乱跳的,还有余力帮助江小楼……光是这份心智就非常人可及。好一会儿,他才发出声音,字字句句却是从齿缝里迸出一般:“醇亲王果然好口才,佩服,佩服!”
“过奖,顾公子才是当时俊杰。”独孤连城面上蕴着淡淡的笑意。
顾流年目中慢慢升起一丝寒意,似提醒似警告,语气阴晴不定:“醇亲王,如今太子殿下视你为眼中钉,预将你先除之而后快。与一国储君为敌实在是大大不智,你应当知道自身的实力,不该以卵击石。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若真心关怀明月郡主,离她远一些不是更好?”
江小楼望向顾流年,一时莫名其妙。顾流年为何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安危,她虽然帮助过他,可那不过是小恩小惠,似他这等狡诈阴险的枭雄,一心只想着往上爬,这点恩惠又怎么会萦绕于心?顾流年如今已经彻底取代了权督公,成为皇帝的亲信,专司负责整个京城的守备。皇帝给予他监督朝廷官员的特权,甚至连太子都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所以他的权势极大,就连太子和三皇子都在竭力地拉拢他,他为何总是盯着对他毫无用处的自己,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独孤连城眼神微微一闪,早已看出了顾流年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道:“顾公子,你结仇太多,敌人无数,说这话不会脸红么?”
顾流年愕然,素来奸猾的他反倒被温文儒雅的独孤连城逼到了死角,一时冷笑一声正待反驳,却突然听见江小楼声音淡漠地道:“如今月光正好,二位既然有此雅兴,不妨就站在这里慢慢谈,小楼先告辞了。”
眼见着小蝶替江小楼披上大髦,对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顾流年本还有话要说,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当场叫住她,独孤连城却轻笑起来:“喜欢一个女孩子,未必就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摒弃其他人的接近。”
“你说什么?”顾流年猛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极阴冷的目光看着独孤连城。在江小楼面前,他的神情还是温和的、嬉笑的,甚至是示弱的,可当对方离去,他眼底的血腥之气慢慢浮了上来,渐渐带了一丝隐隐的杀机。
独孤连城并未因他面上狰狞神情而有丝毫怯懦,只是神情平淡地道:“小楼的个性你应当很清楚,她不喜欢别人勉强她,更不喜欢别人欺骗她。若要追求,你尚不够格。”
“独孤连城!”顾流年突然在身后叫了一句,可是醇亲王却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宫门口,顾流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他的幕僚前来寻他,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底似乎隐隐有血光跃动,不由心头一跳:“公子,您怎么了?”
“独孤连城,他日必成我心腹大患!”顾流年的声音很慢,语气很平缓,神情却极为认真。
“这……不会吧!”
哼,不会?!这男人看起来性情温和,恬淡如水,可仔细一想,他的身世异于常人,各方势力警惕觊觎,表面看生活在富贵繁花乡,实则根本就是虎窝狼侧,危机四伏。从前顾流年也为对方的平静外表所欺骗,当真以为他是个淡漠无趣的人,可现在细细想来,光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把一切人等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段,就让人觉得赫然心惊。
“公子,你可能是多虑了,独孤连城没有野心,寻常也不参与政务。”
“不,绝非我多虑!”顾流年目光深沉,斩钉截铁地道,“从头到尾他的面上没有半点动容,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这样平静如水、淡漠从容?能够做到这一点,是何等的忍功和心机,明明图谋甚大,却在所有人面前作出一派温文儒雅的君子之风,这种人不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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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娃怀疑证人是吴子都,他是不会出来的,因为此君有把柄在江小楼的手上……而且为了指证江小楼,弄不好惹一身骚,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是赔本买卖……
☆、第119章 歹毒心思
宫门外,江小楼刚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却听见庆王妃轻笑一声,不由惊讶地抬眼看着对方:“母亲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庆王妃正襟危坐,神色反倒平静如水:“原以为今晚是个惊魂夜,却不料还有人来献殷勤,果然女儿生得漂亮就是有好处啊——”
小蝶扑哧一声笑起来,江小楼轻轻横了她一眼,小蝶连忙用袖子遮住乌溜溜的眼珠子,却依旧难掩嘴角笑意。
“母亲素来是个端正的人,怎么也拿我寻开心。”江小楼微笑起来。
“那就不说笑,咱们说正经事。”庆王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却是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回去以后我绝不会放过赫连胜那个逆子,定要为你出这口恶气。”
江小楼轻轻摇了摇头,道:“安华郡王年少多才,仕途得意,若无此事发生,他不但前途无忧,更有繁花似锦的富贵等着。可惜经此一事,他已被褫夺郡王封号成为寻常百姓。对他来说,这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母亲,您无需理会这等小人,只要继续打理好王府,做好你的王妃即可。”
经过这么多事,庆王妃对庆王早已不报希望,她只把王妃之位当成一项责任,尽职尽责地打理好王府内务,平日里赏赏花、听听戏、串串门,不动声色却把管事大权牢牢握在手中,谁也不能耐她如何。江小楼说得对,她有显赫的家世,又有皇后撑腰,给庆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废了她。从前她总是被顺夫人撩拨得乱了手脚,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中了人家的奸计。她左思右想,终究点了点头:“好,一切我都听你的。”
马车已经驶离皇宫,却突然听见一阵风驰电掣的马蹄声从后赶上,江小楼轻轻掀起车帘,却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过。
惊鸿一瞥间,裴宣似是注意到马车里的人,他居高临下地投来了一瞥,恰好与江小楼对个正着。
江小楼眸光平静,神色淡漠,眼睁睁看那匹马走得远了。
庆王妃只听见凌乱的马蹄声,面上不由讶异:“小楼,你在看什么?”
江小楼只是轻轻地放下车帘,微微一笑:“在看裴将军的英姿。”
庆王妃却是蹙起眉头:“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又有什么好看的。小楼,母亲可得提醒你,独孤连城和顾流年也就罢了,千万不可选中裴宣。嘉年公主性子温柔,为人和气,虽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倒也得了娘娘的喜爱,出嫁前她身体康健,绝无什么怯弱的病症,偏巧嫁给裴宣后却成了病秧子,极少出来走动不说,怀孕生子这样的大事都不曾禀报娘娘……”
江小楼闻言不觉侧目:“母亲是觉得公主死因可疑?”
庆王妃掀开帘子打量了一下窗外,浓浓夜色遮掩下,所有的一切街道景物都是影影幢幢、看不真切,她转头望着江小楼,神色间多了三分警惕:“关于公主的死,我是知道一些的,可这些话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曾。嘉年公主嫁过去以后一直受到冷遇,裴宣在外人面前对她很是敬重,其实背地里不过把她当成摆设,她本就是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的人,不敢向皇后娘娘申诉,便只好把日子过得槁木死灰一般。只说自己过度思念皇后娘娘,请求允许她回宫居住。你想想,世上哪里有嫁出去的公主还回宫住着的道理?娘娘自然不允,日子久了,她实在难以忍受下去,便悄悄派人给我递条子,求我替她说情。我便曾趁着裴宣出征在外的时候前去探望,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头脑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神情很是恍惚,一如木头人一般任人摆布,语言行动皆不能自控。我以为她只是生了病……六个月后,听说她突然难产死了,我觉着奇怪却也不敢胡言……”
江小楼神色冷淡地听完,心头却暗暗思忖起来。裴宣不好女色是出了名的,曾经有副将怀疑他是否喜欢男子,便特意送了相貌俊秀的战俘前去,结果此君硬是把那两位美男子剥了皮挂在帐篷前,弄出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名声。江小楼很清楚,公主年少美貌,性情活泼,对英武的将军夫婿寄予厚望,婚后的寂寞生活让她产生了难以排解的烦躁,使得她疑神疑鬼,急于摆脱裴宣,可难产身亡又是怎么回事?
裴宣的府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一般人尚了公主,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嫌弃好丑,可裴宣不是寻常人,不能用常理来看待,最重要的是他成婚后便领兵出去,极少回到京城,甚至为了迎娶公主驱散府里无数美人,身边一没通房二没宠妾,就算冷遇了公主也是夫妻性格不合,公主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毕竟皇帝可以管驸马不敬公主的罪过,却也没有牛不喝水强按着的道理。
江小楼想着想着,不觉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主殿下也并非万事顺心啊。”
“所以你选择夫婿,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一些。比如醇亲王,始终是前太子的遗腹子,跟皇帝隔着一层,不论今后哪位皇子当政,第一个防备的就是他,今后日子绝不会太平。至于顾流年,那更是个杀千刀的,不知坑了多少忠臣良将,只为了求个进身之阶,他盯着你不放,定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好处。小楼,与他们打交道,千万要小心为上。”
江小楼温言细语地应了:“母亲放心,我明白。”
烛光之下,她的侧脸柔和宁静,美如白玉,听她应承下来,庆王妃心头一颗大石才落了地。
马车在庆王府门前停下,刚下马车便瞧见赫连胜在高高的台阶下跪着,台阶上的护卫眼观鼻鼻观心连瞧都不敢瞧他一眼,一个个就像是杵着的木头桩子。赫连胜则直挺挺地跪着,脖子垂着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庆王妃瞧着他,心头冷笑不已,恨不得上去啐他一口,但人家没脸没皮,她却还是要脸的,便只是冷哼一声径直进了府门。其他人从马车上下来,见此情形不敢多言半句,只能敛气屏息地跟着王妃入了府。只有江小楼站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赫连胜一眼。
赫连胜听见脚步声,终于抬起眸子,却只定定望住江小楼。那神情冰寒彻骨,阴冷恼恨,唯独没有半点愧疚忏悔:“江小楼,这回你得意了吧?”
乌云遮住了月光,浓浓的夜色下,江小楼的眸子透出难以捉摸的光,声音恬淡得没有一丝情绪:“郡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赫连胜,你应该感激我,如果刚才我落井下石,现在你早已没命在了,怎么反倒来责怪我呢?”
“感激你?哼。”赫连胜嗤笑一声,“若非是你,我娘怎么会死于非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找你报仇也是天经地义,别以为咱们之间就这么算了!”
江小楼默默地瞅着他,眼底浮现起一丝夹着嘲讽的悲悯:“赫连胜,你到今天还不知自己的杀母仇人究竟是谁么?你也不想想,王妃是个厚道人,既然顺姨娘对她已经没了威胁,她何必痛下杀手。至于我……对于一只蝼蚁,连抬脚的念头都兴不起啊!”
赫连胜浑身一震,猛然盯着她,神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江小楼轻轻一笑,带着一丝恶作剧似的笑意:“回去好好问问你那个好妹妹吧,杀母之仇的确不共戴天,但你也得找对人呀!”话刚说完,门外大风突起,裙摆飞扬,乌云蔽月的瞬间,一道电光划破了深沉夜色,天空仿佛被撕破了一个口子,哗啦一声,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小蝶连忙撑起伞,江小楼翩然上了台阶,而赫连胜却在最初的震撼之后抬头大喊:“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该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其实你心里也有数,可惜你情愿把仇恨结在我身上,也不敢去找真正的杀人凶手报仇,可怜、可叹啊——”江小楼丢下一句笑语,碧青色的裙角如同一朵优雅的莲花,转瞬消失在大门边。
赫连胜直愣愣地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心头复杂纷乱。她刚才暗示杀死顺姨娘的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