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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依旧捧着茶盏,只是静静地道:“三殿下为什么要认识我?”
独孤克心道,你明月郡主的大名在这京城有谁不知道?不过是一个区区商人之女,不但攀上了庆王妃,如今更是得到皇后的青睐,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不知多少人家想要把女儿送去陪伴皇后,最终的结果都碰了冷钉子。皇后娘娘不好亲近,更不是谁都能攀得上,江小楼没有两把刷子,何以能到如今?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明月郡主气质高贵、才华横溢,很多人都在庆王府门前转悠,就是为了一睹你的风采。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会有好奇心,每次在宴会上见到你,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今日能够坐下详谈,我心中实在欢喜得紧。”
江小楼笑得亲和,却难掩眼底疏离:“殿下说笑了。”
此时一名婢女端了两只细瓷碟过来,细瓷干净雅致,洁白如玉,上面盖着一双青色竹筷。江小楼不禁惊讶,看着对方道:“这是要在船上用膳?早知如此,三殿下不如早些通知我,我可是用过膳才来的。”
听她此言,独孤克却是轻笑了一声。他主动打开了瓷碟,一时香气扑鼻,口中只是劝道:“你尝尝看。”
江小楼将信将疑地举起筷子,略一品尝,不由微微一怔,她生于富贵之家,珍惜名贵的鱼不知吃了多少,这一口鱼却丰腴鲜美、入口即化,美妙绝伦的感觉在舌尖上萦绕,不知该如何形容,
江小楼只尝了一块,便立刻停下不吃。
独孤克勾起唇畔:“怎么,味道不好吗?”
江小楼面上依旧是如水的笑意,漆黑的瞳孔却浮着碎冰:“味道虽好,可惜有毒。”
“明月郡主果然见多识广。”独孤克笑容变得更深,却是大有兴致,“不错,这种鱼血有毒,内脏的毒更深。如果不懂得烹饪,吃下去之后便会呼吸衰竭而死。不过你放心,只要在杀的时候将血放干净,再把内脏清除,避免它污染鱼肉,就不会有事的。”
江小楼望着洁白如乳的鱼汤,轻轻叹息一声:“血有毒,内脏毒更深,最毒的却是骨髓和鱼卵。死于这种鱼的大多是渔民,因为他们杀鱼十分熟练,皆喜欢最鲜的鱼卵,所以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可见您的说法,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独孤克不以为意,掀开盖子大快朵颐,不多时停下筷子,向着江小楼道:“郡主听过太子殿下的一则轶事不曾,说来便与这河豚有关。”
“哦,愿闻其详。”
“五年前太子去明州视察,带回来一名渔家少女为妾。他吃腻了山珍海味,听从这渔家女的建议购买了大批河豚回去,请来精于烹饪的厨师烹制。河豚美味早已天下皆知,垂涎欲滴的宾客争相为食,一眨眼工夫,便将三十条河豚分而食之了。就在他们品评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礼部尚书徒然倒地,口冒白沫,浑身抽搐而不省人事,慌乱中都以为是服用河豚中了毒,赶忙追问渔家女如何解毒,答曰黄汤,太子即刻下令去茅厕担来黄汤。为了解毒,高贵的宾客们顾不上脸面,争先恐后地抢了粪水喝下,登时连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整个太子府臭气熏天,满地狼藉。太子正要捉拿厨师问罪,倒地的礼部尚书已经苏醒过来,见状愕然不已。原来,因为河豚过于美味,他吃得兴起,一时发了癫痫……你说,可不可笑?”
江小楼只是含笑望着对方,不予置评。独孤克嘲讽太子,绝非只是闲来无事。
独孤克见她神情不动,唇畔只有淡淡笑意,几番试探都不知深浅,决心开门见山:“今日请郡主来,想必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底压抑一层淡淡的嘲讽:“我当然知道殿下的意思,可惜——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
江小楼笑了一下,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两口,才回道:“我走的是天煞孤星的运,上克父母,下克子女,至于丈夫那更加没有活路,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才好。不肯想从,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独孤克闻言,先是愕然,旋即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他朗朗笑声惊动了湖中游鱼,泛起阵阵涟漪。
独孤克眼珠一转,慢慢地开口道:“命运之说,我素来嗤之以鼻。”
这——她倒是料不到。江小楼轻叹一声:“通常人都会信命的,难道三殿下真的不怕被克?”
独孤克神色格外平和,与往日里精明强干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他只是沉下心思,字字铿锵:“我不信命,只信自己。我相信,郡主亦如是!”
阳光落在独孤克白皙的面上,在他漆黑的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几缕散发落在额前,越发显得轮廓英挺,气质出众。他的眼神看似温和,实则暗暗藏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由此可见,三皇子的换婚之法,必当贯彻到底!
------题外话------
荷叶杯是真实记载,历史上喝下粪水解河豚毒的是严嵩……
编辑:小楼君,从了三殿下吧!
小秦:(^o^)/~
编辑:还有,哪个丫头把我从五毒教踢出去了!
小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
☆、第125章 闹市杀人
“江小楼,既然话已至此,该说的咱们就全都说清楚。我的亲生母亲只是宫中的一个宫女,当年曾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她的个性十分温和,当差很是小心,好像生来就是伺候人的。除去照顾皇后之外,她总是默默的一个人待着,学不会指手画脚指挥别人,也从不说任何人一句闲话。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她便尽心竭力伺候着,哪怕后来得到了陛下的宠幸,她也数年如一日,从无懈怠的时候。五岁的时候,我有一次瞧见母亲去拜谒皇后,竟然不顾自己的妃嫔身份,主动替皇后娘娘修剪指甲……”
独孤克的声音很平静,目光也只是落在远处的岸边。
“她单膝跪在地下,把皇后的脚抱在怀里细心的剪。那时候我在想,我的亲娘原来是个天生的奴婢,只懂得伺候别人。我从骨子里瞧不起她,认定她是个奴才命,她与我说话,我也不理会,甚至把脸扭过去。宫中的妃嫔觉得我的母亲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条狗,人人都很讨厌她、鄙夷她。后来,皇后娘娘陪着陛下出宫祭天,人们在湖中打捞上来她的尸体。有人告诉我说她被人推下湖淹死了,打捞上来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还有人说她是因为和宫中的妃子不睦,心情郁结,投湖自尽的。”
江小楼没有想到独孤克会向她说这些,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很认真,并未催促。果然独孤克又继续往下说道:“我知道,没有人杀她,她只是熬不下去了,因为宫中的生活十分痛苦,每个人都在等着找她的错处,尽管她已经想方设法讨好皇后娘娘,可皇后也不可能永远照拂她。不过是有一个低贱的出身而已,别人便都认为她不配获得陛下的宠幸,站在一起挤兑她、让她痛苦不堪。我一步一步,眼睁睁看着她迈向坟墓,这就是我身为一个儿子对她做的事。”
江小楼闻言,目光笔直地看着对方道:“王美人是为了保护三殿下,才会对皇后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独孤克一愣,良久方才出声:“原来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敢来赴宴,独孤克何许人也,自然要整明白。江小楼只是笑而不语,并未回答。
独孤克又继续道:“出身低微的女子所生下的儿子,永远都会被人瞧不起。哪怕我再努力,别人也不过指着我轻蔑地说一句,那是宫婢之子。”他说完停顿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坠入到如烟的往事之中去了。此刻的独孤克,仿佛有些神经质,刚开始笑得很自然,笑到半截,面色又慢慢变得沉静,心头仿佛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正涌上来,“人在宫里生活,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彼此之间没有一句真心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只假面具,不可能把真心露出来。我小时候总觉得宫里就像冰窖,让人缩手缩脚的。后来离开了宫,我才觉得舒坦多了。”
江小楼静静望着他,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理解。身在帝王之家,享受人间富贵,却也要承担常人难以体会的痛苦。三皇子独孤克出身卑微,势力单薄,却能经营到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个非常之人了。只可惜——
“其实那天晚上你故意惹我讨厌,我都看得出来。”
江小楼不觉挑了挑眉道:“哦,殿下知道?”
独孤克面上一缕淡淡的笑:“刚开始我是真的不知道,可刚出门我就想到了。你是故意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强势的模样,想要让我知难而退,对不对?”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面孔美丽得令人心颤。
独孤克满是感慨地叹息:“嫁给我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因为我没有一个高贵的出身,也不是很受父皇的宠爱。若将来想要登上大宝,只怕还有一番苦斗。”
这人没别的好,倒真是不惹人讨厌,江小楼有些明白他为何能够聚拢人心了……因为他够坦白,不讳言其短,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既然如此,双方开门见山更好,于是她轻笑道:“是啊,如果我成为三皇子妃,只怕每日都要过得血雨腥风。”
听到血雨腥风四个字,独孤克不由失笑:“这形容倒贴切。不过,与此同时你也会获得仅次于太子妃的尊荣与地位。皇后看似谦逊,却是个手段厉害的女子,你能够攀附上她,证明你的心机非常人可比。而且你极有野心,处心积虑地与太子为敌。”
京城果然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江小楼神色楚楚,笑容婉约:“三殿下果真知道很多事,你是要利用此事向我逼婚?”
“不,不是逼婚,只是想要条陈利害,让你分清楚利弊。我是诚心诚意要迎娶你,此心天地可表。”
江小楼望着独孤克,似是在观察他所言是实是虚,竟然一语未发。
独孤克似是极为了解江小楼的心意:“只要你敬我重我辅佐我,早晚有一日我得到想要的,你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上就再也无一人可以欺你辱你,明月郡主,我可以向你立下誓言——”
这赌注极大,赌赢了的诱惑也很诱人,世间女子所求不过一个真心实意的夫君,江小楼要的却从来都不是这些……嫁给谁对她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重要手段罢了。左思右想,江小楼觉得很惋惜,不论是文才武功、谈吐风度,独孤克都是夫婿的上佳之选,但他的赢面不到三成,自己豁出去性命帮他、辅佐他,万一最后失败,才真叫血本无归。
江小楼在这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如同做生意一样掂量着独孤克,最后三下五除二下了决心,面上盈起一丝谦逊的笑:“殿下当然真心实意,可惜小楼是平凡女子,实在不堪与殿下匹配,只好辜负您的一番苦心了。”说完,她便动作轻盈地起身。
此刻画舫已经划回了湖边停下,江小楼走出船舱,却突然听见一声。
“明月郡主,请稍等。”独孤克已经起身追到船舱门口,犹自不肯死心:“不要立刻就拒绝,这是一件对我们彼此都很有好处的事。我可以保证,婚后你有绝对的自由,不论是经营自己的商铺,还是你想要对付敌人,我都会帮你。这世上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江小楼眉梢一动,蓦的笑了:“殿下说得很好,可惜我寻求的夫君却不是你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她竟然毫不动容,独孤克索性冷笑道:“此等机会千载难逢,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除我以外,何以凭借?”
不管是庆王、庆王妃,以至独孤克,他们三个人的口气如出一辙。不错,以江小楼商人之女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嫁入皇室之机。若非是赫连笑遭了殃,只怕独孤克也不好明目张胆更换自己的未婚妻。在众人眼中,江小楼算是踩了狗屎运,捡了个大便宜。独孤克再三思量,眉头猛然一扬,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或许你寻求的是……”他说到这里,突然仿佛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不会吧,明月郡主这么聪明的人,也学那等凡俗蠢钝女子要求个心爱的夫君?”
江小楼若果真像他以为的那样聪明,就应该权衡利弊,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可自己软磨硬泡、条陈利害,对方依旧不为所动。独孤克很是知道一些闺阁千金,看多了话本小说,整日里做白日梦,说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蠢话。世间男儿无不梦想着建功立业、求取荣华富贵,守着妻子的无非都是庸碌之人、无能之辈,偏偏就有无知少女听信那等人的诓骗,信以为真,以至于不顾家族利益、自身荣辱的比比皆是。如果江小楼真是这样的愚蠢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