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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时节,大地枯黄,寒风卷着残沙吹过地表,带起点滴沙粒,这已算是温和的好天气。
一家不起眼的赌场外扔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没银子就别进来!滚!”嘭!赌坊门关上,把人拒之门外。
高瘦的男子瞬间从地上跃起,指着紧闭的门扉嘀咕了几句不甘不愿的揣着袖子,骂骂咧咧的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皇上的一儿一女都是我女儿生的,我是国丈是太子的外公,等老子飞黄腾达了,你们还不是舔着本大人的脚让本大爷进来,到时候本大爷还不稀罕。”
章臣盛骂骂咧咧的念叨着,带补丁的衣服裹在身上不足避寒,一阵风吹来,他更加锁紧单薄的衣衫,别无任何办法。
早在几年前他因为收受贿赂,没了官职,如今在家闲混,已没了东山再起的野心,曾经不得志时,他不是没想过好好为官,重临巅峰。
但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心灰意冷,干脆他也不想了,成天吃吃喝喝,好好享受日子自己七品芝麻官的位置,能拿就拿能享受就享受,谁知这最后的庇护也没了。
章臣盛才真证意识到,皇上根本没想过顾念他的面子让他在七品的位置上混吃等死,全了皇后最后一点体面。
皇上没有,他便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如今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糟老头,成天被人追账,妻妾跟人跑了的老头子,甚至再不敢当着人说他是皇后的亲生父亲,因为说多了会有人以冒充皇亲国戚罪把他送入大牢。
里面的人不问原由、不分因果,上来就对他动刑,一来二去,他怕了,再不敢当着人乱说,只敢嚷嚷他有个嫁入管家为妾的女儿,‘震慑’那些从他这里讨不到银子想砍杀他的债主。
章臣盛再把单薄的衣服锁紧一点,穿过一条条狭窄、脏乱的街道,躲进一座完好的破庙内,把新来的那个乞丐赶远一点,自己窝在门口的位置准备睡觉。
“让开!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看不到大哥经过。”
章臣盛被踢到一边,赶紧低头哈腰的让老大进去,自己又缩了缩,把自己缩到众人看不见的位置,不敢冒头。
他虽然谈不上有治国之才,但身为曾经的状元,却是有一手好字,他以前不是没想过卖字求生,生活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有什么丢不起人的。
但后来他放弃了,凭什么他为了赚那几文钱容忍粗俗的人们对他的字画挑挑拣拣,最后还用最廉价的价码买走,他还不如不卖,就这样混吃等死来的舒坦。
章栖阳无法认同父亲的想法,渐渐的已不再来往,自从知道自己错后,他做过船工当过跑堂,现在在一家并不起眼的茶楼为说书人写跌宕起伏的故事,每个月也有些剩余的收入。
不是他不想救济母亲和兄弟,只是一次次的后果让他明白,相见不如不见,不管当着他的面说的多可怜多痛改前非,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与其如此,不如不见,没的花了便也消停。
章栖阳研着廉价的墨汁,手腕因为不停的写字有些疼,如今研磨的动作有些不流畅,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只因多写几张便多几文钱的收入。
因为对妹妹的愧疚,他会在攒够几两银子时给小妹送过去,当年都是他们不好,贪得无厌的上前,让妹妹失了宠爱,如今过的恐怕比他还不好。
妹妹本来有想嫁到一个好人家当正室,因为他们偏偏卖给人当妾,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想到当年自己竟然不知羞耻的说出那样让小妹别无选择的话,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如今妹妹重病在身,却出不得管家更见不着亲人,让他情何以堪。
母亲忙着从男人身上赚取她为数不多的‘光荣’,小弟流恋青楼楚馆,走投无路了还去管家闹上一阵,让小妹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这个当大哥的有什么脸面见栖影、有什么脸说他错了!如果不是他们,小妹留在赵夫人身边,早已经嫁了,何至于有苦说不出。
章栖阳重新执起笔,挽起补着补丁的袖子,手腕下沉开始急书,他要给小妹请大夫,积劳成疾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深门大宅的龌龊从来没有弱者的生存可能。
富贵荣华的管家,拥有整座青山,富可敌国的管家,竟然会让自家的妾室积劳成疾,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想当初他们跟着赵夫人,一直被好米好水养着,他们还生出那样的心思,就不要怪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咳咳!咳——”章栖阳赶紧端起凉了水,顺下嗓子中的痒意,让手腕快速保持平稳,奋笔疾书……
……
绵延的皇室宫殿层层环绕,隔绝了外人的窥探和世人的眼光。
后宫最华丽的宫殿内,肉嘟嘟的太子殿下,迈着粗短的小腿,趴在妹妹的摇篮前扯摇篮里的小宝宝:“抱抱,抱抱……”
奶娘推着小摇篮,含笑的道:“殿下还小,抱不动小公主,等殿下长大了,我们再抱小公主好不好。”开什么玩笑,小公主的体重是殿下的一半,殿下怎么能抱的起来。
九炎皇眼里的失望溢于言表,看了妹妹一眼,舍不得的转身去找另一边做绣活的母后,走了没几步又觉得舍不得妹妹返回来趴在妹妹的摇篮旁继续看,看着看着便伸出小手戳了一下,呵呵的对妹妹的奶娘发笑。
奶娘敢说什么,还不是赶紧赔笑:“殿下如此疼爱小公主,将来一定是个好哥哥。”
九炎皇非常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有什么比有一个比他还小又长的超级肥的小妹妹更好玩的。
章栖悦用绣针回着扣,含笑的看着不远处相亲相爱的孩子,心里非常踏实:“皇儿,不可以戳妹妹的脸,妹妹会疼的。”
九炎皇不太理解会疼是什么意思,喜欢妹妹的心不假,但最喜欢还是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妹妹的喜欢,比如戳一下,摸一下,每每摸到妹妹软绵绵的小脸便开心的不得了。
年轻的奶娘,只能目不错珠的盯着殿下的手,谨防他一个用力戳红了小公主娇嫩的皮肤,更多的时她都是瞪殿下的奶娘。
太子的奶娘赶紧赔笑,也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殿下喜欢妹妹,他们谁敢上赶着不让殿下喜欢,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能多看着点,千万别惹出事来,否则倒霉的绝对不止公主的奶娘。
章栖悦做完了手里的里衣,视线看向儿子,见他还在摇篮前趴着看裳儿,不禁无奈的摇头,心想,十三说的有道理,早点让他出去也好,再这样下去,他都快养成跟老弱妇孺一起游乐的毛病了。
王嬷嬷上前一步扶皇后起来。
章栖悦穿着浅紫色的镶金边夹衣,下身是百叶姿裙,行走间如海波层叠,浅悠心摇,她故作不悦的看眼儿子:“皇儿,母后跟你说了什么,又欺负妹妹,小心妹妹长大不喜欢你。”
九炎皇立即不清不楚的辩驳:“妹妹喜欢……妹妹喜欢……”
章栖悦瞅见他急切的小样子忍不住笑了,还要故意捉弄他:“万一不喜欢呢?”
九炎皇闻言,嘴巴下意识的弯曲,委屈的小脸皱在一起可怜异常:“妹妹……喜欢……”
弄巧掀开珠帘快步走来,没注意小姐的恶趣味,行礼道:“娘娘,周才人来了。”
章栖悦闻言上前揉揉儿子的发丝,看眼外面的天色,嘴角轻微的扬起:“到底沉不住气了。”
弄巧、王嬷嬷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均知皇后是何意,这么晚了来见皇后娘娘,稍微留茶便有可能遇到皇上,这几天周才人一点点深入,这次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刻。
“那娘娘……让不让她进来?”
章栖悦蹲下身为太子整理整理衣服道:“为什么不让!”她也懒得再应付她,来了也好,如果出门时碰不到皇上,她在门外耐下心来再等等说不定就碰上了,也省的再以这样那样的名目见她,不得亲近。
章栖悦起身,温和的嘱咐皇儿:“在这里陪妹妹玩,母后去前面处理点事情。”
九炎皇委屈的点点头。
章栖悦见状忍不住又揉揉他的软发:“好了,好了,男子汉怎么可以说哭就哭,你只要对妹妹好,妹妹不喜欢你喜欢谁去,哭红了鼻子,妹妹才是真不喜欢你了。”
九炎皇闻言立即不哭了:“哥哥不哭,妹妹喜欢……”
“是,是。”
弄巧、王嬷嬷随皇后娘娘出来。
周芳菲眼睛亮亮的,未曾生养过的清新之气,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她的天真娇气。
当在知道这种娇气可以作为武器时,更是卖力表演,非得让众人都知道,她是多么娇羞可人、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
一身嫩粉色装扮的少女周氏,见皇后娘娘身着淡紫色长裙而出,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但再惊艳又如何,她看的不多,皇上可是看腻了,又生养过两个孩子,想必皇上也没有新鲜感了。
周芳菲立即见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栖悦拒绝了婉婷手里的茶,示意她添杯果饮:“坐。”
婉婷立即去准备。
周芳菲入座,开场一如既往:“娘娘,小公主睡了吗?臣妾进宫时,奴婢的娘为臣妾打了一副长命锁,臣妾见到小公主心里实在喜欢,不知娘娘可否荣臣妾逾越,把这付锁送给公主殿下。”
说着示意婉如上前,取出一个纯金雕刻吉祥如意、镶嵌云边水纹的金锁,锁的尾部缀着及金丝下坠,如丝般绑成一撮一撮,入手时犹如丝线一般,做工精巧,金色纯足。
章栖悦只需一眼便知是好东西,这把金锁与玉珊瑚相比,瞬间把玉珊瑚甩如谷底深处,这把金锁虽然看似平平,但用料、雕工、金穗都是大讲究,属于富贵人家最得意的大巧大拙之作。
在细微处见真章,从小东西上下功夫,普通之中孕道理是他们最擅长的招数。
尤其金锁寓意吉祥,云水相交,金穗下缀着珍珠明玉,更是金玉双全,是给孩子祈福讨彩头的好东西,就凭此做工和难得一见的工艺,做母亲的都喜欢。
周芳菲眼见皇后多看了两眼,立即道:“这把锁请国寺的方丈开过光,能保佑小公主福寿双全。”
哦?还开过光,那就更是好东西了,国寺高僧几年前圆寂,如今就是有这工艺的锁也请不来圆寂的方丈了,还不是独一无二的好东西嘛!
章栖悦也觉得好:“既然如此名贵,本宫就不夺人所爱了,周才人便自己留着观赏吧,尊夫人送给你,也是喜欢你平安喜乐,规矩安稳的过一辈子,送来送去的岂不是没了福分。”
章栖悦丝毫没提留着给你儿女用的客套话,没暗讽没张扬,很直接的戳了周才人两句,没有避讳。
王嬷嬷诧异的看了主子一样,惊讶于向来温和的她竟然开火,但又释然,从娘娘的孩子入手,不是惹娘娘反感是什么。
周芳菲闻言脸色立即有些难看,尤其娘娘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十分受创,因为受打击,眼睛便有些发红,瞬间低了头,一时间确实受了委屈。
她是好心,真的好心,这把金锁是她娘为她未来的孩子求的,是难得的好东西,如今她愿意拿出来送给小公主,皇后娘娘不喜欢而已就罢了,干嘛影射她没福分。
章栖悦喝口果饮,见下面没有接话,顿觉无趣,跟这些动不动哭哭啼啼,以为自己多聪明却受不得半分委屈的人聊天实在是累。因为你几乎猜不到,她们是真聪明还是装傻萌。
章栖悦放下果杯,‘恩赐’的先开口:“周才子这是怎么了?莫非金锁有什么不妥?还是来的路上颠簸坏了让才人如此伤心。”
婉婷猛然觉得娘娘损人的本事真妙,她以前怎么不觉得皇后娘娘也可以是尖酸刻薄的人。
周芳菲怔了一下,仿佛也没料到平日端庄、温和的皇后竟然说出这样的理由,好似她的委屈都是自找的一样:“妾……妾身有罪。”说着周芳菲噗通一声跪下:“贱妾不该哭泣,扰了娘娘在喜事中的心情,请娘娘开恩。”
章栖悦闻言,甚是无聊的端起果汁,漫不经心的开口:“你知道吗,本宫最讨厌不是本宫的错,却被人找上门来受委屈,你来见本宫不是该高高兴兴的来欢欢喜喜的走,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上门给本宫添堵吗!还是彰显本宫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妾身不敢,妾身绝无此意,妾身只是想起了家中母亲才……才失态与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开恩,请娘娘开恩……”
章栖悦‘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家了,不如本宫奏请皇上,让才人回家与父母团聚,省了两相思念之苦,也解了娘娘的思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