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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出天云,如画的长安城春日图中,仙神凡人皆落画中,凡人只见得漫天佛土,和会场上念着佛经的大德,却看不到身旁仙神妖魔的争斗。最后一座阁楼,最后的西游席位,也是那成圣的机缘,天地诸强谁不觊觎。在凡人看不到的“佛土”之外,诸强大打出手,拼得你死我活,血染长安坊市长街,又过了一更天,仍没人爬上那座阁楼。
“功名利禄,仙神亦往。”
南面高阁上,白衣银发的男子看向厮杀惨烈的修罗场,低声喃喃着。
“无名,师父怎么还没来。”
紧紧握着剑柄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
“左小姐莫急,送圣法事还未开始,就算开始了,你师父也要等到大局落定才会出现。”
在长安众强眼中,高坐楼阁的是天吾山君公子,可实际上,周继君此刻正游走于长安皇宫深苑。
走过守卫森严的宫殿回廊,再往里走,便是养心殿,周继君停下脚步,目光所及,披头散发的帝王孤零零地坐在廊边矮树下,出神的望着地面。
“李靖。”
想了想,周继君微微拱手,出声唤道。
过了许久,李靖仍旧呆呆低着头,在落满花瓣的泥土上似乎有着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在吸引着他。周继君皱了皱眉,低头看去,就见一只蚂蚁缓缓爬行着,刚爬过一片花瓣,却被清风吹起,摔落在泥泞中,可它挣扎着爬出泥泞,永不知疲倦地向继续爬向花瓣。
沉默,偌大的皇宫静悄悄,风过无声,溪水干枯,养心殿内外百多丈,就只神色复杂的周继君和面无表情的李靖。
“连你都能不断的向前爬,为何寡人却不能。”
李靖终于开口,却在问花瓣上的蚂蚁。
蚂蚁专注的向前爬,自然不会回答他,不是每一只生灵都有修炼成妖的机缘,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坐拥国祚的福分。
“君公子,若让我在为红拂报仇和这大唐帝位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前者。”
李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周继君,脸上没有周继君想象中走到穷途末路的疯狂,也没有歇斯底里的仇恨。李靖面色从容,淡漠,甚至还有一丝祥和。
“蚂蚁能爬到终点,却是因为它太过渺小,无人会去在意它,而它的理想也很简单,只要一直向前爬便能实现。”
沉吟着,周继君开口道,就见李靖忽然笑了起来。
“是啊,蚂蚁渺小,方能得愿。而大唐之主的名头太大太大,大到我寸步难行,只能困于这座囚笼中。。。。。。可是若非你,我又怎会来到这个世界,做那大唐之主。”
若非周继君,此时李靖还在唐传奇故事中做他的战神,南征北伐,为大唐建下不世基业,成为唐初第一功臣。虽只是轮回故事,可鸿鹄焉知燕雀之乐,能和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到老,就算那只是一场故事,生生世世,永远不变化,可却是李靖最向往的人生。做大唐帝王,虽然手掌天下苍生,风光无限,就算头上没有后土,可没了红拂相伴,这样的日子也是一种折磨。
周继君默然,他这辈子杀了许多人,也折磨过许多人,有的人周继君问心无愧,有的则是不得不为之,就比如眼前的李靖。
可是,事情到如今的地步,再难回头。
缓缓抽出君子剑,剑锋挑起,指向李靖。
“你可想一战?”
周继君问道。
李靖沉默,半晌,他揶揄的一笑。
“从我踏上东胜神州那日起,这一切便已注定,不用再战了。你取得我性命后,以你的身份,大唐唾手可得,只不过,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李靖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看了看天色,正值晨时,可对他来说,却已至黄昏。
“等你做了孤家寡人,你自然会知道。君公子,我生时虽报不得大仇,可我死后,却能看着你成为孤家寡人,就和今日的我一般,如此足矣。。。。。。”
君子剑毫不留情的斩落,鲜血从裂开的脖腔喷出,溅洒一地。
拭剑,收剑,李靖一死,大唐再度成为无主之地,可只要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死,那大唐的国祚自然有大唐的后人来继承。大唐的后人如今只剩两个,一个是远在天吾山的碧华公主,另一个便是她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隆隆佛音传来,周继君抬头,就见大唐上空扬起一阵沙尘,沙尘若云霾倾天,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沙砾成人形,有头有臂有手有足,且神情各异,转眼间就向西牛贺州飞去。一颗沙尘从周继君脚边飘起,也随着佛音远远飞去。
“送圣。。。。。。原来是将东胜神州的死灵送往西牛贺州,抹去前世记忆,重新为人。。。。。。或者为妖。”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
“这样一来,西牛贺州人口剧增,圣人那一局定会无比热闹。”
另一道声音响起,周继君皱了皱眉,余光中,面容寡淡的青年站在溪水边,笑盈盈的看着周继君,他的手中拎着血淋淋的一物,赫然是那颗原本属于勾陈的天帝神位。
青年神色有些萎靡,脚步踉跄,脸上的鲜血尚未洗去。和玉皇、后土抢夺天帝神位,又怎会不负伤,可能从两方天帝手中抢下天帝神位,就算身受重伤亦让他名动天地,可周继君打量半晌,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出这世间哪里还有这样一个年轻强者。
“你是何人?”
周继君冷声问道,他推衍天机,缜密布局,水陆大会上一切大小变数几乎都已算尽。天吾山势力中,除了周继君,尚有赤尻马猴和水麒麟通晓天机命数,三人合力,就算比不上圣人,可也能压过陆压一头。周继君于深宫斩李靖,也曾想过会遇到某位强者,要么是沙摩尼要么是齐天,或者是至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千十七。可偏偏来的是这样一个人,凭此人的修为实力和从两天帝手中夺食的战绩,足以跻身天地顶尖强者之列,却是一个陌生的穹天强者。
“我以为你会猜到我的身份,我可是你故人的一个老朋友。”
套着紫色披风的青年笑着道,从头到尾,那抹古怪的笑意就没从他脸上消失过,可他笑得愈欢快,周继君愈发猜不出他的身份。
“罢了罢了,君公子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青年笑容满面,看向周继君,眸子深处掠过一丝贪婪,转瞬即逝。
“听说公子你诸般绝技傍身,什么君子剑,什么君无敌,啧啧,不知可否让本王见识一番?”
不再看那青年,周继君回转过身,向大殿方向走去。
此时他前往朝会,列举李靖的罪状,借碧华之势,再凭他“世间神仙”的身份,至少能得到一半朝臣相助。届时率领大唐铁骑南下,再得罗通明里暗里相助,以疾风骤雷之势,兵行险招,东胜神州唾手可得。至于那阁楼席位,诸强皆在争夺,周继君堪堪能偷得空子,用嗜天魔尊的身份再毁去两三。陆压、通风等诡道强者被山中老猴以及水麒麟联手遮掩天机,定算不到周继君会如此大胆,水陆大会结束之日,便是君临东胜之时。
周继君正踌躇满志,心情激昂,哪还有心思去理那个青年,眼前忽地晃出一条人影,青年笑盈盈的拦住去路,似想说什么。
面色冷凝,周继君闪身避开,就欲夺路而去,耳边忽地传来青年幽幽的声音。
“公子还记得南柯国否?”
闻言,周继君先是一愣,而后心头猛地一跳。
南柯国,虚柯。。。。。。
还未等他深想下去,身边泛起深紫的海潮,仿佛无穷无尽的梦靥倾荡开来,周继君置身汪洋大海,好似浪尖小舟,颠簸难平。
“只凭四成道力就让你陷了进来,亏得那头丧家之犬说你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心意恍惚间,周继君只觉手臂一阵酥痛,仿佛被野兽咬中一般。南柯国子民的修炼之法便是吃人,吃光那人,便能掌握他的功法和道力,和周继君的万类臣有些相似,只不过更残忍更彻底。
许久未有的虚弱感觉涌上心头,周继君紧咬牙关,使尽全力却无法挣脱。
危急时刻,耳边传来一声娇叱。
“大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紫海中泛起一抹红潮,转眼褪去,周继君跃身而起,却见那个先前已经重伤的青年已然远去,留下面色发白的齐灵儿颤抖着手紧紧握住短鞭。
久违的南柯往事掠过心头,即便脱离出幻境,周继君仍觉有些恍惚。那个穿着紫色披风的青年就是南柯皇子了,听他先前所言,老友虚柯应当也已来到四大部洲,他和南柯皇子之间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去,成为这一代的南柯国主。
心中生出淡淡悔恨,若非自己太过大意,又怎会陷入他的梦靥中,若是早点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定会出手斩杀,为虚柯除绝大患。
深吸口气,周继君又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身影,稳了稳心念,抬脚就向大殿走去。
余光中,齐灵儿站在原地不动,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灵儿?”
周继君停下脚步,眉宇间掠过一丝疑虑。
犹豫着,齐灵儿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白无念的师父来了,她说在山里等你。”
。。。。。。
天吾山,君子峰,素衣女子站在老树下,静静的望向远方。
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许久,女子抬起双眸。
“你愿意和我一起,还是继续征战下去。”
周继君没有半点犹豫的从大唐赶来,一路上也曾想过依依突然现身的缘故,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让自己陷入两难,且太过突兀。
“为什么。”
“我欠平天一个大恩。”
白依依平静的说道,扭过头,不让周继君看到她此时患得患失的神色。这样一个拙劣的手段,拙劣的借口,或许是她生平第一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怎么了。
又等了许久,仍未等到周继君的答复,白依依不再说话,看了眼明花灿烂的天吾山,转身向下山道走去。
当年听得陌上花开的故事,周继君只觉心驰神往,感慨万千,世间诸般风流却不及平天一纸书信。能为美人放弃江山的帝王,自古就有,可大多是好色滥情之辈。真为枭雄英豪,咫尺江山,又有几人会为了博红颜一悦而错过天下。周继君曾以自己不会有这一天,即便有,也会同平天一样。可当真正遇到,江山在前,伊人背道而去,周继君却踟躇了起来。
进一步,唾手东胜,剑指西牛,然伊人远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退一步,抱得美人归,可周继君的宏图霸业就此止步。
世人都以为枭雄易为,无非手掌大权,杀伐果决,可真正的枭雄并非谁都能做得。
天吾山,君子峰前,冷风萧瑟,满山变秋;枯黄的落叶在半空打着卷儿,轻轻落在周继君肩头。
白衣银发,名如虎狮威震天地穹宇的君公子苦笑着,腿如灌铅,良久未曾迈开脚步。
“你去吧。”
眸光中,那张美轮美奂的容颜上浮起淡淡的暖意,还有一丝隐于眉宇深处的倦意。
碧华缓步走上君子峰,静静看着百多年前让自己心动的男子,百多年后,或许仍旧心动,可心动到后来,却免不了有些累了。
罢了,为了这等事想那么多,像极了当年自己厌恶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宫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或许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
山风跌荡,吹拂起裙纱翩跹舞动。
“前路艰险,君郎且小心。”
碧华的声音依旧和从前般甜美悦耳,却仿佛一支锥子,深深的扎入周继君心头。
猛地抬起头,周继君双眼通红,可伊人已驾云御风,朝向大唐飞去。
第八卷西游路上谁逍遥
第七百二十七章三十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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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浓眉大眼的青年高举酒碗,篝火照上他们的面庞,将那几抹似乎刻意没有洗涤干净的鲜血映得赤红。
酒水一碗一碗的下肚,伙伴们一个接一个载到于地,却是抗不住酒劲醉了过去,只剩他一人独自畅饮。在他身后是成堆的木箱,箱子里装着打家劫舍得来的财宝,说是财宝或许有些不准确,更确切点来说,箱里装满了法宝。十年前,他行走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开始了他“打家劫舍”的日子,他打劫的家舍并非寻常家舍,皇室、妖王洞府以及修炼门派,这三处“家舍”是西牛贺州最难打劫的地方,也是他最愿意打劫的所在。
十年时间里,他在西牛贺州也算闯下了一番威名,手下的兄弟大多在攒够钱财宝物后离去,时至今日,当初跟随着他的老兄弟再见不到半个,他却依旧带着慕名前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游荡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就像永不知疲倦的飞鸟,片刻不停。他天生神力,便是那些“神仙妖佛”也不是他一拳之敌,他的选择有很多,前往凡间国度当个统军大将,去修炼门派当客卿,亦或占下一方山头当个整日大鱼大肉美酒美人的妖王。可他偏偏选择去做最为人不齿的匪盗,即便是西牛贺州最神秘最强大的匪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