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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军在工作之余,打点小牌,喝点小酒,吹点小牛,还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呢?
他曾与妹夫一起开了个小吃馆,起早摸黑,钱虽然也赚了一些,但付出太大了,觉
得也挺没意思。
陶芳真是恨铁不成钢,刘海军整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陶芳甚至有些鄙视他
了,想起张轶,想起那些未尽的缘分,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在生活的荒漠之
中,有没有可以抓住的幸福呢?
更多的时候,陶芳还是比较克制,她认为不能只是埋怨,于是就对他讲起了道
理。她说,你还年轻,可以去搞个文凭,平时和领导搞好关系,套套近乎,慢慢往
局里奔一奔。只要努努力,这并不是很难。
刘海军也似乎从陶芳的话中受了启发,他开始检讨自己。他想,是啊,自从技
校毕业后,他再也没摸过书本,他怎么天生就和书本有仇似的。他还年轻,三十还
没到,现在不努力,什么时候努力呢?是要搞一个文凭。好,从明天开始努力!
刘海军偷偷打听到了自学考试的时间,他到书店买了书,准备学习。然而,他
又想,就算有了文凭,又能起到什么很大的作用呢?他买了烟酒,准备到他的姑父
家去坐坐。姑父是科委的副主任,据说与局长的父亲关系不错。但姑父支支吾吾,
不说帮忙,也不说不帮忙,只是说有难度,现在机关人员都要分流。刘海军小心地
说,说是分流,总还是有人进去。姑父就不做声,只是喝茶。姑父这种拿腔拿调的
神气,让刘海军感到厌恶。他对姑父的脾气领教了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没有多说,坐一会儿就走了。
买的那几本自修教材,匆匆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刘海军感到椅子上如同
长了刀子,有说不出的难受。他对自己说,按着牛头喝水总归是不行的。这样,日
子又回到了从前,看电视,打牌,呼噜呼噜地睡大觉。陶芳说,真是新开的茅厕三
天香,怎么书又不看了?
陶芳有一次上街买菜,竟遇到了中学同学周云英。周云英曾在一位行长家里做
保姆,现在已经结了婚。令陶芳惊奇的是她竟然在银行工作。银行是个什么单位,
多少人羡慕啊。因为她在行长家里的出色表现,被行长安排到银行作代办员。两年
后,便通过一个形式上的考试,成为了集体制职工。如今,房子也买了。周云英热
情地拉着陶芳的手,请她务必到家里坐一坐,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周云英的房子之宽敞、豪华超过了陶芳的想象。又是吊顶,又是墙裙,地板是
锃亮的花岗岩,整个客厅看起来金碧辉煌。
周云英的丈夫是银行的信贷员,平时很少在家吃饭。他的工资全额上交老婆,
自己的零花钱只能靠创收,虚报一点车费啦,用餐费啦,出差住宿费啦,贷款户再
送一点啦,诸如此类,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每逢过年过节,冰箱总是不够用。周云
英说,哪知道你在这儿,要不,很多东西都可以送你,免得你花钱去买,送别人还
不是送?两个小妇人边吃边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
自从陶芳责怪了刘海军,他一直有些恹恹的,晚上也不似过去那么热情主动了。
他是男人,他也是有尊严的啊。有几次,陶芳用脚去碰一碰他,竟没有引起他的任
何反应。她于是坐起来,气冲冲地拧亮台灯,看起书来。有一次,她甚至在半夜打
开音响,乐声刺耳地响在寂静的夜里。两人在被子里睁大着眼睛,谁也不能将谁怎
么的。最后,还是刘海军起床关掉了音响。他闷闷地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想怎么的呢?你丈夫就这么窝囊,行了吧。他说着,却又将手伸过来,握住了陶
芳的手,陶芳的眼泪叭嗒叭嗒地落下来,最后,刘海军也哭了起来。他将陶芳搂在
怀里,他们身体的紧密接触,表达了彼此的信任与谅解。陶芳不明白,刘海军为什
么要流泪,这个男人的眼泪震撼了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自以为是,她有什么
理由将自己对人生的所有理想寄托在这个爱她、然而能力有限的男人身上呢?反省
自己,她的婚姻有多少爱情的因素呢?当初,为了所谓的商品粮户口,为了能留在
城里,为了转移对张轶的注意力,这些才是她结婚的理由。
那一天晚上,刘海军非常温情投入,仿佛要把积蓄几天的力气都用完,他的情
绪感染了陶芳,两人好像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当陶芳枕着丈夫的手臂,渐渐
地进入梦乡时,生活的障碍似乎暂时消失了。
刘海军也不打牌了,不喝酒了,每天在家陪老婆,处了几天,都觉得勉强别扭。
陶芳说,你还是玩儿去吧。
刘海军打牌回来,带回一则消息,这次局里提一个股长,传闻在他和苏雄之间
产生,而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他的神色之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得意,陶芳也很高兴。虽然不过是个股级干部,
但和领导接触的机会多,也能为今后的发展作一些铺垫。
晚上睡觉的时候,夫妻俩开始密谋此事。陶芳主张要到领导家里去坐一坐。刘
海军说,那太明显了,有临时抱佛脚之嫌。夫妻俩都很迷茫,他们一直不知道领导
的门往哪儿开,这真是一个错误。
陶芳突然想起周云英,她丈夫在银行搞信贷工作,一定有熟人。她很庆幸那天
到周云英家里坐了一坐。都说同学是个巨大的人力资源,现在到处都兴搞同学聚会,
陶芳以前总是很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一次聚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才明白了。
虽然自己不过是初中毕业,同学很少,出类拔萃的人就更少。但是鱼有鱼道,虾有
虾道,也说不定他们中的哪个人就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第二天,陶芳和丈夫到了周云英的家里。两个男人很高兴地握了手。听说刘海
军在园林局,周云英的丈夫彭向东说,你们的黄局长我很熟,我们一起吃过几餐饭。
他的侄儿做生意,在我这儿贷了一笔款,最后只还了本金,利息不了了之。陶芳说,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们银行不是要利随本清吗?彭向东摇摇头,唉,有些事不好说
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陶芳趁热打铁,你给黄局长说说,让他关照关照小刘,
他呀,就是太老实了。这次,说是有希望提个股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彭向东马
上将这活儿揽下来,他答应一定找到黄局长,把这件事办妥。虽然他心里暗暗好笑,
快三十的人了,还想当个什么股长。但这小刘也实在让人同情,不由你不帮他,恻
隐之心人皆有之。
陶芳回到家里,并不是很高兴,虽然这件事按说也有了一点起色。她觉得作为
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面对现实世界,多么无能为力。她第一次有一种和丈夫相依
为命的感觉。
她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张轶,在她面临困难的时候,在她失望伤心的时候,她
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她多么需要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仿佛又看到了他专注
的眼神,他依然那么关心她的生活。然而,细细想来,张轶也不见得值得她如此惦
记,他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他那么轻而易举地远走高飞。
过了些天,黄局长找刘海军谈话了,大意是说刘海军在单位也算元老了,一直
在基层,吃了不少苦,园林处正好有一个股长的位置空着,经局里党委研究,同时
参考下面同志的意见,都说你比较合适。
刘海军的心里怦怦地跳着,他一时不知该怎样抑制自己的激动。他一直有些自
卑,所以常常装出玩世不恭的样子,以遮掩他的落魄。他一时被黄局长的话弄糊涂
了,在平时,他哪里有机会和黄局长说话,他只在开会的时候才能见到他。黄局长
还建议他写一份入党申请书,说你现在还年轻,要积极要求进步嘛。
刘海军离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心情才彻底平静下来,他的股长来得这么容易,
使他竟有些看轻这个位置了。他摆脱了最初由于意外而产生的激动,头脑变得非常
清醒。他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对黄局长反而有些鄙夷。但他也不想装出一副脱俗的
模样,他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他在接近而立之年,总算有了点小进步,这总归是好
的。
刘海军有一次看见妻子的一本诗刊上有张轶的名字,凭着直觉,他猜测这是一
个男性的名字。在诗刊扉页的空白处,有陶芳的字迹:“曾经在反反复复,幽幽暗
暗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他的心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毫无
疑问,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它孕育了一些故事的碎片。这个叫张轶的男人给他制
造了某种压力。晚上睡觉的时候,当着陶芳的面,刘海军又拿起这本书,他装作饶
有兴趣的样子,将第一面看了又看,然后轻描淡写地问,张轶是哪一个?陶芳说,
我们的部门经理,与我是老乡。刘海军的心里酸酸的,他甚至感到委屈难过,世上
哪有不吃醋的男人呢?
现在,他终于算出了点头,虽然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他总算跨出了这
一步。还能指望一步登天?况且,他们这个单位本身也只是一个正科级单位。他的
内心有一个隐秘的愿意,那就是要战胜张轶。这是一个潜在的、危险的敌人,他确
信他并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但他在陶芳的心里,他从陶芳看书的神态就可以看
出。那本诗刊被她翻了多少遍?这样想着,他不禁又有些自怜自怨,他从不知道爱
一个人竟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无论你多么怨恨对方,但你总是无法解脱,你依
然时时处处想着她,并不时地按照她的要求塑造自己。你总是希望获得她的认可。
当了股长的刘海军,具体工作少了,应酬却是多了起来。他的官虽不算大,也
要管二十几号人。他要分配各队的工作,要协调这样那样的关系,要随时准备接受
领导的检查,检查完了,免不了要请领导吃饭。局里下拨的费用虽然很有限,但该
买什么,该怎么花销,都是他说了算。而且,会议也多了起来。第一次开职工大会,
稿子是陶芳为他写的,夫妇俩琢磨了好大一晚上,稿子既要平易近人,能笼络群众,
又要确保自己的威信,总而言之,要表达得恰到好处。
刘海军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滋润起来。特别是开会的时候,他看到同志们聚精会
神地看着他,不禁有些志得意满。他认为自己十几年来的辛劳没有白费,真是十年
的媳妇熬成了婆。
陶芳也似乎变得更加贤惠了,拖地板,抹桌椅,将家里打理得有有条不紊。清
晨喝杯冷开水,清洗肠胃;临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于睡眠。她还跳绳,做仰卧起
坐,定时用蛋清敷面。总而言之,她开始讲究生活质量了。她还寻思着,与人合伙
开一个服装裁剪店,做工要精,注重质量,不求数量,当然了,价位也会相应地打
高一些,但一定要让顾客认为物有所值。陶芳开始看一些时装杂志,不时地到街上
走一走,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
转眼间,他们的孩子已在地上蹒跚学步了。刘海军夫妇的生活却又发生了新的
变化。黄局长在单位里中箭落马,新来的局长又派了一个科长分管园林处,刘海军
无形中被架空了,事无巨细,都要向科长请示汇报,感到挺没意思。他知趣地要求
调离了园林处。他又和大伙儿一样,成了平头百姓一个。业余时间,就在陶芳的店
里帮帮忙,好在新的岗位不是很忙,他还能抽空去汉正街为陶芳进布匹。
夫妻俩人话语少了,都有点闷闷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是陶芳不像从
前那么唠叨,对刘海军也不再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她变得随遇而安。晚上睡觉的时
候,陶芳依然枕在刘海军的手臂上,他的身体散发的男性气息如同催眠剂,使她很
快就能进入沉沉的梦乡。有很多次,她梦见了张轶,她坐在他身边,忧郁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有一种甜蜜的感伤。
有一年春节,陶芳和刘海军真的遇到了张轶。张轶已经回国了,他在一家日资
企业担任高层管理。她听从前打工的女孩子说,张轶如今可是发了,买了小车,别
墅,还能经常出国。当他们在街头相遇时,陶芳的心狂跳不止,她既激动又委屈,
总之,是百感交集。张轶非常主动地走上来,跟他们打招呼,还亲热地在刘海军的
肩上拍了拍,而刘海军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几年不见了,张轶依然年轻英俊,
依然会是许多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他的眉宇间似乎也隐藏着不易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