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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艰辛地咽了一下口水,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老大,别这样……都是自家兄弟……”
老四歪歪头,抱着“小风”若有所思:“难怪老大你那么喜欢小……呃……小风。”
敏儿气愤地摔门而走。我挑衅地看看老二,问:“还要打吗?”
“我困了。”他转身避开我有些咄咄逼人的眼光。
晚上睡不着,我起床开应急灯翻那本相册,对着小风和萧海的那张合照发呆。手边是萧海的绝笔“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空气稀薄得只剩承诺……”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我身后,我回头一看,是老二。
“这就是小风?”老二指着照片上睡着的男孩问我。
“嗯。”
“他们长得都不赖。”
“嗯。”
“如果能考上F大,再加上我们俩,保准让那些小女生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帅哥F4。”
“嗯。嗯?”
“下个月我生日,那时校门的封锁也该解除了,赏个脸吃饭?”
“你小子自己说的哦。我吃到你破产,灌酒灌到你荤素不分……”我合上相册大力地拍他的背。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估计唐雨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从学校里偷偷跑出来去T大找她,见到她时,她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没有拆。她睁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我:“江皓然,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瞄了一眼那个信封,问:“没勇气拆?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她倔强地抿紧了嘴唇,“我自己来。”
“我估计成绩这几天出来。”阳光很好的午后,我坐在草地上陪她拆雅思成绩。很美丽的一片青草,我曾经憧憬过在一个闲散的午后和她一起依偎着闭目养神晒太阳,后来这个计划宣告破灭,此情此景算是对我的一种慰籍吧。
“你是耶稣,还是预言家?”她一边拆一边奇怪地问。
“都不是。别人我不好说,你的事,我比你自己还清楚。”
她摊开那几张薄薄的纸放在肩膀上,仔细观察着上面印刷体的文字,因为紧张锁住的眉头渐渐舒展。
我替她松了一口气。“口语考得还行。”我尽量微笑得灿烂,肩头阳光轻泻。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恭喜你得偿所愿,”我起身拍拍裤子上的青草屑,“我该走了。”
“江皓然。”她叫住我。
“怎么了?”
“没什么,你走吧。”
回到寝室,我被三个室友堵在门口:“校门的封锁还没撤,你竟敢出去招惹非典病菌,消完毒再回来!应该把你和你的东西都丢出去,你睡走廊去吧。”
对“睡走廊”的说法有着切肤之痛的老四小声说:“那也太夸张了。干脆关在寝室厕所里隔离。”
老二的生日过后,很快就到了我的生日,堂弟破天荒地给我寄来了生日礼物。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堂弟送我的礼物——一个沙袋。
他说:“这是我和唐雨一起送的。唐雨说你在狭窄的空间里有攻击倾向。估计这阵子憋得够呛……”
敏儿自从上一次气走之后,倒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反而为了证明她的厨艺没有我说的那么差,成天往我们寝室里端煮好的食物。我生日那天就搬来一锅红豆汤。很奇怪,“小风”不喜欢敏儿,敏儿抱它的时候,它过分地在她手上撒尿,敏儿惊叫着冲进厕所洗手,接着响起厕所里老四的惊叫。照常理说,猫应该不是随地解决问题的生物啊,它和我们同居了那么久,我们以前也没发现它有这等恶习。
敏儿煮的红豆汤,味道还是难喝。可能我的嘴在多年前就被小风养刁了吧。
“皓哥哥,你听说过吗?传说喝了爱人熬的红豆汤会幸福一辈子哦。”
“我只知道红豆的颜色是红色,红豆的味道很涩很苦,红豆会开出嫩嫩的小白花,就像葬礼时的那种白花。”
“皓哥哥真是不懂浪漫。”
“你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鬼灵精怎么可能无事献殷勤。说吧,干嘛?”
“嘻嘻,还是皓哥哥聪明,”敏儿晃晃手里几张纸片:“你帮我写的选修课论文,教授给了一个‘优’。你看。”
“我写的论文,能不是优吗?有什么好看的?”能不好吗,那篇论文是我照抄我自己一年前写的优秀论文,加上我们是主修,她们只是选修,肯定高水平喽。
“好看的是教授给的评语。你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教授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你男朋友好吗?”
老二的脑袋凑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敏儿的那个选修课老师就是可乐教授吧。老大,可乐教授对你痴心不改啊。”
我推开老二:“老二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英语六级吧。最新通知,四六级考试将如期举行。考生必须提前1小时到达试区,经体温测试正常者方可进入考场考试。 ”
全寝室只有老二没有过六级。这次又要考了。我认为四六级考试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单科考试,其过程也相当有趣。第一部分时,头戴一个接收机装置接收一些不知哪个星球的话;第二部分时,写关于这个星球的一些看法。
老二哼哼着为自己辩解:“我过不了六级是有原因的,我是为了收集历年的六级准考证,过了六级就没有学习英语的热情。一个人过丢下兄弟心里不好受。”
“可是现在全寝室只有你没有过。”老三冷幽幽飘过来一句。
“老三,你上次考前明明说糟了糟了没复习好过不了了,没信用!没义气!”老二振臂大喊,“全民学英语是严重的人力资源浪费,我抗议!”
放假之后,我常去市立图书馆看书,事实上,我靠看书打发时间,开始准备考研。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偶尔在那里遇见了唐雨。两人见面只是点头问好,我坐在阅览室里继续看书,她去外借室把她的书还掉。
快到傍晚的时候,我把书本放回原处,准备回家。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我没有带伞,准备闷头冲回到车站。身形忽然一滞,后面有人拉住了我。我悚然回头,看着唐雨。一时间,我有点吃惊,她不是还了书就没事了吗?怎么还等在这里?
她说:“外面下雨。”
“没关系,我这衣服防水。”
她看看门外密密麻麻的雨帘,问:“你准备去潜水?”
我笑了,钻进她的伞下,快活地说:“行啊,你的嘴厉害,上次那个‘在狭窄的空间里有攻击倾向’也是。”
她一手撑着伞,一手佯怒地在空气中做拳击动作:“你敢说我们以前被困在电梯里时你没有向我挥过拳头?”
“你装睡?”我大叫起来。没想到那时我的精神胜利法并没有成功,反而被她摆了一道。
“名师出高徒,算是汇报演出好了。”
分手之后,我们几乎没有这样愉快的交谈过。想至此,我淡淡地笑了:“自从遇到你,我好像特别容易被淋湿,像是个诅咒。”
她深深望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刻进心里:“即使是诅咒,你现在也已经解放了。”
“我没有,钥匙还在你那里,我放不下。”我盯着她手上的红豆链子。那是我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她承诺过一直戴着它。一直就是永远,我曾经有些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只要她还戴着这串红豆,就证明她是爱我的。到头来,却发现放不下的不是她手上的红豆,而是我的心。
她抬头看湿漉漉的天空:“诅咒不一定是雨,可能是风。”
我一惊:“你知道小风?”
她微微颔首,表情淡然:“是啊,第一次,是听到大美女赵蕊儿说你为了小风和她分手;第二次,是你接了个电话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说什么为了小风一定会去;第三次,是你被困在电梯里做梦的时候在叫小风的名字,一边叫一边哭。当时真的很感动,没想到你这种花花公子也会爱得那么深,可最后自己还是接受不了。做朋友会觉得很感动,做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心里总有疙瘩……”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尤其是那么久之后你趴在自习教室课桌上睡着的时候也叫着小风的名字……皓然,你的心太大而我在里面找不到任何安全感。你最喜欢的永远不是我。我受不了。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主动争取呢?何必自暴自弃和我在一起?现在萧海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和你争。你回去找她好了,我放手,行了吧?!”
“唐雨……”我郑重地叫出她的名字,“你知道吗?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最刻薄的话。让我去找他?我上哪里去找他?自暴自弃?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自暴自弃?”
“难道不是吗?连你现在的女朋友敏儿也是你自暴自弃的挡箭牌。你没有勇气去找小风,你怕她拒绝你。江皓然,承认喜欢一个人真的有那么难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即使我现在是凌锋的女朋友,只要你不觉得困扰的话,如果凌锋问起来,我也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喜欢你。要不是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比不上小风,我决不会放开你的。”她的手掌轻轻滑过我的脸颊,往日桀骜不驯的眼神里平添了几份柔和与悲悯,“……江皓然,你笑起来真的很帅,可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看了只会让人心疼……”
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我抓住她的手:“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小风是我的学弟。记得吗,我弄丢你的自行车的那一天,我就是去和他告别。他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我以为……”她的脸顿时惨白,“可是萧海……”
“萧海,小风,我们三个以前经常玩在一起,打打闹闹,逗嘴皮子。我认识你的那年,小风的病情恶化,即使拿到了T大通知书也没能成为你的学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才那么喜欢往T大跑……萧海喜欢小风,这一点你没有误会,就是那种喜欢。他重考一年,进了小风一年前考上的专业,但是没多久就跟着小风走了……”
“萧海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的?”她愣愣地重复我的话,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而且已经死了?那萧海他还争什么?”
“是啊,我也不懂他在争什么。他是个大笨蛋!至于敏儿,她不是什么挡箭牌,她是小风的妹妹……”
“对不起,我……”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我在萧家门前喧哗时她紧紧抱住我;我们在圣诞节告别时我始终没有向她坦白关于小风和萧海的事;“小风”在草地上拼命追鸽子,却毫无所获;情人节的前一天我吻了她的酒窝然后小睡片刻……那时她笑得很甜,我相信我给出的答案已经足以让她在我和凌锋之间作出明确的抉择。可是一切的一切,在我无意识的一句梦呓中毁灭。我的自以为是和她的武断造就了今天的一步之遥。明明近在眼前,她是凌锋的女朋友,而我是敏儿的男朋友。明明只差一步,为什么?
她修长纤巧的手指握在我的掌心,我们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伞下的空间,充斥着凛冽的寒风阵阵,我紧抓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似乎只有紧靠着她才能不再发抖。心,揪成一团,再也无法言语。她眼里雾朦朦的一片,缓缓伸出双手圈住我的颈项迎上我的嘴唇。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我。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凉得发痛?
心痛的时候,接吻一点也不浪漫。
她重重地推开我,我险些向后摔了一跤。伞落在了地上,我们都没有去捡,任雨水淋湿了全身。人流渐渐稀少的路边,无边的自然帘幕将我们隔绝开,感受不到彼此的温暖,耳边全是嘈杂而寂寞的雨声。她的脸上都是水,分不清多少是雨,多少是泪。隔着一步之遥,她静静地看着我,心痛和追悔莫及的感觉是如此的刻骨铭心。不知过了多久,她咬住下唇,脚稍稍移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突然哽咽了,拼命捂住嘴,转身跑开了。我没有追。
她的事,我比她还清楚。所以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明天就是她的飞机离开的日子。
唇间依稀残留着她的味道。我伸出手指用无名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碰触嘴唇。突然想起一个很古老很迷信的说法:情侣间合唱的第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