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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过他们,说你可能是在装,可是贝医生那个混蛋给出的数据以及金井的实验报告却指出你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无辜羔羊。没有人相信我,我也不屑别人相信我。和卫温堡利用我一样,我也仅仅是利用卫温堡而已。人类让我失望透顶,我不在乎用一种更高级的武器来杀人。尤其,人本身就是力量。”米高利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竟愿意用你母亲的性命做赌注。”我想动,可是他的枪口一刻也不曾放低一点:“别试图用你的能量,十七楼外部只要接收到一点不正常的光芒或武器的声音便会放射出死光。我并不想杀你,公主。你太珍贵了。你父亲发现了我们当年布置的窥测暗道,有一度我们以为什么也做不了了。但是这个举动却产生了你——意外而来的,比一切都珍贵许多的公主!也许我应该带你去我的国家。卫温堡里面全是蠢货,除了败事什么也不会!你应该属于我们的国度。沙漠会欢迎公主的。”我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米高利居然是潜伏的间谍!他并不效忠于卫温堡。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把我交到上面去的原因!他需要我。他的战争国度也需要我。
“在你的新国家,你会和你的母亲生活的很好。”米高利诱惑地笑着,“怎么样,公主?”可是我诧异地望向了他的后面……苏西,我看到苏西在那,她?怎么会!
她正尽量无声地接近着米高利。
我的眼神暴露了一切,米高利察觉到了,他猛然转过身去,但苏西已经扑上来死死抱住了他:“蔷薇,你快离开这里!”米高利暴怒地叫了一声,掉转了枪口向她射击。
“不!”我尖叫了一声,锥心的疼痛刺了上来,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爱苏西,那个母性浓厚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扑了上去,我抽出那把隐藏很好的锋利切肉刀,怀着刻骨之恨扎进了米高利的心窝。这是没有声音的武器。米高利的手松开了,枪掉在了地上。
“蔷薇……我一直跟着你,我知道……你是来复仇了……他的身上……有磁卡……
可以打开大门……请原谅我以前的过错……”苏西没有再说下去,她死了。
泪意泛上来,我没有哭泣,我已经学会不哭泣了。默默地合上她的眼睛,我走到米高利的身边,蹲下来,寻找着我要找的东西。苏西。斯内普……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早就不再恨她,我对她做出的那些举动只是在迷惑别人,好在将来出什么事的时候,不让她受牵连。
磁卡在米高利的内袋里找到了。我把它插进门上一个方型的窄口,门缓缓开了。巨大无比的中枢电脑展先在我面前,无数条线路通向卫温堡各个角落。
珊瑚,请出来吧……我低声呼唤着,伸开了双臂。
仿佛狂风席卷过海面一样,我感觉自己遭受着身体深处泛上来的能量的袭击。珊瑚在心的深处一点点苏醒,兴奋起来。白光由微弱到强烈,最后合成耀眼的一束逼向那台电脑。心脏似乎被提了起来。整个身体似乎正在翻江倒海,胃似乎整个被翻了过来。剧烈的痛楚让我冒出冷汗,呻吟着,可是我不肯放下手指:“珊瑚,让一切该来的都来吧!”电脑上滑动着一束束斑斓的光,是我的错觉吗?那些线路似乎都在扭动——“砰”
的一声巨响让我回到了现实中:卫温堡中枢爆炸了。
几块碎片滑过我的脸颊,血流了下来,但是我呆呆地没有反应。我听见了人的喧嚣,很多很多的人奔了上来。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们。里面有金井,有一些参与实验的分子,但是更多,是我不认识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或者他们对一切也是一无所知,就好象以前的爸妈。我颤抖着想放下手,可是来不及了,珊瑚已经完全苏醒了,她在我脑里肆意地笑着,说:“蔷薇,一切都来不及了。”是的,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举起手的同时,我看见白光仿佛毒蛇的嘶嘶声舔向他们。
八
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我醒了。昨天夜里,我梦见了日光镇。
窗台上有一瓶新采的蔷薇。“喜欢吗?是我们自己种的。”查理温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窗外,湖水静静地泛着蓝色的光。风吹进来,一切是那么和煦。我对查理笑了笑。
这是在捷克的一个乡村小镇上。
脑海里关于卫温堡的印象渐渐地淡化了。那一天,火焰在各个地方燃烧,浓稠的空气也似乎要沸腾起来,四处可以听见爆炸的声音,人挥舞着烧焦的残肢在哀嚎着,四处逃窜……我逃下了十七楼,在大厅里,我看到了贝医生。“快走,蔷薇!”贝医生声嘶力竭地叫着,“这里快要倒塌了!”一块掉下来的混凝土砸中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卫温堡的系统里设定了这样的命令:一旦受到外界破坏,则爆炸命令自动执行。
这是为了不让一些秘密泄露吧。
我不再记得自己怎么逃跑出来的……我在米高利的衣袋里还摸到了一张信用卡,里面有足够多的金钱。我一次性提出了足够的金钱以后就扔掉了它,这个世界上也许有的人在找寻米高利,也许有的人在找我,而我不愿意被双方中的任何一方找到。回到外界世界以后,我发现有钱有很多好处,可以买到许多东西,新的衣服,新的头发颜色……
和新的身份。
离开那个国家的时候,我选择了捷克,因为在日光镇时,我是多么喜欢那首《浮尔塔瓦河》啊……上机的时候,我的护照上赫然证明着,我是一个叫“黎梦笋”的女孩子,加拿大华裔,18岁。
我换用了许多身份,住过许多地方,用过很多交通工具。最后步行到了捷克的一个小小村庄,那个村庄在平原上,有着清新的空气和怡人的山林风光。到了那儿的时候,我又饿又渴,在倒在地上之前我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身影。就那样我认识了查理一家。
他们是善良淳朴的村民,查理在布拉格的一所大学念书,刚回来度复活节假期。我告诉他们,我是一个旅行者。查理的父母相信了,查理却还有一丝疑惑。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卫温堡爆炸的消息,“X国巨大科学机构炸毁,原因不明。”我写了一封信,委托查理寄给了几个有名的国际报社。有的报纸也许以为那是恶作剧,没有理会;可是也有报纸前去调查了,并发布了消息。我注意到X国有两家报纸发了这个,但不久以后,这两家报社均遭受了炸弹袭击,社长被恐吓。“卫温堡是一个国家默许的机构。”我想起了爸说的话。但是,毕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件事情了。
我委托查理到布拉格去发的信。我知道他们还在找我,这样,也许会让我的目标不那么明显。查理第二次回乡的时候陪我到湖边去散步了。他望着我的眼睛:“罗莎,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么?”“什么?”我问他。
“我并不想知道你的隐私。但你出现的时候,似乎是刚经历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你说你是华裔,一直在德国居住,可是你的德语发音并不地道,还有,你写的那几封信,都是寄往那几个大报社的,之后,报纸上就出了那些新闻。”我没有沉思太久。查理一家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面前这个眼神清澈的男孩。
“我只有十五岁,我的名字,叫夏蔷薇……”夜色越来越浓,幽灵一样的薄雾笼罩了整个湖面,我慢慢地,把整个故事告诉了他。我自己也想不到,说的时候竟然是那么平静,似乎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现在,请你帮助我,在他们查找到这里来之前,帮我做一件事情。”我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那一瞬间,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十五岁,有着黑色的长卷发和单纯的眼睛。
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为那个共同的秘密而努力着。所有人都看到我消失在这个小镇,向另外一个地方远去了,可是半夜的时候,查理把我带到了他在山林中的一座小屋。那是他平时看书和学习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来。屋子里有一台电脑,查理常常在电脑前紧张地工作着,为了那个秘密。
一切都快结束了。这将是我在捷克呆的最后一天。而昨天晚上,我梦见了日光镇。
“你决定了吗?”查理问我。我点点头,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天真的少女时代,仅仅十五岁。“你真的要放弃你的生命吗?”他再次问我。
“我本来剩下的日子就已经不多了,再说,要取出记忆芯片,也只有这办法……”
我回答他,轻轻地把一张纸撕成了两片,四片……直到它如同无数白色的蝴蝶飘落在地。那是爸给我的,上面有我们一家人的基因密码。被迫配合制作我的记忆芯片时,爸偷偷在里面设置了隐蔽区域,只有在输入密码以后才会显现并开启,里面是我们一家的基因数字。那是爸的希望吧,重建日光镇。查理谨慎地告诉我,也许重建的日光镇,以及再生的爸妈会和以前不太一样,包括他们的记忆。你知道,他耸耸肩,我并不是一个计算机高手。
可是我已经满足了。这次日光镇也设立了自动毁灭系统,当一旦有人侵入的时候,小镇会全部毁灭掉,以自然灾害的形式。
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山林中,鸟在清脆地啭鸣。
查理说,将把我的躯体沉到湖中。那是我喜欢的方式。
九
醒来了。
日光照进我房间的小小圆窗。隐约听见外面鸟儿娇嫩的叫声,风把蔷薇的香味携进我的小屋。
睁开眼睛,爸和妈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看到我醒来,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蔷薇,你终于睁开眼睛了!”妈说,又哭又笑,“你把我们吓坏了!我们真后悔没有住在医疗条件好一点的地方!自从那天你感冒发烧,昏迷过去后就再没有醒过来。都20多天了!”爸抱住我,声音里有明显的宽慰:“你一直都在说梦话,是不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我们都听见你哭了,可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温暖的阳光无穷无尽地洒下来,妈的话余音犹在,浓重的不安和忧郁笼罩了我,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刚从梦中醒来,还是又回到了梦中。
杨玫写于2001/12/7
(原载于《科幻世界》2002年7月号,同年银河奖获奖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