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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非常深奥的问题呢,博雅。”
“又来了……我是认真的,你却总在取笑……”
“呵呵,那就认真地说。博雅,你认为你可以了解别人的心吗?”
“这个……很难吧。比方说晴明,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能了解你,但大多数时候,你让我很迷惑。”
“唔。那么将心比心,别人也很难了解博雅的心。如果爱恋的心得不到别人的了解,时间一长,就会生成怨念。简单地说,就是中了名为爱恋的咒。”阴阳师这样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刚才那枝竹叶。
“等等,为什么又说到了咒?”如堕云雾中的武士突然醒过神来。“刚刚的话题好像是和歌……”
“因为和歌其实也是一种咒,对于爱恋来说,和歌是可以消解怨念的咒啊。”晴明笑容可掬地说。
“呃……”博雅果如所料地皱起了眉头,竭力思索。每逢说到咒一类事情,武士就是这么一副不知所措的困惑表情,而阴阳师,如果用一点比较恶意的揣想,应该是暗地里以此为乐,并乐此不疲的——当然,倘若有人当面点破的话,他必面不改色地予以否认。
蜜虫正忙着在庭院里采摘红叶。疏密有致的姿态、鲜艳如火的颜色,被撷下来插在细长的白瓷瓶中。就在此刻,她突然抬起了头,似有所觉。
“有人来了。”
轮到晴明皱了皱眉,放下酒杯。酒兴正浓的时候被人打扰,谁都不会高兴的。即使是晴明,也不例外。在这个问题上,阴阳师甚至比大多数普通人还要任性。
“真扫兴啊……偏偏在这时候……”一道不易察觉的亮光从晴明眼中倏然闪过。“不过,这位客人倒很有意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门打开了。来者是一个女童,身穿白色汗袗,棣棠色罩衣,前发覆额,相貌姣好。她缓缓走了进来,举止大方优雅,不象这个年龄的孩子。
晴明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斟酒,就象什么也没看到。女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木匣,放置案头,随即便转身向门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片言只语。
“嗳?怎么回事?”眼看着女童的背影消失,博雅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好友。
“那个啊,”晴明微笑。“并不是人,是式神。”
“式神?”
“对。是用意念操纵着的式神。”晴明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木匣,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又随手将它合上。“果然是件麻烦事。”阴阳师不动声色地说着,然而表情之中,却丝毫也见不到“麻烦”的影子。
“喂,打哑谜可不行!至少得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吧?”
“不用着急,时间充裕得很,路上慢慢再说也不迟。”
“要出门?”
“嗯。”这句话刚出口,武士立刻站了起来,迈步就向门外走去。
“等等,你在干什么?”
“不是说要出门吗?”
“是啊。那么你知道要去哪里?”
“呃……”突然发现自己漏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博雅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可你知道……晴明知道的话,不就行了?”
“……说得也是。”听到这个不假思索的回答,阴阳师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站起身,行过博雅身侧,随即回过头来。“不过,至少得让知道答案的人走在前头。”
“……”
“一起走吧。”
“好。”
“走。”
“走。”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到底……”一上牛车,博雅便迫不及待地再次问起。回答他的是“啪”地打开的木匣。
“嗳?”木匣里静静地躺着一枝枯干的抚子花,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嗯。”
博雅好奇地拈起了那朵花,左看右看。“一朵花而已,没什么特别嘛。”
“特别的并不是这朵花,而是它的主人。”
“是谁?”
晴明看了他一眼,却没有作声。
“对不起,失礼了。既然你不想说……”
“不是不想说,”阴阳师微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九卷 竹上秋霜
牛车在一处官邸前停了下来,晴明刚刚从车中探出头,官邸内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了一个人来,五十多岁年纪,须发已经花白,脸上神色惊慌不已。
“晴明大人!”那人叫道。“出事了!”
“这不是幸永先生吗?”博雅定睛看去,不禁叫了出来。来者名叫前川幸永,是典药寮的医药博士。
“不要着急。”晴明说道。“现在的情形如何?”
“到处都找不到……唉,我真是昏昧,早知道便阻止她与那人的往来了。如今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晴明大人,我辜负了你的请托!”
“不能怪你。”晴明温言说道。
“说起来全是我的责任。正是因为知道不能轻忽,所以对她保护太过严格,一直将她笼闭在家。她只有十五岁,而且活泼任性,心中自然存下了好奇的念头。这次离开,多半是受了那人的蛊惑。”
“嗯。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有。”幸永忙不迭地应着,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晴明拿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清秀稚嫩的笔迹写着:“父亲大人钧鉴:女儿随若野君出游数日,月圆前后,定当归来。”落款处用淡墨画了一枝细竹。
“真是百密一疏,这个若野,原是我妻子娘家的子弟,平素游手好闲,却画得一笔好画,内子便令他前来教授这孩子,也是管束他的意思。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在外面狂赌无度,将他训斥了一顿,要将他赶走。谁料想他怀恨在心,不知用什么方法挑动了这孩子的心,竟将她拐走了!”幸永捶胸顿足地说道。
“若野的家在什么地方?”
“在下鸭川一带。不过我已经派人到他家去过了,他没有回去过。”
“嗯。”
晴明将那幅绢帕托在左手中,右手两指置于唇上,轻诵咒语,片刻之后,把绢帕收入怀中。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晴明的语气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可以让人安定的力量。“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去吧。”
“那么,一切拜托了!”幸永感激涕零地躬身为礼,目送两人的牛车匆匆离去。
“原来这次是要去拯救幸永先生的女儿?”博雅在车中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对。”
“……还是不对。”一贯粗枝大叶的武士这次却突然细心起来。“刚刚好像听见幸永说道,辜负了你的请托。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为这个孩子推算过命盘,她在十五岁这一年将有灾祸,所以曾经嘱咐过幸永要小心。”
“是这样啊……”博雅欲言又止。
“嗯?”
“嗳,总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
“是啊,晴明的态度……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
“呵呵,博雅。有的时候你还真让我吃惊啊。”阴阳师安闲地笑着,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牛车停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还没有下车,一群乞丐便围了过来,穿着褴褛的衣衫,眼神呆滞,伸长了肮脏的手。手臂一律是细瘦的,仿佛只被一层皮包裹着,随便一拎就会折断。
“大人老爷,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是啊是啊,三天没有吃饭啦!”
“日子难过啊,老爷您帮帮忙吧……”
此起彼伏的声浪围住了两人,弄得博雅不知所措。他刚刚掏出了随身的钱袋,为首的一名乞丐突然一把抢过,接着一群人一哄而散,转瞬之间跑得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踪影。
“怎能这样!”博雅目瞪口呆地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么,”晴明泰然道。“就是平安京啊。不过是另一些人聚集的地方罢了。按照对绢帕施咒的结果,她应该在这一带。”
“什么?可我从来……”
“嗯。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也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牛车在晴明身后缩小,恢复了纸片的本来面目。他将纸片纳入怀中,说道:“走吧。”
路的两旁看上去就如同是地狱的景象。脸上涂着妖艳脂粉的游女拦住过往行人,说着挑逗的言语,希望找到自己的恩客;醉酒的汉子挥拳打倒躲避不及的老人,剥走他身上的衣服;被抛弃的死婴躺卧在路旁,腐烂的脸上聚集着成群的青蝇……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臭气,一阵阵令人作呕。
“天啊!”博雅背过身去,猛地喘了口气来。“太可怕了!”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平安京中有如此之多的怨灵了吧?”阴阳师一如既往淡淡说道。就在此时,他们的去路被两个身材巨大的人拦住。
“嗨,看样子,象是两位老爷呢。”其中一人说道。尽管已是秋凉,他却只穿了一条兜裆布,精赤着身子,露出横肉丛生的胸脯。脸上也是一块一块的疙瘩肉,嘴里喷着酒气,看上去更像是鬼怪。
“胡说……大人老爷可不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另一人似乎醉的更加厉害,如此答道。“要是他们来了,别说衣服,连一张完整的皮都不会留下的。”这两人的个头都出奇的高大,博雅的个子已经不小,那两人却比他还要高出一头。
“喂,雄二兄弟,”先头说话的那人象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似的,用一只满是泥垢的手指着晴明的鼻子。“这小子的脸皮真白,比你那个姘头的胸脯还要白上几分。该不是抹了粉吧?不然就是娘儿扮的?”
“岂有此理!”听那人如此侮辱晴明,博雅不由得大怒,同时试图抽出佩刀。但他的举动却被晴明拦下。
“我来找一个叫若野的人。”晴明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你们知道他的下落,请告知;不知道的话就让开吧。”
“找人?”两人互相望了望,爆发出一阵哄笑。“上这儿来找人的倒不多见啊。”名叫雄二的人说道,而他的那个伙伴则伸出一只手来,挑衅似地去摸晴明的脸。
手在离晴明面孔尚有数寸的地方停住了。脸上不屑的轻佻笑意突然凝固,紧接着面孔逐渐扭曲,“啊”地一声大叫,忙不迭缩回了手,然后奋力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边叫道:“蛇!蛇!”
“喝多了吧?”雄二看着同伴,不满地嘟哝道。“什么也没有啊。”
先前那人定睛望去,手中果然什么也没有。面前只有那个穿着白色狩衣的人,微微挑起眉毛望向自己,面上表情无喜无嗔。
“见鬼!刚刚我明明看见手里多了一条毒蛇……”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晴明站立之处扑过去,看上去就好像两座小山,将阴阳师身形完全笼罩在内。
“晴明!”博雅大吼一声,刚准备冲上去,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满地尘土飞扬,两个庞大的身躯已经撞在了一起,倒在地上。而阴阳师站在离他们一尺远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用扇子挥开空中的尘雾。
“妖怪!妖怪!”两人从地上爬起,瑟瑟发抖,拔脚便想奔逃,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捆在了一起,分毫不能动弹。
“说对了。”晴明悠然道。“我正是蛇妖化身,特地来向若野寻仇。如果找不到他,就拿你们顶替。”
“不不不!”雄二一边叩头如捣蒜一边结结巴巴地道。“我知道若野那小子在哪里!他就住在河边柳树下那间茅屋中,两天之前,刚刚拐了一个女人过来,正在找人脱手呢!”
“既然如此,那就带我去。找到他我就放了你们。如果找不到……”晴明摊了摊手,表示“那后果你们知道”。
于是两人一瘸一拐地搀扶着行走,一人迈左腿,一人迈右腿,再同时拖动中间那两条被咒缚捆绑在一起的腿,带着晴明与博雅直奔河边。那里果然有一间小小茅庐,依傍在柳树旁。博雅抢先一步,撞开了房门,但屋内却是空的。
“啊,不关我们的事……”雄二几乎要哭出来,指天誓日地说道。“昨天还在这里见到他……”
晴明没有理会这两人,直接奔向河岸边。那里的柳树上有一道明显的凹痕,原来应该是系着小船的地方。
“糟了,”晴明脱口而出。“一定是过了河。”
“没关系。这河不算宽,我们可以游过去。”
“唔……”
“怎么?”见到晴明突然现出了少有的为难神色,博雅不由得奇怪。
“问题是……我不会游泳。”阴阳师老老实实地说道。
“呃……原来晴明也有不会的东西吗?”习惯了自己的朋友无所不能的博雅,此刻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一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