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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还是死去,有什么分别?”
“也许有吧。”
“能有多大?同一张纸的正面与反面?”
印象中这是一种罕见的说话方式。通常情况下,这个人就像藏在鞘中的利刃,看上去华丽圆熟的外表,却有异乎寻常锋利冰冷的心。然而此刻,刀锋在外;甚至可以听见出鞘之时那一声锵然。
“至少对于别人来说,会有所不同。”
慎重考虑之后,我如此作答。对抽象问题展开讨论向来不是我之所长,而在他,则驾轻就熟——我和他,本非同一个世界中的人物。
“是吗……”
这一声过后是长久的沉寂。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斜倚着廊柱,将端着酒盏的手放在曲起的左膝之上,目光散漫地看着空中的繁星。夜已经很凉了。
“看见那些星了吗?”
“哪颗?”我顺着他的手望去。
“北斗的斗柄,分别叫做玉衡、开阳、摇光。当它们向着东方的时候,春天就要到了。一年四季,就这样在东西南北中轮回着。”一丝微笑在他的眼中闪烁,折射出清冷的星光。“是新的一年啊。”
“原来如此。”我想起了他的正职——阴阳寮的天文博士。
“这一颗星与那一颗星,看起来如此接近,却永远不能够到达。哪怕走过亿万年的时间,耗尽生命中的光线,你所能够见到的距离,仍然是那么远。”
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一些,他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生而孤独的命运,没有人可以改变。”
我默然。想起了某个只有我和他两人知道的秘密:名为源博雅的武士事实上不过是一个咒语;更确切地说,是这个名字叫做安倍晴明的阴阳师在无聊生涯中制造出的刍灵。自始至终,他不曾存在过:不曾活过,不曾来过,自然,也不曾去过。
——这世上,本没有这一个人啊。
“观看星象有很多好处。”他继续说道,没有理会我的沉默。“抬起头来,便有无边的苍穹笼罩,令人顿觉己身渺小,如恒河之沙。而那些苦恼着的人世、骄矜着的欲望,都可以置之一旁。”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里确实闪现着一些可以被称为光彩的东西,如同灰烬里的火星。
“连同那些事吗?”
火星黯淡下去了,他低垂下眼睑。
“是的。连同那些无能为力的悲伤。”
微凉的风中传来桂花香气。不知道它们出自何方,然而我却清楚地知道它们一定存在着,就象此刻的我一样。总有些东西要被埋藏,或埋葬。
“打扰了。”倦意越来越深,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
“是你吧?”
突如其来的对话让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微笑。惯常的、如同铜镜中影像一般模糊的、嘲弄的微笑。刹那间我明白了他的所指,尽管处身在一个自己不能控制的故事之中,我的谈话对手仍然拥有超乎寻常的敏锐。
“那个人……那个要我活下去的人,是你。我是你行将离去的梦境、无法割舍的前尘、不肯死去的愿望,这就是你不希望我消失的真实理由吧?”
“没有的事……”几乎是一种本能,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却没有争辩,只是凝望着我身后。
“看。”
他低声说。我转过头,刹那之间瞠目结舌:就在我的身后,一条幽深黑暗,浩淼无边的河川从天际顺流而下,平静的水面下是汹涌如血液一般的暗流,仿佛随时可以将人吞噬。水上漂浮着难以计数的刍灵,发出飘忽不定的光,照彻这夜的黑暗。光和影在这瞬间升起又幻灭,交错纷呈,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嗒”地一声轻响。悚然回头,在几案的另一侧,早已失去了阴阳师的踪影。清风吹过,一张剪成人形的纸片缓缓飘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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