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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伴们!”麻脸小伙子大叫起来,“我们沉睡的王子已经醒了。你给廊卡挂电话,把负责人叫来,他说过这个小伙子一定会清醒过来。”
“打住,伙伴们,”伊戈尔低声地说,“虽然我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我还不会很好地考虑问题。我们躺在哪儿?飞机不会飞到这里来吗?”
“安静些,年轻而无经验的水手们!”角落里的庄重的男中音说,“应该了解一个士兵,他有一个多月失去知觉了。放心吧,你躺在莫斯科近郊,飞机不会飞到这里来。凡是在车臣挖出来的士兵都会运到这里来,可见没有什么敌机飞到这里来。而现在,我想,你应该睡觉。”
一个年轻的护士跑进来,惊慌失措,她整理一下伊戈尔头顶上方的某种装置,他现在才感觉到,他的头部给电线缠住了。有个男人蓄有小胡子,系着领带,快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的罩衫的衣领不知怎的竖起来,这个男人不像个医生,却像个影片男主角。
他走到伊戈尔的床前,望了望他的眼睛,说道:
“你好,伊戈尔。这样吓唬人不好,不好。我不怀疑你,这么健壮的小伙子打仗是不会投降的。而另一些人则准备取消你的给养。”
“您好,医生,不应该取消给养,我得吃饭。”伊戈尔说。
“好得很,举起你的两只手。”
伊戈尔举起了手。
“你仔细瞧瞧自己的手掌,你看见手掌么?深深地呼吸一下,然后从容不迫地吐出一口气。头不痛吗?请你告诉我,伊戈柳克,你自己觉得怎样?我很想看看你,有没有气力,想不想睡睡觉,那就推迟到明天?”
“医生,由您来决定,我没有毛病,左眼看不清,其他都正常。”
“啊,我的宝贝,眼睛不是心脏,也不是大脑,论道理,眼睛有时看得更清楚,有时看得不太清楚。那么咱们同去体检吗?”
“不然的话!”伊戈尔微微一笑,“您不会送我回去吗?”
医生大笑起来了。
“他们赏给你奖章,但你直到死才停止战斗。护士,把斯美尔诺夫送到检查委员会去,我们看一看,他的螺丝帽配螺栓是否还合适。”
他们把伊戈尔放在双轮车上,送他去体格检查,开始治疗。
伊戈尔·斯美尔诺夫的生命脱险了,但是健康情况很复杂。弹片炸掉了他的阴囊,这个小伙子变成阳萎患者,无论外科医师们怎样自作主张,但是毫无办法。他们暂且不把这种病情告诉伊戈尔,而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治疗他所遭受的震伤。左眼的视力仅留下百分之五十,但这还不是主要问题。极小的弹片卡在大脑中,没有触及极其重要的神经中枢,他们决定不冒险,不做环锯术,不取出弹片,等候机体本身发挥作用,也许各部分都能愈合,这样的病例是常见的。伊戈尔的病有时会突然发作,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过了个把钟头,他渐渐睡着,渐渐恢复知觉,觉得自己很正常。神经学研究所可以不很费劲地克服这种问题,但是在那里存在著名次,他们首先给生命垂危的病人动手术,所以像斯美尔诺夫这样的病人,研究所不会接受,他们都说他还活着,无生命危险,谢天谢地。
使伊戈尔备受摧残的还是同一个恶梦:总统面露微笑,用指头吓唬别人。伊戈尔经常想到,如果总司令履行自己的天职,如期地使他们复员,那么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故的。
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复员兵士突然来见伊戈尔,在他的铺位旁边坐下,低声地问:
“伊戈尔·斯美尔诺夫吗?”
“嗯?”伊戈尔警觉地望着。
“你母亲到过车臣找你吗?”
“她到过,但是流弹把她打死了。”
“她也到过我那里,”士兵垂下头。“他们在我们面前胡闹,他们的公共汽车射击我们停在马路上的坦克,他们决定,战斗员们要调到新的地方去,法西斯分子还没有辨明方位,便直接瞄准,射击了两次,什么都给粉碎了。如果我走到白发苍苍的肥佬面前,我准会亲手掐死他。的确,我只剩下一只手了,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应付自如。是的,我听见人家说,你已经失去一个睾丸了。你将来可以生活得很好:只有一只眼睛,身有震伤,失去了睾丸。士兵,你考虑考虑,有人对一切有过错。他跟自己的人民开战,叫我们去送死,而他自己却觅食饱肥,还用指头吓唬人……”
当这个士兵说到指头时,伊戈尔想起面露微笑的叶利钦,他的疾病又突然发作了。
时间过去了,当军医院里出现了一个约摸五十岁,显然是来自上层的男性军人时,伊戈尔已经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尽管那男人穿着一身便服,但是伊戈尔那训练得灵活的眼睛猜中了他是一名指挥官。这人就是中校谢苗·彼得罗维奇·福金。
伙伴们说过,好像这个男人在寻找儿子,另一些人肯定地说,他儿子在格罗兹尼阵亡,这个男人帮助军医院去领取医药贷款。两天之后福金在伊戈尔的铺位旁边坐下并且说:
“你好,伊戈尔,我叫谢苗·彼得罗维奇,我也是孤儿。我熟悉你的历史。结果糟得很,但是,伊戈尔,反正应当活下去。”
“活下去吗?”伊戈尔苦笑一下,“靠我的抚恤金还不能生活,只能把一顶便帽放在脚边坐在地下过道里。但当我的外表是这个样子,谁会向我布施呢?哪怕明天投入战斗也好。”
“你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我和你一起想必有可能赚到香肠夹心面包,你我都是一个人,两个人加在一起就形成一种动力。”
强而有力的神秘的中校福金了解到了伊戈尔·斯美尔诺夫在车臣战争中被弹片炸伤的情况。中校认为,弹片还未能飞到目的地,不过它能够飞到并且击中目标,这就需要有一个精明能干的领导军事行动的人。
五月间,莫斯科变得像夏天那样炎热。古罗夫忍耐不住炎热的煎熬,时常坐在凉爽的办公室里,给他自己找借口,不到城里去,而当外出时,就请斯坦尼斯拉夫用汽车顺便把他带去,好像他没有自己的汽车或许是不会开车似的。
他和巴图林建立联系是很困难的。古罗夫不想去施加压力,而少校装作不了解情况的样子,显得稳重而宁静,但他一点一滴地泄漏有关福金的情报。密探很有耐性,他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每一点情报,到四月底以前他对中校,对他的性格和习惯已有充分的认识,甚至对他的意图也有局部的了解。古罗夫打听的情况愈多,他的信心就愈充足:他很正确地选择了一个对象,外表谦逊的福金中校今天比部长、助理和将军们更强而有力。密探已经明了,福金在酝酿阴谋,巴图林不是“六点”,而且显然不是王牌,但是除他而外,谁能帮助福金,加入他的分队,中校的目标何在,古罗夫没法断定。
福金和尼古拉·阿连托夫亲近起来,借助他结识总统候选人叶夫兰皮·杜波夫,并且经常和他会面,杜波夫根据各种不同的社会学测验继续不断地得分,但是他很绝望地落后于两个领袖,以致于谈论杜波夫是总统宝座觊觎者一事被认为是不严肃的。
古罗夫有时会去戈尔斯特科夫之家,他们总是高兴地、真诚地、热情地接待他。尤里雅经常给他挂电话,而在两周前她在双生子保镖的伴随之下忽然坐飞机来了,戈尔斯特科夫根据古罗夫的描述不难认出他们是列夫·布尼奇的两名战士。
尤里雅显得妩媚多姿,不引人注目的均匀地晒黑的肤色,清澈的双眸,轻盈而利落的动作。但是母亲和父亲都觉得,女儿同他们疏远起来,她打量他们无异于打量陌生人,她把自己的住宅看作旅馆里过夜的客房,该告辞了。
但是父亲和母亲很满意她的外表和健康的体魄,以致于不很注意她的其他特点。当他们开始劝她暂缓启程时,尤里雅坚定地说:
“医生只准我回家待两昼夜,我考虑到这段路程和时间上的差别,才赶紧动身。我在你们这里觉得憋气,我住在原始森林中,离我那有凉台的平房不远的地方,有只母熊带着两只小熊安置下来了,想必它会感到寂寞。”
“女儿,你在那原始森林里成天价做什么呢?那样真会发疯的呀!”
“在这个地方才会发疯啊。在原始森林中倒不会发疯,那里很有意思。我有一个想法,也许是继续深造,但是不在莫斯科。我秋季入学,然后让我们看看,也许我要调到那里去。”
古罗夫听完戈尔斯特科夫一家人的讲话,微微一笑并且说:
“就是说,左保镖和右保镖访问了莫斯科。你们喜欢他们吗?”
“很喜欢!”尼娜·季美特里耶芙娜甚至举起两手,轻轻一拍,表示喜悦,而主人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两个好孩子,只是太沉默,像一对哑巴。”
“男孩子们,”古罗夫诉苦,“他们当保镖,但是一般地说,他们都是以战斗为职业的人。他们具有高度的职业技能,关于这种人的情形我所知道的不外乎如此,不过由于职业关系我也见识过许许多多这样的人。”
女主人高兴得叫了一声,戈尔斯特科夫蹙起额角,并且说:
“列夫·伊凡诺维奇,您的工作有进展,还是停滞不前呢?”
“恰恰有进展,但是用眼睛估计不出来,进度太慢了。我遇见一个很聪明、很谨小慎微但极端危险的人。我向您保证,您的钱用得及时,没有白费。”
“钱呀!”戈尔斯特科夫挥挥手,“这是世界上最便宜的东西。他对谁最危险呢?对我,对家庭还是对政治家们最危险呢?”
“我对这个问题绞尽了脑汁,暂时还没有确切的回答。我坚信,在最近时间内我准能得到答复,那时候我和您,尤里·卡尔洛维奇,会一次面,决定以后的对策。我一个人对付这个人,可以说力所不能及。”
“您不能胜任?啊——啊,等一下,也许我们两个人能够战胜他。”
“我们还抱有一线希望。”古罗夫点头行礼,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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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古罗夫的侦察员们正在从事一项必需而又令人很失望的工作。他们监视福金。有可能取得某种成果,假使古罗夫不发出坚决的命令:
“伙伴们,你们瞧瞧,你们正在监督我。一举一动不谨慎,全部工作都成泡影了。如果他突然改变方针,急剧地转弯,那么你们马上放弃他,从出发阵地开始活动吧,每天都要调换汽车。”
在莫斯科,在街区汽车运行的条件下,侦察员们考虑到古罗夫的命令都能够坚持着监视福金,每昼夜长达三十分钟。他们知道,他住在哪个地方,在哪个地方工作,更喜欢在哪些饭店用午膳,于是从这些地方对他进行监视。但很快就被迫放弃,因为福金机械地接受查验,未曾揣度他身后是否有人监视他。
“他反正会落到手上来,”古罗夫重复地说,“他一定有秘密约会,以后有一次他忙着去做事情,准会把您领到目的地去。”
伙伴们疲倦地、失望地点头,一面继续工作,忽然间——这类事情总是忽然间发生的——走到莫斯科近郊军医院。福金在这个地方毫无办法。但当第二天侦察员们不监视福金,而是在军医院门口等候他的时候,这名中校又出现了。
格里戈利·达维多维奇·柯托夫是个魁梧的、干瘦而笨拙的犹太人,他俨然像一个侦察负,正如看管院子的女人俨然像芭蕾舞女演员一样,他加入了红十字会。他在那些和官僚们进行绝望的斗争的母亲委员会里查明了,有谁经常在军医院进出,并且说,他掌握一些为伤员收集的资料,有两个妇女的儿子都病卧在军医院里,他混在她们一起毫不费劲地钻入了铁门,从那些不太纠缠人的女护士旁边平安无事地走过去了。
两天以后格里戈利·达维多维奇在军医院里已是自己人了。因为他未曾以无名账户捐款,这类捐赠皆凭无名地址寄送,下落无着,他从自己荷包里取出钱来并且低声地问道:“我能具体地帮点什么忙?”女护士们很快就赐以青睐。侦察员有时候会违犯一些无关紧要的规定,而主任医生完全不予以理会,他经常购买水果、香烟,五一节时捎来两瓶精美的樱桃甜酒。一瓶馈赠与女护士们,另一瓶顺便“丢”在伊戈尔·斯美尔诺夫所待的病房里。密探要查明中校福金倾心于这个病室是不困难的。伤员们把柯托夫称为“达卫多维奇”,喜欢他并且把他看成是有点令人打喷嚏的人,他们都认为他的儿子在车臣阵亡了,只是这个人不愿意提及这件事而已。
“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