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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人民的,今天上午的政府常务会上,他已把自己的雄伟目标加紧了落实,他要使一个经济平平的市成为一个经济强市。他为此制定了落实的措施,他下了决心,五年内使汴阳市的综合经济实力赶上河东省的省会。河东省是钟南省的“邻邦”,是全国名列前茅的经济强省。为工作,他一直在尽力。他与陆雯的关系,那是个人的事,他没有因为这种关系影响工作,也只是在夜深人静反思往事时,会萌生对不起女儿萌萌的感觉。他没有把应该给萌萌的温情完全给予她,毕竟时间有限,做一个市长,百事缠身。唉,没办法,甘蔗哪会两头甜。舍不得情人,又想要家,一个人哪里有分身术。对这种格局,情人、女儿、妻子与他的关系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一直在寻觅着一种恰当的模式,以期三者之间,与他之间均能和谐共存、和气相处。但是,至今没有发现高招。那就得过且过吧,只是得注意点、小心点、克制点。尽管这样很累,也很苦,但毕竟累里有趣,苦中有乐啊。
汽车开至洪谷山下时,是下午四点半钟,真快,他们是午间一点钟上路的。由于旅游事业的开发,这里新建一家“洪峪宾馆”,说是宾馆,只能算作旅店,设施十分简陋,这些对陆雯和栗致炟并不重要。汽车开进宾馆后院的停车场,陆雯让栗致炟在车里等着,她去办订房手续。惠顾宾馆的人很少,也许是因为洪谷山的名气还未被炒作出来,也许是这里的设施尚不到位。只用了十分钟,一切手续就办妥了。这时离天黑下来至少还有三个钟头,时间对他们太宝贵了,不能在这简陋的宾馆空度这么多时光。一位长者告诉陆雯,从这地方进洪谷山,走至新开发的荆浩隐居处也就是十多里地。两个人稍一商量,就决定轻装简从,奔走进山了,十多里地,也就是一个钟头。
虽然立夏已十多天了,山里的气温却依然凉爽,特别是走进缓缓向上延伸的曲折的山道,阵阵山风像从天而降的柔柔细雨,轻轻地抚摸并沐浴着进山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陆雯回头看一眼栗致炟,故意开玩笑地说:
“还是你有经验,这样的全副武装,不仅是保护了形象,还能抵御山里寒气的侵袭,佩服,佩服。”
二十四
栗致炟知道她的意思,来时带的风衣、墨镜、太阳帽、旅游鞋都用上了,真可谓全副武装。这身打扮,即使偶然遇上个认识市长的人,也会令对方不敢贸然相认,因为他能被人看见的真实容貌太少了。特别是一双眼睛,被偌大的深茶色的镜片覆盖得连眉毛都看不见了,还有那帽子,将整个脑瓜来了个“盖帽”,还有那藏蓝色的风衣,把整个身躯裹罩得没了一点线条,就是熟人,谁敢贸然叫他一声栗市长。何况,到了这地方,哪里会有熟人。栗致炟清楚,他的熟人才不会到这“穷乡僻壤”来休闲览胜呢。就是有这种兴致,他们要去的地方无论名气和设施,都比这里大多了现代多了。他之所以备上这些衣装,理由是山里寒气大,不像城市。城里姑娘们都穿上裸露着大腿的超短裙时,山里人还在奉行着“春捂秋冻”的老习惯呢。因为在山里初夏与暮春没有什么差别。他说这理由,陆雯只相信一半,那一半他俩都心照不宣,那是怕万一有人认出市长的真实面孔……不过,两个人很一致地认为,应该尽量地去避免这种万一,去预防这种万一的出现,只是两个人都不说透而已。可是,陆雯的这句玩笑话,却提醒了栗致炟,他看着衣装单薄的她,特别是她那仅以长筒丝袜包裹着的一双修长匀称的玉腿,真担心她会受寒着凉,就顺手脱去外罩的风衣,不容姑娘拒绝地搭到她的肩上,并拉她停住脚步,帮她穿好风衣。陆雯却有些不乐意地又似撒娇地说:
“看你把我打扮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了,就是哭丧的人见了,也要破涕为笑哩,嘿——”
“嘿嘿——你成什么怪物,我都喜欢,小雯,明白吗?什么叫爱不释手?怎么解释这个词?”
“栗致炟与陆雯的关系,就是爱不释手,回答得对吗?嘿——”听见栗致炟叫她小雯,她知道,这时候的男人已经来了激情,栗致炟的激情来得并不容易,它必须有特定的安逸幽静的环境,还必须是在两个人的世界。一般场合,他叫她陆雯,只有到了忘乎所以的时刻,他才会把陆姓省去了,只是动情地叫她“雯”。在这条前不见人,后也不见人的山峦小径上,他俩压抑良久的个性渐渐回归自然了,特别是栗致炟。
“回答正确,为小雯加十分,哈哈哈哈——”
“哈哈——”
两人都爽快地笑起来,随着笑声,两个人手拉着手地向上攀登。山的坡度不大,只是缓缓地向上延伸,大部分路段是用石块砌成的台阶,小路一侧是一条叮咚叮咚地唱着歌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由上而下地流动着,只是这溪流很不规则,正在小路左侧涌动的泉水,霎时间就跑到了小路的右侧,当然,它肯定是从路面下潜流到那一边的。过一会儿,它却又返回了左侧。小溪就是高出地面,也让人看不清它的全部面目,因为有的是叫不出名字的小草、灌木、野花、小树与它做伴,遮掩着它柔美的身姿。与溪流为邻的是无人修剪和养护的天然草坪、成片的不规则的树林。大约走了一个钟头,陆雯就脱去了那件与她身材很不协调的风衣,栗致炟接过这件变成累赘的东西,两个人都已浑身是汗了。可是,这时的气温比刚才还低。从路标上看,箭头清楚地指向“荆浩作画和隐居处”。看来,目标已不远了。地形在悄然地变化着,拔地而起的峰峦不期而至,层峦叠嶂的山体绵绵无边,耸立千仞的石壁盛气凌人,郁郁苍苍的深谷神秘莫测。一对情侣已经不是在寻觅美景,而是早已被美景滋润、沐浴和陶冶。他们在画卷里漫行,画卷在他们面前慢慢铺展。造物主鬼斧神工的绝妙“雕塑”、大自然的魅力让这对情侣惊叹不已。荆浩隐居处的路标不时还在出现,它生怕游人丧失信心,因旅途的漫长艰难而半途折返。可是,这种诱惑和指引,对全神贯注欣赏天然美展的栗致炟和陆雯都不再重要,他们已被眼前的宏伟画卷、旖旎风光吸引得不知身在何处了。初夏的白昼并不算短,但夜晚终究要来的,暮色已渐渐加重着它的色彩,光亮在慢慢退出占有的空间。还是栗致炟发现了问题,倘若继续往前寻觅,荆浩的隐居处还有多远?前边不远又出现了路标,路标依然在为执著的游人加油添力,注入信心。但是有一点是现实的,天要黑了,不要说再往前进,就是退回去,也很困难,那要趁着这模糊的夜色,去摸爬这段生疏的崎岖阡陌。
“怎么十多里地就走了三个钟头?”陆雯有点不信这个事实,十多里地尚未走到天就黑了,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实。
“你不懂,山里人说的里都大。”栗致炟比陆雯有经验,他在解释这种结果的原因。
“怎么办?是进,还是退?”陆雯已觉察,不能就这样地浪漫下去。
“是啊!进?退?”栗致炟重复着陆雯的疑问,也重复着她的思考。两个人一时都陷进一种茫然,别看他们的智商不低,知识不浅。不过,栗致炟并不慌张,他相信那句“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古语。
蓦地,远处有两声狗叫,两个人同时把目光转到传来狗叫声的方向。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往那方位迈了几步,伸长脖颈张望着。忽然,那方向有了亮光,是灯光,很可能是一盏油灯,也许是一只瓦数很小的灯泡,因为它的光线很弱,也是由于夜幕的覆盖,在浓浓的黑色中,再微弱的光亮也是能迸发出来的。两个人没有犹豫,很是默契地朝那亮光奔去。已经没有另外的好出路,只有投奔唯一有光亮的人家,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把家安在这大山腹地的图画之中。
这是一座特别的院落,围墙是用石块砌起来的,院子里的两座房子也是石块砌成的,就连屋顶,也是用石板搭成的,只有门和窗子,是用木头做的。
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有老母亲、妻子和四个孩子。他们一家见到这对“落难”的男女,热情得就像迎接贵宾(实际还真是贵宾)。全家人都从屋里跑到院里,就连原先还汪汪乱叫的那只狗,不知听到主人说了句什么,也欢蹦活跳地摇着尾巴围着两位客人,用它的鼻子闻闻陌生人的脚,又闻闻腿和手,吓得陆雯一直往后缩,主人却说不碍事,甭怕,它不咬人。男主人拉着栗致炟的手,女主人拉着陆雯的手,一道进了他们的上房。主人的老母亲双手捧着一大捧柿饼,放到迎屋的小桌子上,又去捧核桃和晒干的红枣,女主人同时端上了两碗开水。三个小姑娘,最大的十二岁,小的八岁,她们都用好奇的又是友善的眼光注视着这对不速之客,只有那个才六岁的小弟弟,嗷嗷叫着肚子饥。显然,一家人还没吃晚饭。
二十五
交谈中,客人方知道,从这里走到荆浩隐居处,还得个把钟头,不过,若是从山的那一端到这地方,就近多了。主人很热情又诚恳地说,既然是来看荆浩的,就明天好好地去看吧,那里还有好多风景呢。晚上就住在咱家,就是条件差,不能跟你们城里人家比。主人把陆雯与栗致炟当作夫妇一家人,两个客人却没有为他们的关系作任何解释。主人与客人随便地拉着家常,女人忙活着做饭。本来饭已做好,是因为有了客人,她又烧起火忙碌起来。这时陆雯突然心血来潮,拉住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要为他画张写生。孩子不知写生干什么,又有点认生,身子一直往后蹭。陆雯转身告诉孩子的父亲,说是为他画张像留个纪念。当爹的马上命令儿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小凳子上。陆雯打开画夹,只是几分钟光景,一幅速写出来了,小家伙的可爱形象栩栩如生地凸现在白纸上了,一家人传过来传过去的像欣赏西洋景,新奇、兴奋得不得了,那小家伙竟然高兴得乱蹦乱叫。
晚饭是小米粥里下了少许面条,这是太行县山里人招待客人的上等饭了,桌子上放着自家腌制的酸菜,又专为客人煮了几个鸡蛋。鸡蛋是让客人吃的,仅留下一个给了小男孩。看这情景,栗致炟和陆雯哪里吃得下,就把鸡蛋分给几个小姑娘,主人却不答应,客主就为鸡蛋的分配推来推去地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吃饭时女主人已把厢房收拾好,让老人和两个女儿搬到上房住,把那房让给客人用。
夜静了,在这方仅有一户人家的独立王国,世界显得遥远而深邃,正是农历的四月十三,洁白如玉的月亮已近乎满月了,仅是周围弧线画得稍有偏差,使本可以圆圆正正的它略有不够圆满之感。主人为客人准备的厢房是里外两间,里间摆放着简陋的木床,铺好了褥被,为了城里客人睡着舒服,女主人把放在箱子里的两个新的绣花枕头取了出来,这两个枕头一直没舍得用,十多年了,是她的珍贵嫁妆,虽然布料很是一般,但是枕头上一双巧夺天工的手绣出的鸳鸯戏水的图案,可称为地道的民间艺术品了。山里人就是这样,诚挚的心态,好客的热情,使许多城里人不可思议。
石屋四面全是石材构建的,这种石材被修整成一块块方石,只是稍加粘料(黏土或水泥),就将方方正正的石材整合得严密牢靠。在里屋一侧的墙体上,有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窗子,这是经过改造的窗子,装着玻璃的一扇木窗可以开合。此刻,皎洁明亮的月光穿透窗子,洒进小小的蜗居,透过窗子,又可窥见高悬着的圆月。夜静了,深了,夜的脚步很有节奏地默默前行,只有唱着歌儿的蝈蝈为夜的进行曲伴奏。栗致炟和陆雯却毫无睡意。这个看似平凡的两人世界,对他们两个来说却是多么的珍贵和难得,仅为这次小游,陆雯已邀请栗致炟一年时间了,栗致炟也答应陆雯一年时间了,可是每每事到临头,就有千变万化的原因成为不能成行的理由,这理由是不容置疑的,更是不能改变的。今天,终于有了这一天。陆雯激动的心情犹如烧沸的水,不能平静,不能自已,她推开窗子,使月光更完整也更充分地洒向小屋。对视着天空的月亮,她触景生情地轻声哼起了自己喜爱的舒伯特的“小夜曲”,这是一首以月光作背景的爱情曲。栗致炟被歌声吸引住了,他全神贯注侧耳聆听,进而,又像思索着什么。陆雯歌罢,看着有些沉思的栗致炟问道,此刻,你想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到一首诗,是那首唐代刘方平的七绝。
“你能记下那诗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