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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焉@sars·come-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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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晓力为茹嫣的这种仗义之举有些感动,于是对茹嫣说了一些以前不曾说过的信息。江晓力说,梁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是和他大学的一个同学,后来因为她父亲卷入林彪的案子,两人终于分手。第二个是他在工厂当技术员的时候认识的,前年得心脏病去世。据说这两次婚姻感情都不错,但都没有到头,一次因为政治,一次因为疾病。两次婚姻各有一女,现在两个女儿都在国外,小的已经结婚,大的还独身一人。不过,梁的两个女儿,都是自己奔出去的,不是他花钱送出去的,这一点,在他们那一帮子人中间,还是过得硬的。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八十好几了,在北京,跟他弟弟过。他给钱,每年还去看几次,也算是一个孝子吧。这些,我还以为他都对你说了。
  茹嫣说,我还没问这些呢。
  茹嫣也很奇怪,在这些事上,自己似乎没有寻根问底的兴趣。她不知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它正经当一回事,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眼下看得见的一切。不过她对江晓力笑着说,谁敢打听领导干部的个人隐私啊,也不知道属于哪一个密级的?
  21
  中秋之夜,果然空气能见度特别好,是近年来少有的清朗之夜。当一轮圆月从一片高楼背后升起的一刻起,茹嫣就不停地看它,没有玉兔,没有嫦娥,没有桂花树。月亮这东西天生是和薄云稀星树影花荫湖光山色小桥流水相连的,如今嵌在几道生硬的高楼间,就像一盏施工的聚光灯了。她想,幸亏古人留下了那么多咏月的诗赋,要不然,还过个什么中秋啊?
  月到中天的时候,电话响了。他说,我在楼下。
  茹嫣才发现,从入黑,到现在,她就这么耗着,啥也没干,等着这一刻。
  茹嫣上车,刚坐下就问,听说一般人见你很难?
  梁晋生轻缓地发动车,认真地说,是啊。我见我自己都很难。
  见茹嫣不解,梁晋生说,他们哪是见我呢?他们是想见一个副市长。想见这个副市长,是因为对他们来说,可能有点用处,仅此而已。你说,我成天见到的,也是这个角色,我自己见自己是不是很难?
  茹嫣大笑起来,你们会讲话啊!怎么在报纸上电视上听见的那些个话都跟换了一个人讲似的?
  梁晋生说,你真是小看人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干部,第一要素是什么?就是讲话啊。你就看看历来的经典文献,以讲话命名的就有多少?哪怕下面一个街道办事处主任,讲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不断线说上一两个小时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有的人不懂逻辑,也没有什么文采,可你乍听起来,就是那么连贯,那么有理。
  茹嫣笑得更厉害,一边说,你们这一代,和我爸那一代不同。
  梁晋生问,嗯?
  茹嫣说,他们在外面说什么话,回家来也说什么话。
  梁晋生说,这就是我们的进步了。
  茹嫣不解地问,进步?里里外外说两套话,是进步?
  梁晋生狡黠一笑,这个,我以后开专题讲给你听,学问大了,不像你说的那么难听。
  小车是往郊外开的。开着开着,茹嫣就不辨南北了。这是一条新路,两边全都是一片片新建筑群,高大的,新颖的,豪华的,精致的,西式的,中式的,阿拉伯风格的,都有。许多还有宽阔的前庭区。路上没什么车,街边没什么人,空旷得有些不真实。月光下,远远望去,像童话中的一个王国。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1)

  茹嫣问,这是哪儿啦?
  梁晋生说,不知道这儿啊?看来我的宣传工作没做好——我们市著名的新区啊!科技,教育,文化,以后这儿就是大本营,将是我们城市最值钱的地方。
  在一处绿化得很好的街心花园,车向右拐,进入一片别墅区,间或也有一些四五层的公寓洋房,有的亮着灯,鹅黄的、蛋青的灯光,从那些穹型门窗或大片的落地玻璃后面散射出来,很神秘的样子。再往前开,远处泛出一片闪烁的银光,是一片湖水!一条便道一直通向湖边,快到的时候,两扇铸铁雕花栏杆门挡住了去路,一个门卫从小房中出来,隔着门栅栏看了看梁晋生的车牌,打开门。
  茹嫣问,认识你的车?
  梁晋生一笑,可能吧。
  茹嫣想,当市长也有当市长的不自由,到哪儿都会被人认出来呢。不知道明天别人会说些什么,梁市长昨天夜里带了一个女的到湖边去了。想到这里,心里就怪怪的。
  梁晋生猜出来茹嫣在想什么,笑笑说,怕别人认出来?市长就不过自己的日子啦?看来,我以后得买一台自己的车。
  茹嫣笑笑,不语。心想,也是个人精呢。
  进去之后,梁晋生沿湖边小道往偏远处开了一会儿,在湖滩边一块礁石前将车停下。茹嫣推开车门仰面一望,皓月当空,又大又圆,一眼看去,桂树玉兔啥都有了。茹嫣像小女孩一样叫了一声,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月亮啊?
  梁晋生笑笑,打开后车盖,掏出一些物件来。
  茹嫣说,都说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看来还是有依据的,你看这高尚区的月亮就是比咱那儿圆。
  梁晋生说,空气好一点,视线开阔点,参照物小一点,看起来就大一点圆一点,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今年的中秋晚会,要到这儿来开,一定有意思得多。
  梁晋生从车后盖里拿出来的东西是一张塑料布和一只纸箱。他在沙滩上铺开塑料布,打开纸箱,取出一些吃食:两个小巧的月饼,几根香蕉,两个苹果,几袋小点心。又拿出两只纸杯,一瓶干红。他一一拆开,装盘,给两只纸杯里倒上小半杯酒。
  梁晋生做着这野餐准备的时候,茹嫣快快来到湖边,微风轻浪,湖水缓缓地拍打沙滩,月光在湖面上洒下一道道粼粼波光,让人心旷神怡。茹嫣蹲下身子,轻轻撩拨湖水,竟有一种少女的感动涌上心来。
  梁晋生弄好了吃喝一套,也来到湖边,弯下腰,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摩娑,像农民打量自己的庄稼粒儿一样。
  梁晋生说,漂亮吧?
  茹嫣说,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心里就哼起大学时代那首台湾校园歌曲: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梁晋生说,这沙滩是人造的。
  茹嫣惊讶得叫了一声,人造的?这么大一片沙滩?
  梁晋生说,你什么时候在我们这儿见到过沙滩?我们的湖坡都是淤泥呢。这些沙,都是从海边运来的,几十节车皮,一千多公里路。
  茹嫣说,都成黄金沙滩啦!
  梁晋生说,你真会说,就是叫黄金沙滩。这湖水是我们现在仅剩的几块无污染湖水,夏天我带你来游泳,比北戴河还好。
  梁晋生和茹嫣在塑料布上坐下。
  梁晋生端起纸杯说,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茹嫣笑笑,轻轻与梁晋生碰碰,谢谢,让我看到这么好的湖水这么好的月亮。我都不记得上一次见到它是什么时候了。
  梁晋生说,其实它天天在那儿。
  茹嫣觉得梁晋生的话里有话,但没去接它,转了话题说,别人会想得到你这样过中秋吗?
  梁晋生说,不会吧。跳舞唱歌打麻将,打保龄球泡桑拿,这是现在官员们最日常的夜生活。
  茹嫣问,你也这样?
  梁晋生说,常常这样。
  茹嫣问,也打麻将?
  梁晋生说,偶尔,应酬一下。有几个是真喜欢。
  茹嫣问,你喜欢吗?
  梁晋生反问道,喜欢我会到这儿来吗?自己带吃的喝的,自己开瓶自己倒酒?
  茹嫣问,你觉得自己开瓶自己倒酒很麻烦吗?
  梁晋生笑了,在那样的地方,你是不可能自己去做这些事的,你要做了,那些服务小姐要挨领班的骂,说不定还会丢饭碗。所以,今天我得谢谢你,让我过了一下常人的生活呢。
  茹嫣突然问道,以前,你和你妻子有过这样浪漫的中秋之夜吗?
  话一出口,茹嫣就忐忑起来,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一点,赶忙补了一句说,对不起——
  梁晋生倒很自然,淡淡一笑说,没有,从来没有。不是我不爱她,也不是说我每个中秋都忙得分不开身,是我没有意识到,有一天我会没有机会做了。
  梁晋生的话,触到茹嫣的痛处,一下心情坏了起来,含含糊糊说,是这样。
  梁晋生说,不忌讳我说前妻吧?
  茹嫣觉得自己要哭了,喃喃说,是我先问的。
  梁晋生说,她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茹嫣说,我也是。
  一时间两人都无语了,听不远处的湖水扑岸声。
  月亮偶尔躲进淡淡的薄云里,又慢慢飘移出来。茹嫣想起那首优美又有些忧郁的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少年时,她唱这首歌,却从来没有唱出过快乐,觉出的就是一种怅惘。她几次克制自己,但还是将这首歌哼了出来。哼了几句,觉得有些难为情,打住了。
  梁晋生说,唱啊,我刚才也正想起这首歌呢。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2)

  茹嫣说,不唱了,我好多年没唱歌。小时候,爱唱歌,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自己哼哼,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唱。
  天高地阔,又在湖边,就有一些凉意了,这凉意添了些许凄婉的意蕴。本原是一次高高兴兴的湖边赏月,不知怎么会伤感起来。茹嫣想,中秋其实是一个容易让人伤感的节日。元宵节,花灯烟火,社戏庙会,那是一年之始,冬去春来,万象更新,有热闹的理由。端午节,万物甦生,葳葳蕤蕤,一年中头一茬收成麦子熟了,也有热闹的理由。中秋呢,眼见得秋天过半,凉意渐深,冬日就要来了,联想到人生,惆怅的意味要多一些。古人那些歌咏中秋的诗词,总是伤感的多,也是伤感的一类写得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便是英烈胜男子的鉴湖侠女秋瑾,也为中秋写下过“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这样怆然的词句。
  茹嫣把自己想到的这些,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给梁晋生听了。梁晋生大惊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古诗文功底。茹嫣说,哪能叫功底?记得一些而已。当初,你们打派仗的时候,我太小,没我的事,就在家读这些小情调的诗文,也不管读不读得懂,只觉得那韵律,那节奏,挺有意思。有些味道,是长大以后慢慢领悟出来的。我妈妈最好玩,刚刚说了要把家里这些书统统烧掉,免得害人;一会儿又说,以后,这些唐诗宋词啊,就再没人记得了。听起来像幸灾乐祸,其实是一种叹息呢,她以为我听不出来。就在她从我手里拿去,想塞到一个什么地方的时候,还见她在那儿痴痴地翻看。
  梁晋生问,你当年怎么没报文科?那个年头,文科可是很热门的呀?
  茹嫣说,那时候,植物专业容易考一些吧。
  茹嫣只是这样顺嘴一说而已。文科,准确一点说是文学,对她来说,曾是太过神圣,自己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走近它,怕它伤害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经不住这样的伤害,远远地爱着它,足矣。就像上大学时那个男生,连想到他的时候,都是轻轻巧巧的,不敢造次。直到毕业,她也没再往自己心里去看一眼那种被掩盖的情愫。
  月亮看着渐渐偏西了,这次是梁晋生说了,该回了。
  茹嫣说,真是一个好月夜。
  梁晋生说,是。其实,明月常有,只要你愿意再来。
  茹嫣说,太打搅。
  梁晋生说,我要是喜欢这样被打搅呢?
  茹嫣笑笑不语。
  梁晋生说,下次,我们就说说这个话题。
  两人起身,梁晋生收拾起地上的一摊东西,无奈地笑笑,够我当一个星期的早点。
  茹嫣说,你还愁吃的?
  梁晋生说,是啊,要说吃,一天八餐都有,但是你知道,那种吃法也不好受,什么时候来跟我一起试试?
  茹嫣说,我可不想得“三高”。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梁晋生在茹嫣楼下与她告别,今天太晚了,要不然我又要请求上楼去喝一杯茶。
  茹嫣说,下次。
  车开动之前,梁晋生突然说,是不是又有一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出来?我等着看。
  茹嫣笑笑,题目都给定好了?
  梁晋生又笑笑说,不过,另一个主人公暂时别让他出现。
  茹嫣说,不会。
  回到家,第一件事,遛狗。遛狗时,她对杨延平说了很多话。她想,没这个家伙,自己该是多么沉默。网上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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