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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二娘道:“赵大爷四五年不见小素兰了吧?唉!丫头倒是愈来愈标致了,已算是我们素喜班中头号红牌姑娘了。”
赵一绝道:“那么,二娘怎么甘心让人为她赎身而去,那不是让人拔走了一棵摇钱树吗?”
阎二娘道:“人说婧子无情,这话还真说的不错,小素兰是我阎二娘一手把她养大捧红,但小丫头一红,立刻变了样,脾气大的骇人,钱没有替我赚回几个,客人倒替我开罪了不少。”
赵一绝道:“班子里有规矩,不听话的姑娘,总难免皮鞭加身之苦,难道那小素兰就不怕打吗?”
阎二娘道:“哎哟!我的赵大爷,姑娘红了,别说打了,骂上两句,她就要寻死赖活,闹的家神难安。”
赵一绝笑一笑,道:“这么说起来,那位小素兰是红的发紫了。”
阎二娘登时眉开眼笑地道:“说起来小素兰,这两年实是红透了半边天,就是脾气太坏了,花钱的大爷,到班子里找乐子,如碰上丫头不高兴,说不定当面就给人一顿排头,说起来,这也是一桩怪事,不少贵公子和大商巨贾,被她骂一个狗血喷头,竟还是笑嘻嘻的不发一句脾气。”
张岚听她尽扯些不相关的事,忍不住说道:“二娘,那位小素兰被什么人量珠聘走?”
阎二娘道:“一位很少来的贵公子,三个多月前吧!他来到素喜班,和小素兰一见钟情,在这里一住七天,以黄金三百两,替小素兰赎身。”
赵一绝微微一笑,道:“三百两黄金,这人的手笔不小啊!二娘不是又大大的捞了一票。”
阎二娘道:“如是小素兰脾气好一点,三百两黄金用不着她半年赚。”
张岚道:“那位贵公子在这素喜班住了七八天,二娘一定和他很熟识了。”
阎二娘道:“熟识倒是谈不到,因为,那位公子很怪,日夜都守在小素兰的房子里很少出来,偶尔出来,也很少和人说话,有一天遇到老身,竟也视若路人,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赵一绝道:“有这等事,二娘怎会让他娶走小素兰呢?”
阎二娘道:“如是不让她走,她今天要上吊,明天要吞金,想一想她如是真的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回这三百两黄金?”语声一顿,接道:“赵大爷,你陪几位朋友坐坐,我去招呼一下,姑娘都该上妆接客了。”
张岚突然起身,横跨一步,拦住了阎二娘的守路,笑道:“二娘,在下还有事请教。”
阎二娘对那赵一绝十分畏惧,赵大爷的朋友,自然也不敢开罪,停下脚步笑道:“你大爷贵姓啊?”
张岚淡淡一笑,道:“鄙姓张。”
阎二娘道:“张爷有什么吩咐?”
张岚道:“据在下所知,小素兰还在京里,二娘可知她住在何处?”
阎二娘一理鬓边的散发,道:“哟!我说张大爷,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小素兰未从良,他是素喜班子里的姑娘,你大爷喜欢她,那是她的造化,如今他跟人从良,不论是做大作小,都已是良家妇女,就算她还在京里,我也没有法子找她陪你张大爷玩,张大爷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张岚心中暗道:“这老鸨母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只怕她还要放刁。”心中念转,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二娘只要能说出她住的地方,能不能玩到手,那是张大爷的手段,不用你二娘费心。”
阎二娘怔了一怔,笑道:“张大爷,这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霸占良家妇女,那是砍头的大罪。”
张岚冷笑一声,道:“那是张大爷的事,再说,赵大爷的朋友,纵然闹出事,也有赵大爷替我揽着。”
阎二娘道:“张大爷,你是说玩笑吗?”
张岚道:“大爷我很认真。”
阎二娘回头瞧瞧赵一绝,道:“赵大爷,你这位朋友是……”
赵一绝摸摸鼻梁骨,接道:“我这位朋友,就是脾气犟,二娘如若知晓那小素兰的住处,那就告诉他,出了事,自有我赵某人扛。”
阎二娘摇摇头,道:“说真的,赵大爷,我不知道。”
赵一绝于笑两声,道:“二娘,我不想在素喜班里闹事,但我赵某人请客,不能叫朋友们玩不开心,小素兰在你班子里做了几年,京里有什么亲戚好友,我不信你全不知道。”语声一顿,道:“再说,那小素兰总有一两个手帕至交,也许她们知道。”
阎二娘无可奈何他说道:“好吧!张大爷,我去给你问问。但张大爷怎知她还在京里?”
张岚道:“错不了,昨天还有人看到她,只要你二娘肯帮忙,定可问出下落。”一闪身,让开了去路。
阎二娘举步往前走,耳际中,却听到赵一绝哈哈大笑之声,道:“二娘,咱们是黑夜点灯,打铃听声,你要早去早来啊!”
只听阎二娘应道:“我阎二娘有几个胆子,敢打你赵大爷的马虎,问着问不着,就有回音。”
李闻天端起酒杯,道:“来,咱们先干一杯。”
张岚大步行回坐位,端起酒杯,目光却转到赵一绝的身上,道:“赵兄,天已入夜,咱们时间越来越短了,希望你赵兄帮忙,成不成要早些弄个水落石出。”
赵一绝笑道:“张兄放心,兄弟是一定尽力。”
两个陪坐的姑娘,也知道赵大爷手眼通天,人多势大,很想找个机会巴结一下,但两人却一直听不懂人家谈的什么,呆呆的坐着按不上口。
张岚心头沉重形诸于色,干了一杯酒就坐下不再说话。
李闻天虽然很想把场面调理的轻松一下,但一时间,竟也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幸好是不多久阎二娘就去而复来,身边还带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的一身红,粉红罗裙,粉红衫,足下穿着一双粉红色缎面绣鞋,柳眉淡扫,薄施脂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衬着玉鼻樱唇,怎么看,也是个美人胎子,比起素喜班别的姑娘,似是鹤立鸡群。
赵一绝、李闻天,连同那心事重重的张岚,都不觉眼中一亮,六道眼光,一齐投注到那红蝴蝶似的少女身上。
阎二娘陪着笑说道:“赵大爷,这是第三代小素喜,也是我们素喜班子里的招牌,小素兰丫头去了之后,素喜班就靠这一块牌子顶着。这模样,小素兰可还得让她三分,不是我阎二娘夸口,北京城里,再想找一个小素喜这样的姑娘,打着灯笼找,也得找上老斗天了。”
赵一绝笑一笑,道:“她来了多久!怎么这样的美人儿,我都未听人说过。”
阎二娘道:“赵大爷你是事多人忙,我就是想找你,可也难得见了,不过,话可说话了回了头,小素喜到这里还不过两个月。”
张岚心中一动,道:“两个月?”
阎二娘道:“是的,两个月,你张大爷见过小素兰,比比看,小素兰能否及得?”
赵一绝举手一招,道:“姑娘,你过来,坐在张大爷身边聊聊。”
小素喜启唇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小的玉牙,姗姗走了过来,傍着张岚身侧坐下。
赵一绝轻轻咳了一声,目光又转向阎二娘,道:“二娘,桥归桥,路归路,托你打听小素兰住处怎么样了?”
阎二娘笑道:“赵大爷吩咐,我怎敢不办,我已派了两个人,去查那丫头的地方。”
赵一绝道:“这等事,不敢有劳你二娘,只要你说出地名,我自会派人去找。”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张大爷,你真是情有独钟,不知小素兰几世修来的好福气,见一面竟使张大爷你如痴如狂,别忘了我还在你身边坐着,快坐下陪我喝杯酒,找到了小素兰,我再让位不迟。”
面对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张岚心里再急也发不出脾气,只好忍住心中的焦虑,说道:
“对!在下应该陪姑娘喝一杯。”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小素兰似是有着很好的酒量。自斟了一杯酒;说道:“张爷抬爱,小女子也该奉陪一杯。”轻启樱唇一饮而尽。
赵一绝挥挥手,道:“二娘,班子里正忙的时候,你不用招呼我们了,不过,一有小素兰的下落,二娘要尽快来告诉我们。”
阎二娘:“这个老身知道。”
这位久历风尘的半老徐娘,凭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已经瞧出来情形的不对,这些人不像是来此找乐子的嫖客,口里应着话,人却转身而去。
小素喜扬一扬柳眉儿,笑道:“二娘爱财,为了钱,不知坑害了多少小姑娘,她也许有罪,但她却是个很可怜的人。”
赵一绝笑道:“可怜?她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那一点可怜了?”
小素喜道:“嗯!赵大爷遇的她很可怜。”
赵一绝道:“姑娘言重了,这是从何说起呢?”
小素喜嫣然一笑,道:“我们的二娘,似是对你赵大爷十分敬畏,当着你面时,打起了精神,还有说有笑,背着你却吓的直打哆嗦,若不是你赵大爷逼的她无路可走,她怎会含着眼泪跪在地上求我。”
赵一绝怔一怔,道:“求你?”
小素喜微微一笑,道:“不错,你赵大爷可是觉着有些惊讶?”
赵一绝道:“京城里大大小小数十个班子,赵大爷全去过,却从未听过老鸨跪着求姑娘的事,你小素喜大慨是红的还胜小素兰一筹了。”
小素喜盈盈一笑,道:“你赵大爷在地面上脸大手大,门下人多,武功了得,跺跺脚城门摇晃,一个班子里的老板娘,哪里能禁得住你赵大爷吓唬。”
赵一绝未料到一个小姑娘,竟有着这等见识,听得怔一怔,笑道:“好一个利口姑娘,你对赵大爷的事,似乎是很清楚。”
素喜道:“赵大爷的名头大,北京城里有谁不知道你赵大爷。”
这姑娘利口如刀,不但听得赵一绝直瞪眼睛,连张岚和李闻天也听得怦然心动,不自觉又仔细的打量她几眼,只见她秀眉星目,脸蛋儿白里透红,美而不妖,有一股灵秀之气,怎么看也不像路柳踏花的接客姑娘。
三个人,都是博闻识人,历练有素的人物,眼睛里揉不进一颗砂子,打量罢小素喜,心里头,都有着一种感觉,小素喜不是风尘中人。
六道眼光盯着她,直看的小素喜竟有点面泛羞意,垂下粉颈儿,娇声贺道:“瞧什么?
人家脸上又没有花。”
赵一绝对张岚打了一个眼色,道:“姑娘,你把我赵大爷臭了半天,正经话还未谈一句。”
小素喜道:“赵大爷你说说,什么算正经话?”
赵一绝道:“你姑娘出身来历。”
小素喜捏捏辫梢儿,笑道:“赵大爷,沦落风尘断肠花,还有什么身世好谈,我说了你也不信,咱们还是谈些风月好。”
赵一绝笑道:“赵大爷谈风月可是谈不出好听的话,赵大爷说错了,你可是不能生气。”
小素喜道:“生气!就赁我一个小窑姐儿,敢生你赵大爷的气?”
赵一绝道:“那敢情好,我是粗人说粗活,赵大爷我想住你一宿,不知要多少银子?”
小素喜听得一呆,瞬动了两下眼睛,立时又恢复了镇静之色,笑道:“赵大爷,你说笑了,我是张大爷叫的姑娘,再说,我在喜素班和别的姐妹们有些不同。”
赵一绝道:“敢情你和赵大爷初见小素兰时一般模样,还是一位清倌不成?”
小素喜淡然一笑,道:“如说我小素喜清清白白,诸位也许不相信,不过,我进入素喜班,做的自愿生意,高兴了我可以来捧茶送酒,如是我不高兴,也可以歇工几天不来,如若我是阎二娘买来的姑娘,她也用不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我上这来。”
赵一绝笑一笑,道:“难得啊!你小小年纪,能够向善其事,可真是有些不容易。”
小素喜笑道:“我说归说,信不信要看你赵大爷,反正这地方讲究的是花言巧语,杀人偿命,骗死人却不犯罪。”她能说会道,措词犀利,赵一绝被她几段话,说的想不出回答之言。
李闻天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好厉害的口齿,不过,姑娘这一次只怕是瞧惜了人,惹的赵大爷火起来,给你个霸王硬上弓,不知你姑娘要如何应付?”
小素喜笑道:“赵大爷是地面上的头号人物,总不会和一个小窑姐闹的面红耳赤,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诸位都是体面人。”
张岚一听便觉情形不对,一个班子里的姑娘,竟把京城里头号土混儿不放在眼中,细看她神态镇静,行若无事,单单这份胆气,就不是常人所有。心里念转,口里却忍不住说道:
“姑娘这一回大概是看走了眼,咱们如是讲体面,也不会跑来逛窖子了。”
赵一绝挥挥手,要身边两个姑娘退出去,整个房间,只留下了小素喜一个人,才重重咳了两声,笑道:“我做过不少犯法的事,添一件,也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