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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恨水东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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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里有许多套路,全都是些花架子。别看他舞得好像是风雨不透似的,其实是上不了阵的。弘历自己却对他的棒法很有信心,他说:“瞧见了吗?小王这套棒法练得可能还不太好,但你们四人谁能夺得我这手中的棒去,爷这里就有赏。”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来放在窗台上:“来来来,你们一个个地上也行,全都下场也罢,谁赢了,这银子就归谁。”
  弘历说着的功夫,就先自舞动起来。四人开始时还只见棒影和身影,渐渐地棒也不见,人也不见了,却只能看到一团飞舞滚动的白气。棒风疾飞之下,连院子里的树呀,草呀,全都被扫得弯腰低头。四人齐声夸赞:“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弘历受到鼓励,更是精神十足:“来来来,你们快上啊!”
  邢家四兄弟谁都知道,要想夺掉他手中的杆棒,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们更知道,这位宝亲王,是“太子”的身份哪!如果不给他留一点面子,他一翻脸,那可怎么办呢?但大家都不上,岂不让弘历更加瞧不起?老四邢建义高叫一声:“四爷小心,奴才可要动手了!”
  弘历哪把他放在眼里啊,他边舞边说道:“来吧,难道你不想要这二十两银子吗?”
  邢建义窜步向前,和弘历展开了空手夺白刃的对攻。刚才弘历自己耍弄棒法时,他就看清了,这位小王爷棒法虽熟,但下盘却不稳。他在弘历的棒影中纵跳环绕,忽进忽退。凑着弘历一个不留神,突然,他跃起身来,一个扫堂腿照着弘历的下盘就踢了过去。弘历却在杆棒上纵身一跃而起,反过来要踢邢建义的脑袋。哪知,邢建义前边使的只是个虚招,是在诱敌。等弘历身体高高跃起的时候,他猛然一低身子,欺向弘历近前,左手一拦,托住了弘历,同时右手向上一击,那条杆棒已被震飞出三丈多高。趁着弘历还没有醒过神来,他身子一纵,已经把杆棒轻轻地绰在手里了。
  弘历却没有生气,他笑着说:“好了,好了,用不着再比试了。连你们老四都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杆棒,何况你们老大呢?喏,银子就在那边,你把它拿去吧!”
  邢建义笑了笑说:“四爷,不是小的胆大,只因小的昨夜与人赌钱输了,今天才看着这张银票急了眼的……”他正在兴奋地说着,刚刚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里了:“啊,四爷,原来你是在和小的开玩笑,这窗台上哪里有银票啊?”
  弘历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什么?我明明是放在那里的吗,怎么会不见了?”他急步走了过去,却见刚才压着银票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纸书简,那上面影影绰绰还写着一些小字。弘历抢步上前取过来看时,却是一首小诗:
  王爷勤政载功还,
  旧调新曲又重弹;
  妙手空空谨相告,
  北去途中防伤残!
  弘历略瞟一眼,他的心早就如江河翻滚似的呆住了。邢家四兄弟见此情景,也立即行动。两个人守在这里护住宝亲王,另两人则纵身上房,手搭凉棚,向四周张望。
  可是,这里除了栉比鳞次的房屋,阡陌相接的街巷之外,还能留下什么呢?邢建业跳下房来,走到弘历面前沉重地说:“四爷,都是小的们无能,惊了四爷的驾了。想不到南京还有本领这样高的飞贼……”
  弘历见他们一个个羞得无地自容,便笑着为他们开脱:“哎,你怎么能说这话呢?刚才是我和你们老四在过招,倒让这飞贼得了手。你们这样子,倒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给,这是一百两银票,你们拿了去。以后爷还要照样的信任,也照样的赏赐。”
  这四个人哪里敢接?正在推让之时,就听外头有人报名说:“两江总督李卫和布政使范时捷请见宝亲王爷!”
  凑着这功夫,弘历把银票向邢建业手里一塞,站起身来说:“进来吧!”
  李卫甩着手,迈着方步和范时捷一先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俩往弘历跟前一站,倒恰巧成了对比。
  李卫因为身子不好,时时咳喘,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可范时捷却是越吃越胖,一走动脸上的肥肉嘟嘟乱颤。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另外两个,却是风姿绰约的妙龄俏佳人。
  李卫和范时捷都规规矩矩地向弘历跪到叩头说:“奴才李卫、范时捷给主子请安。”
  弘历的脸色还没有恢复平静,他盯着李卫说:“起来吧。我说总督大人,看来你们这里也还是不能夜不闭户啊。你瞧,我收到了什么?”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卫吃了一惊:“他娘的!这不是成心要往我李卫脸上抹黑吗?我知道,这都是甘凤池他们一帮人干的事,故意地找些毛贼来捣乱子的。难道是怪我说话太满了?老范,你来给我念念,这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范时捷接过来仔细地看了好半天才说:“王爷,据我看,这飞贼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好像不是在和您开玩笑。他只是想显摆一下能耐,提醒您路上多防着一些。我看说不定,他没准儿还要为您效点力的。”
  范时捷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看着羞得面红耳赤的邢家兄弟们说,“怎么样?现在你们不敢再吹‘打遍山东无敌手’了吧?好家伙,在王爷跟前丢人现眼,回家去等着你们老爷子的家法板子吧!”
  弘历见他们兄弟臊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忙说:“哎,老范,你不要胡说八道。刚才我们都在场嘛,哪能只怪他们呢?李卫你也不要乱说,凭这个小帖子就闹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你的小主子?”
  李卫就坡下驴地笑着说:“四爷您瞧,我给您带来了几个人。”说着他向外叫了声,“你们都进来见见宝亲王爷吧!主子爷,黑嬷嬷陪着端木公子回家完婚去了,他们临走时,我向她要来了这几个人。这两个丫头您别看她们年纪小,可吹拉弹唱的都能来一手。有她们在您身边侍候着,总比那些粗手大脚的男人们强。”
  弘历早就看见她们了,此时才知,原来她们都是黑嬷嬷的家人。那位年纪稍长的显然是她们的妈妈,虽然已有四十多岁,但一看就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胎子。两个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五六岁上下,上身穿着一色的鹅黄绣花衫子,下边却也是一模一样的撒花葱绿裤子。
  她们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含着微笑,也带着娇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天之骄子。
  弘历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然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一百零八回 夜读书红袖来添香 烧怒火王子动杀机

  弘历正在少年时期,也是个才高识广、风流倜傥而又不甘寂寞的人。但他又深知自己带着钦差大臣、王子阿哥的双重身份,生怕别人说长道短。所以,凡是外出,身边从不携红带绿的,只有几个粗汉子在侍候。今天,他乍然看到这两个小女孩儿,眼睛都放出光来了!他把玩着那个时刻不离手中的扇子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那位中年妇女上前一步福了两福说:“四爷,小妇人姓温,您就叫我温刘氏好了。这是我的两个一胎双生的姐妹,眉心上有朱砂痣的是大的,主子给她起名叫嫣红,小的叫英英。往后她们有了不是之处,全凭四爷费心指教。”
  弘历不解地问:“主子?”
  “哦,我说的主子就是黑嬷嬷。嬷嬷本家姓方,永乐年间家败时,是端木家里收留了他们,便以主仆之礼相敬,其实端木家是从来也不把他们当仆人对待的。倒是我们温家,是地地道道的下人。”
  她刚说到这里,弘历就全明白了。他思量着说:“哦,既然是方家,又是在永乐靖难时败的家,那一定是明代大儒方孝孺了。忠臣烈士之后,相扶相携三百多年,这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说着回身要去取茶,温家的不用吩咐,立刻走上前去,从茶吊子上摘下壶来,嫣红撮茶,英英续水,倒了三杯茶送了上来。那英英回头又端过面盆来,先倒上了点热水,再加上凉水兑好了,又取下搭绳上的毛巾来浸了三块。这边三人刚刚喝了香茶,正在品味之时,她已经把热毛巾送了上来,弘历笑着说:“真是不比不知道,女孩子就是心细。好,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说着叫外头老刘头进来吩咐说,“这三人是新进来侍候笔墨的,就在我书房隔壁收拾出一间房子来给她们住。两个女子还小,告诉家人们不要委屈了她们。”又对嫣红和英英说,“你们要是缺什么,不要客气,只管找老刘头去要。我要出去一下,把墨给我磨好,等我晚上回来用。书架上的书,看起来虽然有点乱,但我心里有数,你们不要替我收拾。好了,李卫和老范,咱们一同到你们那粥场去看看如何?哎,继善今天怎么没有一同过来?”
  李卫忙说:“尹继善今儿个来不了,他到河工上去了。春暖花开,菜花汛就要到了,还有些工程要收一收底儿。这些都是最肥的缺,得用最最清廉的人去作,也得他这个巡抚亲自操心才行。我和他说了,今年汛期如果出一点漏子,或者决了口子,那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就没了,我非要参你个七窍冒烟不可。银子我有的是,足能可着劲儿的让你用,咱们这里有了养廉银子不是?但你派去上河工的人役们,谁要敢贪污我一文新政钱,我非请出王命旗斩了他们不可!继善这人我是一百个放心的,我说得狠一点,也就算是给他撑腰了。今儿晚上我为四爷饯行,他还能不来吗?”
  范时捷却在一旁说:“四爷,您今儿个和我们一块儿出门,可就又是微服私访了。我们穿什么呢?总不能袍服马褂地跟在后边吧?”
  李卫笑着说道:“好我的范大舅子,你怎么不找我呢?我那轿子里,什么行头全有。你是想当叫化子,还是当风月楼的王八头儿?说出来,我管保让你鱼目混珠!”
  范时捷也不肯饶过李卫:“那我就扮个老王八,你跟着我当小王八好了。”俩人说着笑着,却早已装扮齐整。李卫扮了个师爷,范时捷却好像是个管家。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就来到了坐落在玄武湖畔的粥场。弘历一边走着一边问李卫:“你小子怎么想了这个法子呢?皇上曾经几次夸奖你。他老人家说,要是天下的督抚都能有这个善举,太平盛世也就快要到了。从长远说,这真是个庙堂百姓都称赞的好办法呀!”
  李卫却说:“主子爷呀,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我只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人真到饿急了的那一步,看见吃的就要抢,看见有钱人就想打,他们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我有一个婶子,丈夫死了十几年,她都不嫁人。可是,一场蝗灾过去,她也只好下海卖淫去了……有什么法子呢,她的两个孩子还要吃饭哪!”
  范时捷也不无感慨地说:“李卫说的全是真的。我在芜湖盐道时,曾亲眼见过刘二饥民暴动。就为了一斤粮食没有给足份量,那刘二一扁担就把米店老板打得四脚朝天。几百饥民趁机抢米。砸店铺、抢银号,连不是饥民的人也全都卷了进去……刘二被正法时,我是监斩官,亲眼看到外边设酒祭奠他的就有几十桌!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还亲手给刘二送去一碗酒,才算平息了这件事。当时,不这样不行啊,你只要稍微有一点处置不当,就会一触即发,而一发就不可收拾呀!”
  弘历的目光瞧着远处,像是在想着什么。忽然,他指着前边问道:“哎,那边就是粥棚了吧?你们为什么要把它设在这里呢?”
  李卫说:“四爷您瞧,这东边有个破落的五通庙,能遮风避雨;靠着湖边,能洗洗涮涮也干净一些;离粮库近,取粮也就方便。我下了令,南京城里不准有一个叫化子。他们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少生些闲事啊。”
  弘历打心里佩服这个“小叫化”,看来他真是动了不少脑筋。他们来到这里时,已是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只见借大的空场子上早已挤满了上千的饥民。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也一个个地把饭碗敲得山响。人群中不时发出争吵声,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闹,男人粗野的漫骂和莫名其妙的哄笑声,范时捷一眼瞧见一个粮库账房里的书办,正在指挥着卸米,便叫他来到跟前。那人愣怔了好大半天,才认出是“范大人”,他连忙打千请安。范时捷问他:“在这里吃舍饭的人有多少?”
  “回大人,数目不一定,多的时候有三四千,少的时候也有一千多人。”
  “按人头发放,一个人能摊多少?”
  “三两。”
  “带着孩子的女人呢?”
  “回大人,我们这儿是按人头算的,不论大人孩子。饭前发签子,一个签就是一份儿。”
  弘历在一旁问:“这里都是本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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