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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琼恩说。
“真神奇。”卓尔赞叹。
“或许你应该考虑去地表世界看看,”琼恩说,“你会大开眼界。作为巫师,见多识广是必备的要素。”
维康尼亚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一闪即逝。
“我没时间。”她叹息。
“没时间?”琼恩对维康尼亚的回答很是诧异,“你是卓尔,你有长达七百年的寿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古以来人类的王国,都很少有能延续七百年以上的。如果我也能有七百年的寿命,我一定会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见一切新鲜的事物,听所有有趣的传说,尝试各种不同的生活,而决不会龟缩在一个地底洞穴里了却一生。”
维康尼亚怒视着他,“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如何生活。”
“只是建议,小姐,”琼恩躬身,“冒犯了。”
维康尼亚抿着嘴唇。
“卓尔贵族不会离开城市,”她说,“除非是负有使命或者被流放。我如果离开城市,即使只有很短暂的时间,我现在的位置也会被人代替,以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流水,我将丧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然而你现在拥有的并不多。”琼恩提醒。
“所以我应该去努力拥有更多,而不是就此放弃,转身离开。”
琼恩耸耸肩,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他们不再说话,沿着街道走到尽头,通过蜿蜒的石阶抵达高崖,回到菲尔伦宅院中。这里远离暴乱,一片平静,派出去的蜥蜴骑兵还没有返回,全副武装的卓尔战士们正警惕地站在城墙上守卫。十二只庞大的、能够自由活动的蜘蛛雕像正在庭院里来回行走,监视着所有人,指挥它们的是几个牧师,菲尔伦家族的旁系成员。
维康尼亚去向主母复命,琼恩却有些疲倦了,先回自己房间休息。刚推开门,芙蕾狄就迎了上来,扑到他怀里。
“你回来了。”她有些撒娇地说。
琼恩摸摸她的头,坐在椅中休息,同时在脑中慢慢整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双柔软的玉手从身后搭过来,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摩着。“累了?”她轻声问。
“嗯。”
琼恩闭着眼睛,享受着少女的温柔体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
“喜欢这里么?”琼恩突然问。
“啊?”芙蕾狄一怔,不明白琼恩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打算留在这座城市,不回阴魂城了,你愿意陪着我么?”
芙蕾狄犹豫片刻,点点头。“当然愿意,”她说,“可是,琼恩,你想留在这里?”
琼恩笑了起来。
“开玩笑而已了,”他说,“这里又阴冷又黑,连太阳都看不到,只有那些黑暗精灵才会喜欢。”
芙蕾狄松了口气,“你吓我一跳。”她娇嗔着。
琼恩拍拍她的手,表示歉意。
“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芙蕾狄要求,“我成天呆在这里闷得很。”
琼恩叹气,“这几天恐怕不行,外面可不安全。”
“叛乱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平息?”琼恩微微冷笑起来,“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第二十五节幕后
正如琼恩所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叛乱虽然被镇压下去,但依旧对瓜理德斯城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下城区有十七个家族被暴动的奴隶完全摧毁,所有的女性贵族都死于战火,这意味着这些家族从此除名,再也不存在了。其他家族也遭到了重创,他们丧失了几乎全部的奴隶,以及相当多的精锐战士和牧师。很多城区被烈火烧成了一片白地,例如兰莫雷斯和纳玛斯——主母们可以不在乎后者,反正是贱民们的栖身之地,但前者却是城中最大的商业区。
超过三分之二的商人被杀死,他们用来当作仓库的石笋被粗暴地砸开,货物被抢劫一空——那些不方便带走的基本都被毁了。平民也伤亡惨重,在这种大混乱中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上城区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除了祭司学院遭到了突然袭击。另外两座学院在同一时刻被下层界的恶魔入侵,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但伤亡微不足道。
“反正学院每年都有一定的死亡名额,”维康尼亚评价,“就当是教官们在激发学生灵感的时候,又不小心下手重了点。”
事实上,如果不是琼恩提前报讯的话,这场叛乱原本应该造成更大的破坏,他也因此向菲尔伦主母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第二天上午,主母召开了家族会议,大大称赞了琼恩在暴乱中的表现,宣布他从此成为菲尔伦家族的一员,当然还有物质奖赏:一座单独的中空石柱,作为住处和研究法术的场所。
对于一个新成员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待遇。
幽暗地域里遍布着从顶上倒悬下来的钟乳石,以及从地面上生长出来的石笋,它们被开凿成中空,作为卓尔们的住房——前者属于牧师,后者则居住着战士和地位更低的奴隶。在极巧合的情况下,钟乳石和石笋会生长联结在一起,形成石柱,这种特例便用于安排巫师。菲尔伦家族有五名巫师,在琼恩之前,只有首席巫师亚当斯才有独享一座石柱的待遇,其他人都只能拥有一个房间。
除此之外,琼恩获得了一柄镶满红宝石的匕首,握柄是一只伸出八条腿的蜘蛛,上面布满了倒勾,八条腿都以同样的角度往下弯曲,组成锋利的刀刃。它的造型独特,装饰华丽,用来杀人估计也很趁手,但与其说是一件武器,不如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更加确切。
它被称为蜘蛛之匕,因为是在祭祀蛛后的典礼上使用,又被称为祭刀。唯有对家族做出特别贡献的人,才会被主母奖赏蜘蛛之匕,如果是平民拥有它,那么就意味着获得了相当于贵族的身份。
对于卓尔来说,这是难得的荣耀,不过琼恩就懒得在乎了,他又压根没打算真在这座城市里定居。巫师的注意力,此刻正停留在参加这次会议的其他人身上。
因为是正式的家族会议,所以只有主母拥有座位,其他人全都得站着,这是规矩。菲尔伦主母坐在有八级台阶的王座上,俯视着她的臣民,维康尼亚和她的两个姐姐站在较低的台阶上。男性则不允许踏上台阶,他们站在下面。琼恩的正对面是芮森特,菲尔伦家族的武技长,一个高大健壮的战士,穿着矮人打造的全身铠甲,这和其他卓尔不同。他是菲尔伦家族的旁支,如果计算起来,应该是维康尼亚的堂兄。
琼恩向芮森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将目光转向武技长身侧。那里站着一个巫师,他看起来很虚弱,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的、绘有红色蛛网图案的巫师长袍,露出袖口的手指纤细修长,皮肤光滑,但却总是在无意识地轻微颤抖,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患有神经方面的疾病。卓尔的年龄很难从相貌上看出来,但琼恩知道他至少已经活了超过五百岁,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他是亚当斯,家族首席巫师,主母的弟弟,当年就是在他的支持下,身为次女的罗兰·菲尔伦以雷霆手段铲除了自己母亲和姐姐,坐上了现在的位置。亚当斯不但是菲尔伦家族的首席巫师,同时还是巫师学院的领袖,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护腕,那是学院导师的身份标志。
琼恩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亚当斯的长袍上,挂着一枚圆形的黑色徽章,当中是一只从蛛网上倒垂下来的蜘蛛,有着女性卓尔的面容。它应该是用某种不透明的宝石制成,非常精致,而且显然是魔法物品,在琼恩的奥术视觉里,它正烁烁地放着刺眼的浅蓝光芒。
作为首席巫师,亚当斯在身上佩戴一些魔法饰品丝毫不足为奇,然而问题在于:这是罗丝的圣徽。
亚当斯肯定是罗丝的信徒,这毫无疑问,因为全瓜理德斯城的卓尔都是,除了那些被变成蛛化精灵的流放者和已经死掉的叛乱者。但除了牧师,普通的信徒是很少会在身上佩戴圣徽的,巫师这么做的尤其罕见。全阴魂城的巫师都是莎尔的信徒,但琼恩也不曾见哪个巫师把莎尔圣徽挂在身上。
这意味着亚当斯是罗丝的虔诚信徒?
琼恩暗中摇头,不相信这个判断,直觉告诉他亚当斯的这枚圣徽一定有什么秘密,但一时也猜不出。思忖片刻,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场内。菲尔伦主母正在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夸奖各位在这次平定叛乱中的出色表现,所有人都在恭敬地聆听着。琼恩环视四周,然后发现少了一个理应在场的人。
“迦法去哪了?”他疑惑着。
然后他看见家族长女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
迦法的脸色平静,但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得意。她快步走进会议室,来到王座下一级的台阶上,恭谨地弯下腰。
“尊敬的主母大人,”她说,“我找到了这次叛乱的幕后主使者。”
“哦?”
菲尔伦主母有些夸张地扬起眉毛,抬眼看着自己的长女,“是谁?”
“瑞费德家族,”迦法立刻回答,“我有证据。”
昨天在平息祭司学院的暴乱之后,迦法亲自带人去纳玛斯区搜捕叛乱者的余党——当然更重要的是找到巫妖的命匣。她失败了,这在意料之中,每一个巫妖都会把自己的命匣藏得严严实实(因为如果它毁了,巫妖也就完蛋了)。若在以前,她或许还可以借助神术来搜索,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谈。
虽然如此,迦法却有意外的收获。进攻祭司学院的叛乱者绝大部份都被当场斩杀了,只剩下几个活口。他们都中了斯兰普的魔法,心智迷失,迦法审讯了一夜,费了很大的力气,浪费了好几张宝贵的卷轴,终于打破了巫妖的魔法桎梏,从俘虏们口中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瑞费德家族是这次叛乱的幕后支持者。”
据俘虏说,他曾经多次看见瑞费德家族的首席巫师和灵吸怪巫妖秘密商谈,而且这次叛乱中,那些奴隶们使用的“石火”——就是那种能够让石头都燃烧起来的火油——也是瑞费德家族提供的。迦法不敢怠慢,立刻回报主母。
琼恩能够理解迦法为什么这样高兴,从她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此次叛乱,祭司学院伤亡惨重,连神后赐予的圣物都被毁了,迦法身为次席教官,学院的首席负责人,自然是难辞其咎。如今找到了叛乱的幕后主使,罪责自然就全由对方承担了——至少,她不必担心会被送上祭台,去平息神后的怒火了。
然而……事情没这么简单。
“您应该立刻召集执政议会,指证瑞费德家族的罪行,”迦法急切地建议着,“他们胆敢背叛神后,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瑞费德家族和我们菲尔伦一样,是这座城市的创建者,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菲尔伦主母慢慢说,“它名列执政议会,排名第四。指控他们谋反叛乱,那是需要非常确凿的证据的。”
“我们有证据。”
“仅仅凭几个叛乱者的口供而已,不可能说服执政议会的。”
“我已经秘密召回了我们在瑞费德家族里的眼线,”迦法说,“他证实了,那些石火确实是瑞费德家的巫师们最近弄出来的。”
“那又如何?”主母冷笑着,“莫非你要告诉执政议会的另外二十位主母:她们的家族里都有菲尔伦的内线?”
虽然卓尔伴随着混乱和阴谋而生,但这并不意味着卓尔的城市没有规则——实际上,不但有规则,而且还非常严厉。在其他家族里安插内奸,这就是最严重的罪行之一。
任何混乱当中都包含着一点秩序的种子,这是多元宇宙的法则。
“还有那该诅咒的沉默之歌,”迦法说,她毫不退缩,因为这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那些叛乱者在逃离家族后,不约而同地前往沉默之歌,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琼恩听出了迦法话语中的暗示,很显然,沉默之歌和瑞费德家族有非常密切的联系,这是个有趣的发现。
主母沉吟着,犹豫不决,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亚当斯突然开口说话了。
“瑞费德家族确实很值得怀疑。”
主母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示对首席巫师的尊重。她一向很信赖这个弟弟,尤其是在当上主母之后,亚当斯不轻易发表看法,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帮助她做出决定,并且事后都证实是正确的。
“我们的学院自从建立时起,就被严密的保护魔法笼罩着,”首席巫师说,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磁性,有种天然的令人心悦诚服的诱惑力,“打破魔法屏障,将叛乱者传送到祭司学院,并且在另外两座学院中召唤恶魔——这一切,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内部知情者,是肯定办不到的。我敢肯定,那个灵吸怪巫妖一定有巫师学院里的导师做内应。”
迦法连连点头。
“我听说瑞费德家族的巫师们很擅长召唤恶魔?”主母问。
“正是如此,”亚当斯说,“在炼金术,以及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