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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显得越发毛绒绒的。这一切使得她更加生动,显现出一种处女的圣洁。当她隐
隐约约地感觉到L的泉眼也喷出一咕嘟山泉水时,那些温泉水咕咕嘟嘟的声音似一下
子大了。她的脸颊一下子又因羞涩而成玫瑰红了,天地间又笼罩了淡雪青色的烟云;
那些冰凌也透出淡雪青色的冰光水色……
她的身子禁不住轻轻、轻轻颤抖……
“哦!”她叹息:背后好热、好热,前面好冷好冷呀!热气还在蒸腾,冰山还
在溶水……
“体温还降不下来!四十一度三!”
“再加几个冰袋!注意!她在打摆子……”
……
体温计在她的眼前一晃,一个化为百个,百个化为千个,千个化为万个……
感觉热气从指尖儿向后退,退下来又涌上去,涌上去又退下来……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的手指,可是看不清,只看见满山遍野都是巨大
的温度计,巨大巨大巨大的温度计。
恍恍惚惚她跟着去青海互助土族自治县哈啦之沟公村的那个小小山村考察,扶
贫的那队人马走呀走呀走呀。
手上的皮手套,脚上的马靴子为什么不管用,指尖、脚尖好冷呀!好冷好麻呀!
她想将手拿出来搓一下,想将脚在路边的石头上踢几下,可指尖儿、脚尖儿麻
麻儿的“搓来(真是)冻死了!”她用青海话喃喃自语。她听见L用阿拉巴拉(刚学
会)的青海话骂她:“你在黑着火食,迷着拉拉(你啥也不懂)!”L朗朗地笑:
“把手给我!”她把手给L,L用手一捏,一根一根手指像温度计滚得满山遍野……
L拉着她的手掌拼命地追,追到一根巨大的手指跟前,两个人都怔住了,原来是
一根巨大的电线杆,电线杆上光秃秃的没有电线。
再往里走无数东倒西歪没有电线光秃秃的电线杆,可就是找不到她的十个手指
头……
L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泪光迷蒙中她看到自己新长出的手指比以前短一截……
进了村,他们更吃惊:全村六十多户人家,竟没有一家有广播、收音机、电视
机……
恍恍惚惚有无数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浮出,浮出……
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声音,穿过时光隧道向她扑来:
“由于我们村地处偏远,县里花费了极大的成本给我们安装了电线、电灯、广
播喇叭。可是每度电的费用高达五元线,国家每度电给我们补贴四元九角后,每度
电只收一角钱。可就这,我们也用不起!我们一个工才五分钱(去年),一年劳动
下来,一个壮劳力分红时才能分到十五元钱,连口粮钱都不够需国家倒贴……唉!
年年雹灾……
“用不起电,电线、喇叭都被村里的人偷去卖钱了!不光这,那些国家配制的
水利设施等也都被村里人偷去卖钱了……”
似乎她又走在那山路的昏溟之中,老村长的背影扑扑朔朔。
她看到路两边干打垒的土墙根儿上坐了一排一排晒阳娃、抓虱子的干小伙。
他们上前与干小伙们打招呼,干小伙们眯缝着眼望天,额上多有几道深深的皱
纹,有的口边还流着长长的哈拉子。
依稀这是她被冻掉的一个一个脚指头——
昨晚她好不容易脱下靴子,从长长的筒靴中看到的就是一排靠着靴帮儿“坐”
着的半个圆乎乎的脚指头……
她感到自己的脚尖儿刺疼,感到被L强迫按在冰冷的山泉水中泡过的脚正在长出
新的脚指头……
一张张脸在岁月的烟云中忽隐忽现。
一些说话声忽大忽小。
国家扶贫小组组长问村长可不可以将村里的劳力输出一部分,扶贫小组又与省
政府协调拨下五十个合同制招工指标,并申请二十五个长期合同招工指标。
“干蛋(没用)!”村长说:“我们的村穷出了名,省政府责成省里几家大企
业有一次联合起来派了两辆豪化大轿车来我们村招工。别的村的干小伙步行百里赶
来说死说活招工组不要,招工组的人员磨破嘴皮可我们村的干小伙一个不去。最后
两个大轿车空空地走了。村里的老年人们像送魔鬼驱瘟神一般又敲盆子又敲锅流着
眼泪抹着鼻涕‘欢送’走了招工组。”
国家计委一位负责人说:“我们可以给你们引进几个项目……”
“还是干蛋!你在差来不清楚(根本不了解这的情况)!”
村长揉揉红红的眼睛说:
“去年,互助回族土族自治县的五位领导来视察工作,看到贫困户的生活状况,
他们哭了,连声说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们受苦了。晚上这几位领导,夜不能寐。
赶回县城后,这五位领导上下奔波,以自己个人的名义担保从银行贷出二十万元钱,
给我们村办了集体赴可可西里无人区采金的手续,亲自赴省城给我们村买了采金工
具,亲自来我们村组织了采金队……并把他们私人的棉衣、钱分发给采金队员……
这五位好领导无论怎样也没想到采金队还没进入到可可西里采金地点,队员们就把
采金工具、运输车辆扔在黄金之路上扒青藏线上的汽车、火车逃了回来。一回村,
小伙子们就扑入故乡黄土地的怀抱嚎陶大哭,像受了天大的委曲,又像死了亲妈亲
阿大(爸爸)。二十万元钱就这么白白扔掉了。这二十万元钱的账现在还背在那五
位领导的身上——他们都拖家带口,五人中没有一个人的工资过二百元,就是让他
们倾家荡产也还不上这笔钱呀!从那以后,我们村成了贫困老大难!没人敢管我们
了……”
一团热向内收缩着,她感觉自己的嘴上被戴了一个猪八戒的面罩……
当他们走进最贫困户时都惊住了,干打垒的黄土庄廓中,半床破被,半条烧黄
的破羊毛毡,半日破锅;火炕塌半个、灶塌半个、桌子塌半个、房子塌半个。一个
女人连穿的裤子都没有坐在被子中,一个男人用尿素袋子裹身子,一个女娃用麻袋
裹身子,房内一个似猪圈的坑里爬着四个侏儒,如同四个小猪娃……
“不是没救济过”,村长叹气说:“发给这一对夫妻救济金,这对夫妻都能在
几天里吃完喝完!家还是这么破烂,女人还是没裤子穿,尕娃们还是精尻子(光屁
股)。那丫头才十四岁肚子就怀着野种,阿大是谁?球怂知道(狗日的知道)!”
无数的黑影向她涌来。
她感到她心爱的L“忽”地一下从聚在一起分配扶贫资金的工作组人员中站起来:
“我不但不主张给这个村发放扶贫资金,而且还主张将国家倒贴资金全部撤掉!
扶贫资金应发给那些真正需要救济的人!”
大伙吃了一惊。
——以前青海政府方面的陪同考察人员都是喊穷叫苦想方设法让国家扶贫小组
多发放一些扶贫资金,L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L接着说:“你们听到过完成达亏指标这种新鲜事吗?每年共同努力,达到多少
项亏损指标就能拿到国家补助……等,靠,要,不是培养出一帮勤劳致富者而是养
出一帮蛀虫!
“物质贫困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是精神贫困!精神贫困是无法用物质的形式
解决的。‘贫困者’自己不拯救自己谁能拯救的了自己!”
“如果他们不能自救呢?这种做法太不人道!”
“那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是干什么用的?跟不上社会发展步伐的人只能让他们被
瘟疫等自然灾害淘汰!”
L的身上放出峥峥铁光:
“这个交通不便的山村已形成一个不太流通的隔离群体,在此群体内,男女婚
配的结果是其子女素质明显低下,智力低下综合症患病率增长。六十多户人家,近
亲结婚竟达五十例,其子女智力低下者占子女总数的百分之三十八点九四……这样
下去会形成恶性循环……就算是逼他们乞讨着爬出去背井离乡也是进步的开始,也
是他们自己拯救自己的起点。”
小小山村沸腾了。那些“瘫痪”在床的老人,那坐墙根儿的干小伙,煨热炕的
大姑娘,那些捻线的中年男人,扯闲话的中年媳妇不知哪来激情手拿着铁铣、连架、
木榔头、铁板掘(尖子)从四面八方涌向工作组……
工作组护着L疯也似地逃跑……
……L被愤怒的人们“五马分尸”;胳膊腿扔得满山遍野都是……
她疯了似地冒死去拣那些胳膊、腿,去取那些缠在树上的肠子、挂在岩石上的
心脏……
可是每一条路上都有无数阴影挡在她,那些阴影似是一些鬼魂,有她死去的爷
奶,有后汉河那七横八竖自杀的少女……
她蓦然回首,看见L的尘根儿在山尖儿上竖立,似乎还活着,一收一缩,显出一
种悲凉的壮美……
她开始向山尖儿爬,口中呼唤L名字,汗泪交加。
尘根儿越变越大,宛如一个巨大的华表,上面龙凤缠绕,有一只灵龟缓缓向上
爬着,爬着,走着S型的线路……
灵龟的身上隐现一个神奇的八卦图……
太阳,即将落山的太阳风火轮一般旋转着,极似一个阴阳图腾——阴阳鱼将旋
转的水拨得“哗哗”响……
她爬着爬着,从半山腰滑下来……
她又爬着爬着,又从半山腰滑下来……
坠落声中,她感觉四面八方响着嘲笑、起哄声……
泪水飞速了她的眼眶,一种血红在天地之间湮散,湮散……
……
她爬着,娇喘咻咻地爬着,爬上来又滑下去,爬上来又滑下去……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L朗朗的笑声。
随着L那让太阳和月亮都黯然失色的笑,另一个冰雪的世界向她洞开——
那是一个冰雪常年堆积的地方。那冰川似绵延无尽头。冰川表面的积雪由于昼
融夜冻,受结晶排列的影响,如凝固的雨丝儿,又细又白,竖直挺立。冰川的底部
由于受地温的影响,不均匀融蚀,底部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冰洞;冰洞里像水晶宫一
般,无数的冰天鹅、冰企鹅、冰野耗牛、冰雪豹、冰藏羚栩栩如生,晶莹剔透。溶
水顺冰叮叮咚咚流下,网状注入沼泽地带,在阳光的照射下五颜六色扑扑朔朔如无
数透明光谱。大小不一的冰洞,继续扩大,形成一个一个弓形冰桥,冰桥上水雾迷
蒙中一道彩虹,美丽得使人热泪盈眶。
L递给她一个望远镜:“前方是唐古拉山脉主峰:海拔六千多米的‘格拉丹冬’
大雪山!在‘格拉丹冬’的西南侧就是你所崇拜的长江源头——沱沱河!”
她从望远镜中望出去:一排排雪峰挤入眼帘,冰光闪烁,其中有一座好似白玉
雕制的塔……
她扑闪着灵气的大眼睛对L说:
“知道‘格拉丹冬’与‘沱沱’是什么意思吗?”
不等L回答,她便抢着说:
“‘格拉丹冬’是藏语‘高高兴兴’;‘沱沱’是蒙语‘红’,沱沱河即‘红
河’。那河在早霞中看真的红如鲜血呢!”
她又听见L朗朗地笑:“要是你是一个可随意变小变大的变形金刚就好了!当我
去旅行时我就把你变小变小变小装在口袋里或是打在旅行包里,到了目的地我再把
你拿出来放在手心,口里念:变大变大变大,你就变成像现在一样大……当环境恶
劣时,我就找个冰箱把你冰起来,当春暖花开时,我再把你从冰箱取出放在胸口上
暖化过来……”
L又一阵朗朗的笑,冰山在笑声中崩溃了,化为一个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个一个
浪头向自己打来,透出凛凛的冰光。她怕,真的好怕,想扑入L的胸怀里,可是L的
身影却湮散着,湮散着,带着凄迷、带着漫无边际的凄迷……
她拼命地向L幻影消失的地方追赶着,追赶着……天地一片空蒙……
一下子,她摔倒在L的那个跨度之间,冰冰凉凉的海水浸漫了她……
“L!冷!冷!冷!冷呀!冷呀!”她呢呢喃喃。
她昏晕过去,又听见L朗朗的笑,她在海边寻来寻去却发现那笑声从大海中哗哗
啦啦地传出。她感觉自己生命的激情不仅带着原始的欲望还有钢琴曲与朦胧诗。她
纵身跳入那透明的海。感觉L用波浪的手那么细腻地抚摸自己,感觉L想用一个钉海
何将顽皮的自己钉住,自己机灵地躲闪着。
她在水中飘浮着,越来越多的硬嘴鱼在袭击自己。“吻”的拍击之中,她柔嫩
的皮肤上隐隐传来唇形的疼痛,如身上长满了急欲抒发情感的厚嘟嘟的嘴唇。而许
许多多的感受凝聚在那唇上,火辣辣的……
她感到L的什么顺了她的曲线滑动、蠕动。
L终于将自己钉住了,漂泊的自己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轴心,并将自己推向温馨
柔软、令人晕眩、笼罩一切的黑暗,生命里生命外,越来越多的硬嘴鱼机灵灵地拍
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