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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一连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我会在岛上各处游荡,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时,我连自己是谁、从何处来,都记不得了。
感觉上,周遭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开始时,我感到四肢有一种骚痒刺痛的感觉,渐渐的,这种感觉蔓延到我的头脑,最后竟然啃食起我的心灵来。幸好,趁着还来得及之前,我毅然戒掉了喝彩虹汽水的瘾。现在喝这种饮料的,只有岛上的其他居民。个中原因,我很快就会告诉你。”
我坐在木屋门口板凳上,一面聆听老人佛洛德的诉说,一面俯瞰山脚下的小村庄。天色渐渐沉黯下来。村中的侏儒们开始点亮屋外的油灯。
“天气有点冷了。”佛洛德说。
他站起身来,打开木屋的门,带我进入一间小小的厅堂。屋里的陈设和家具显示,佛洛德的生活必须品都是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造的。屋里找不到金属制品,每一样东西都是用黏土、木材或石头做成。惟一具有文明色彩的日用品,是玻璃制成的油灯和杯盘碗碟。厅堂四周摆着几个大玻璃缸,里头饲养着金鱼。木屋墙上的嘹望孔,装设着一扇扇玻璃窗。
“我父亲是玻璃工厂的师傅。”老人仿佛看出我心中的疑惑,赶忙向我解释。“到海上谋生活之前,我学会了吹制玻璃器皿的本事,没想到却在这儿派上用场。在岛上住了一阵子后,我开始将不同种类的沙掺揉在一块,放进防火石头砌成的炉子里,炼制成上好的玻璃。这种防火石头,是我在村外的山上找到的。”
“我已经参观过岛上的玻璃工厂。”我说。
老人转过身来盯着我,焦急地问道:“你没告诉她们什么吧?”
一整个晚上,他老是警告我别告诉侏儒们“任何事”。我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只向她们问路而已。”我回答。
“这就对!坐下来喝一杯凝灰岩汁吧。”
我们在桌旁两张板凳上坐下来——桌子是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黑木树做成的。佛洛德拿起一只玻璃壶,把一种褐色饮料倒进两个玻璃杯中,然后举起手来,点亮悬吊在天花板下的一盏油灯。
我接过杯子,战战兢兢啜了一口。它尝起来既像椰子汁又像柠檬水。吞下第一口之后,那股苦涩的滋味好久好久留存在我嘴巴里。
“觉得怎么样?”老人急切地问我。“你可是第一个喝到这种饮料的欧洲访客啊。”
我说,这玩意还挺清凉解渴的,味道也还不错。这倒是真心话。
“好极了!”他说。“现在,我得告诉你岛上这群小矮人的故事了。小伙子,你急着想知道他们的来历,对不对啊?”
我点点头。于是老人佛洛德继续讲述他在岛上的经历。
《纸牌的秘密》作者:'挪威' 乔斯坦·贾德
梅花10
……我不明白,一个东西怎么会无中生有,突然冒出来……
我把小圆面包书放到床边桌子上,开始在舱房中踱起方步来,一面走,一面思索着刚才在书中读到的事情。
佛洛德在魔幻岛上度过漫长的五十二个年头,然后,有一天他遇到一群成天打瞌睡的小矮人。难道说,佛洛德漂流到岛上多年后,这群侏儒才突然抵达?不管怎样,把吹制玻璃器皿的技术传授给方块侏儒的人,一定就是佛洛德。显然,他也教导梅花侏儒耕种、红心侏儒焙制面包、黑桃侏儒做木工。可是,这些奇特的小矮人到底是谁呢?我知道,只消打开小圆面包书再往下看就会找到答案,可是,舱房里现在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打开那本书。
我拉开窗帘,突然看见窗外有一张细小的脸孔。我跟他打了个照面。竟然又是那个侏儒!他站在窗外走道上,张开嘴巴愣愣瞪着窗里窗外,两人互瞪了几秒钟后,他发现自己行藏败露,立刻拔脚就溜,转眼消失无踪。
我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呆了一会儿,我伸出手来拉上窗帘,然后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其实,我大可以冲出舱房,跑到酒吧去找爸爸,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点。我吓得什么事都不敢做,只敢把脸儿埋藏到枕头下,一个劲打着哆嗦。
我不晓得我躺在床上哭了多久。爸爸一定在走廊上听见我号哭的声音。他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汉斯·汤玛士,你到底怎么啦?”
爸爸把我的身子翻转过来,然后伸出两只手指头,掰开我的眼皮。
“那个侏儒……”我一边啜泣一边说,“我看见那个侏儒站在窗小…”他就站在那儿……直直瞪着我。”
爸爸原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摔开我,自顾自在舱房中踱起方步来。
“汉斯·汤玛士,你在胡扯些什么呀!这艘船上根本就没有侏儒。”
“我亲眼看见他。”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爸爸说。
费了好一番唇舌,爸爸总算把我安抚住。我答应不再提这件事,但要求爸爸承诺,明天这艘船抵达希腊帕特拉斯港之前,他一定要问水手,船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侏儒乘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父子谈论哲学问题谈得太多了?”爸爸问道,我还一个劲抽抽噎噎的吸着鼻涕。
我摇摇头。
“现在最要紧的是在雅典找到妈妈,”爸爸说。“然后再慢慢去探讨人生的其他谜团,没有人会跑来跟我们抢夺哲学问题的。”
爸爸低下头来盯着我。
“探究人的本质和宇宙的来源,可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寻常的嗜好啊!这艘船上,咱们父子可能是惟一探索这种问题的人呢。对这种问题有兴趣的人,散居世界各地,没有机会组成一个团体。”
我终于停止哭泣。爸爸打开酒瓶,在杯中倒进少许威士忌,掺些水,然后递到我手里。
“喝吧,汉斯·汤玛士。它能让你一觉睡到天亮。”
我喝下两三口。原来酒的滋味那么糟!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天天都要喝上几杯。
爸爸准备就寝时,我掏出那张向美国婆娘讨来的丑角牌,递到爸爸手里。
“送给你。”我说。
爸爸把那张牌接过来,仔细瞧一瞧。这虽是一张挺普通的扑克牌,但却是我替爸爸弄来的第一张。
为了表示他的谢意,爸爸特地为我表演一招扑克魔术。他打开旅行袋,拿出一副扑克牌,把我送他的丑角牌插进里头,混在一块,然后将整副牌放在床边桌子上。突然,他伸手往空中一抓,把那张丑角牌抓了下来。
我明明看到他把那张丑角牌插进整副牌里头呀。莫非他把牌藏在衣袖里?但这又是怎么办到的呢?我不明白,一个东西怎么会无中生有,突然冒出来。
爸爸信守承诺。第二天,他果然去询问船员,这艘船上到底有没有侏儒乘客。答案是否定的。这正是我最担心的状况:那个侏儒一定是偷渡客,这会儿正藏匿在船上。
《纸牌的秘密》作者:'挪威' 乔斯坦·贾德
梅花J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场幻术 那么它背后一定有个伟大的魔术师……
我们决定不在船上吃早餐,等抵达目的地帕特拉斯港再说。爸爸把闹钟拨到七点,比抵达时间早一个钟头,但我六点钟就醒了。
眼睛一睁开,我就看见床边桌子上摆着的放大镜和小圆面包书。昨天晚上,那张狡黠的小脸孔出现在窗口时,我忘记把放大镜和书收藏起来。幸好,爸爸没发现。
爸爸还在睡觉。醒来后,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佛洛德答应告诉汉斯岛上那群侏儒的故事。于是,我趁着爸爸还没翻身醒来前他习惯在床上翻滚一阵),悄悄打开小圆面包书,继续读下去。
“船在海上航行时,我们水手成天聚在一起玩牌。我口袋里总是放着一副扑克牌。海难发生后,我漂流到这座岛屿,身上啥都没有,只有一副法国出品的扑克牌。刚到岛上时,头几年,每回我感到寂寞,就会掏出扑克牌玩一局单人牌戏。扑克牌上印着的图像,是我在岛上惟一看得到的图画。我玩的不单单是在德国老家和在船上学会的单人牌戏。利用手头上五十二张牌——加上消磨不完的时间——不久我就想出无数新花样,发明各种玩单人牌戏的新技巧。过了一阵子,我开始赋予每一张牌不同的个性特征。我开始把它们看成四个不同家族的成员。‘梅花’这一组。皮肤深褐,身材矮壮,头发浓密鬈曲。‘方块’这一组,个子苗条纤细些,举止也比较优雅。他们的皮肤晶莹洁白,银发直直从头顶垂下。至于‘红心’这—组,简单的说,他们比其他任何一组都要热情开朗。说到‘黑桃’这一组——我的妈呀!他们的身材十分挺拔结实,皮肤苍白,头发稀薄黝黑,一双黑眼睛有如利刃一般锐利,脸上表情森冷严肃。
“不久之后,每回玩单人牌戏时,扑克牌上的‘人物’就会在我眼前显现。感觉上,每打出一张牌,一个精灵就会从魔瓶里进出来似的。精灵,没错——牌上的四大家族,不但容貌不同,个性气质也有很大的差异。‘梅花’这个家族,比起含蓄、敏感的‘方块’家族,举止显得比较呆滞、僵硬。跟脾气刚猛暴躁的‘黑桃’相比,‘红心’就显得亲切、开朗得多。每一个家族中的成员,个性也不尽相同。‘方块’都很敏感,容易受到伤害,但只有‘方块三’动不动就放声大哭。
‘黑桃’的脾气都有点急躁,其中性情最暴戾的要算‘黑桃十’。就这样,我创造出五十二个隐形人物,跟我一块居住在岛上。后来,数目变成五十三个,因为扑克牌中那张原本没用的丑角牌,后来也开始扮演重要的角色。”
“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呢?”听到这儿,我插嘴问道。
“在岛上独居的孤寂,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得出来。这座岛屿寂静得吓人。我常遇到各种动物,有时半夜会给猫头鹰和六足臣兽吵醒,但却没有一个说话的对象。在岛上度过几天后,我开始自言自语。几个月后,我开始跟扑克牌说话。我把五十二张牌摊在地上,绕着我围成一个大圆圈。我假装他们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就像我一样。有时,我会拿起一张牌,跟他聊个没完没了。
“在我天天把玩下,整副牌变得破旧不堪。太阳的曝晒使牌上的颜色逐渐消褪,到后来连图案也看不清楚了。我把支离破碎的整副牌收藏进一个小木箱里,直到今天还保存着。牌上的‘人物’却存活在我的心灵中。我可以在脑子里玩单人牌戏。我不再需要真实的牌。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用算盘用了一辈子,突然有一天发现,不用算盘也能计算数目。你不用任何计算器具,也能算出‘六加七等于十三’。就这样,我每天继续跟我的隐形朋友说话。渐渐地,他们开始回应我——在我的脑子里。我睡觉的时候,他们的回应最清楚、最鲜明,我们就像一个小社会。在我的梦境里,这些人物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因此,每到夜晚,我就不会像白天那样孤单。这五十二张牌渐渐形成各自的性情和个性。他们生活在我的潜意识里,分别扮演国王、王后和百姓的角色,有血有肉一如真实的人类。
“我跟其中几张牌建立起比较深厚的友情。开始的时候,我经常跟‘梅花J’聊天,一聊总是个把钟头。我也喜欢和‘黑桃十’开玩笑,只是这家伙脾气有点暴躁,不太好惹。有一阵子,我偷偷爱上‘红心幺’。岛上生活实在寂寞,我忍不住爱上自己创造出的女人。
她的倩影,时时刻刻浮现在我脑海中。她总是穿着一袭黄衣裳,满头金发披在肩上,两双眼眸有如宝石一般翠绿。在岛上我日日夜夜思念一个女孩。她名叫史蒂妮Stine),是我在德国老家的未婚妻。
可怜,她的情郎失落在大海中。”
说到这儿,老人佛洛德抚摸起胡子来。好一会儿,他只管静静坐着,不再吭声。
“小伙子,夜深哕,”老人终于开腔。“你遭遇海难后还没好好休息呢,一定很疲累了吧?我的故事,明天再继续讲下去,好不好?”
“不累,不累,”我央求他,“我现在就想听完。”
“好吧!反正在参加‘丑角之宴’之前,我必须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丑角之宴?”
“对,丑角之宴!”
老人站起身来,穿过厅堂往屋子后面走去。“你一定饿了吧?”
他问道。
我点点头。老人走进一间小厨房,端出好几盘食物来。盘子是玻璃做的,十分美丽亮眼。他把食物放在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