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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殿下,不止一位问过在下这个问题。在下始终是方士,不是道士。我辈平日只修长寿飞仙之术,捉鬼驱兽之类并非我辈所能。”
李皇后皱了皱眉头,片刻才道:“然而令师却是西昆仑道派弟子,阁下身为令师高徒,不会捉鬼降妖?!”
白瑜神色坦荡,依旧愉悦:“在下学艺不精,愧对先师。”
李皇后神色间显然不相信:“若是说西昆仑的弟子不会降妖,天下事没有人会相信的。”她端坐宝座上,十指丹蔻划过镶金宝座,秀眉紧蹙:
“这两日夜晚,总有些妖魔秽物前来打扰本宫歇息安宁。敢问道长可有妙法?——多半是容氏贱人派人召来的。那女子失踪了两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等妖邪法术,不仅迷惑了皇上,甚至还妄图掌控后宫!哼!本宫岂能让她得逞!”
白瑜听言,只是微微一笑:“无妨,内气正则六根清,百物不侵。”
李皇后横眉一敛:“道长言下之意,是不愿相助了?!”
白瑜一身坦荡立在当地:“家师有令,帝王宫廷之事,我等不敢违令参与。”
李皇后听罢此言,心头火起,两步走下宝座,直直逼视着白瑜,口气咄咄:
“枉本宫还以为贵派仙师胸怀博大慈济,以匡扶苍生兼济天下为己任,却不料只是躲在深山中修仙练道,不管尘世众生死活!难道道长真的忍心见死不救?除魔卫道莫非不是天下道派教训?道长眼见宫中妖物横行,仍然袖手旁观?”
白瑜微笑转过头去,不与她狭长的丹凤眼对视。
李皇后见状,口气也放软了下来,谆谆善诱:“料想道长也是那等自私凉薄之人。贵师既然已经出手救过我儿,道长何不大发慈悲,替本宫惩戒那做妖的女子?”
沉默片刻,白瑜转眼凝视着青石板砖上的凤凰水印,慢慢开口,声音很低沉,却听起来很悦耳稳妥:“我不会驱赶异兽。”
“那等俗物,岂劳仙长亲自出手。”
李皇后听闻他口气松动,当即转换笑脸,笑吟吟道:“仙长只须封印了那女子法力,使她无法召唤尸鬼幽魂之类的邪物即可——仙长胸怀慈悲,不愿伤人性命,那本宫又怎么敢拂逆仙长意旨?只不过是灭一灭那女子的嚣张气焰,使之不会危害六宫,祸乱皇朝罢了……”
白瑜沉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符纸,取过朱砂笔轻轻画了几笔,凑近烛火烧了,转瞬间那符纸灰烬化作一颗乌黑发亮的丹药,瞧来不过黄豆大小,只听白瑜道:
“皇后殿下,命人将这药丸碾成细粉均匀撒在床榻附近,夜间可暂时抵挡邪物侵害。然则在下法术低微,此丹药功效仅能持续七天。七天之后,我自当再入宫来,为皇后炼丹。”
李皇后笑着接过药丸:“仙长之言,岂敢不从?”
说着便召唤侍女祈儿,将白瑜送出宫去。白瑜颔首辞谢:“不敢劳烦这位姑娘。”
言罢拂袖而去,径入黑夜中,转瞬间身影消逝,茫然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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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传了六章……唔,估计本文即将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这文,主线有问题。而且还有很大的问题。
我也舍不得。
☆、三十三、信得过的人
二月十九。天阴有雪。
严冬虽过,齐地苦寒。前些日子阴云紧风酷寒,今日午后便飘飘扬扬撒起雪花来。片片飘飞落在皇宫内廷青石板阶上,覆盖了厚厚一层。一个大太监佝偻着腰小心翼翼走着,手里提着个黄杨木嵌百宝提箱,里头搁着一碗汤药,朝皇帝寝宫走去。
“陛下……该用药了。”
重重帷幔如同厚厚的屏障将内室和外殿隔绝起来,外边的人根本无法探知里边情况。在层层包裹下,狭小昏暗的内室如同地牢一般沉闷、压抑,让人窒息。就连流动着的空气都凝滞而厚重。
“瞧着内室的布置,应当是出自容妃之手。”
清冷月光照不到的琉璃瓦屋顶,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两个黑影一动不动的潜伏着,月华光晕微微闪过,转瞬与沉沉黑夜溶为一体。
突然间,右边的黑影微微一震——他看到了那碗药,搁在黄杨木床头桌上,被一只修长纤美的手轻轻端起。那只手指尖涂满丹蔻,鲜艳红润仿佛要滴下血来。就这么端着黑漆漆的药汤,慢慢靠近老皇帝的唇边,接着一个娇媚的女声缓缓响起:“陛下……这是臣妾亲自前往青云观向仙长求来的长生不老药……陛下趁热喝了罢。”
宇文煌半躺在床榻上,喘息粗重,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带着浓痰的咳嗽,显然已经病入膏肓。此刻他正摸索着坐起身,抖抖索索就着容妃的手将那碗药汤一口口喝了下去,突然将仿佛被呛着一般剧烈的咳嗽起来,口里含着的汤药不及下咽,悉数喷到了容妃的千褶百绣裙上,顿时一片狼藉。
容妃眼中掠过一丝隐藏极好的厌恶,紧接着立马收敛神情,面露紧张扑了上去:“陛下!您怎么了,您慢着点……!”
“咳……咳咳!”宇文煌垂死一般无力的咳嗽着,抬起昏黄暗花的双眼,似乎看了好久才看清眼前人是谁,这才喃喃地道,“这药,怎么……越来越苦了……拿走!朕……不喝了。”他无力的挥开容妃,喘息道:“去…。你去把孙忠君叫过来…。”
听闻此言,容妃眉锋一敛,眉宇间刹那闪过一丝戾气,语调却依然是轻柔缓和:“陛下,这是臣妾辛辛苦苦……”
“……咳咳,出去!”
宇文煌似是心烦意乱连连挥手:“叫…。叫他快进来!”
出人意料的,容妃这次没有坚持,只是轻轻低身福了一福,端着那碗汤药规规矩矩退下了。也许不只她自己能看到——昏暗烛光折射下的黑漆漆药汁里,有密密麻麻如同蚂蚁大小的蠕虫在药汤里翻滚着,挣扎着,时隐时现。
“原来,皇帝被容妃下了蛊……蛊虫就在那碗药里。”
屋顶右侧的宁赐缓缓捂住口,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光是想想方才老皇帝喝下这碗满是蠕虫的药汁,她就想吐出晚饭。幸亏云北凌从旁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静下来,她才能屏气凝神,继续看下去。
容妃出去后,送药的那个大太监轻手轻脚推开门,小步趋到皇帝龙榻前,先是恭恭敬敬匍匐到床榻脚下,将头趴得不能再低,这才尖细着嗓子禀报:
“奴才孙忠君,叩见皇上。”
“唔…。你来了。”
头顶处缓缓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浑浊而嘶哑:“你跟了朕多久了?”
孙忠君闻言,重重的磕了个头,这才毕恭毕敬的回话:“蒙圣上恩宠,奴才有幸从十三岁入宫伺候圣上,迄今正是十九年零六个月七天。”
“你…。记得很清楚。”宇文煌费力支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说甚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孙忠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前两步伺候宇文煌吐出一口浓痰。黑色的痰液中仿佛有半截幼虫在挣扎蠕动。孙忠君见状,用脚不动神色的将痰盂推开。
“皇上,奴才这就去给您倒水。”
宇文煌喘息着接过那杯水勉强啜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阵大咳。过了良久他才平静下来,脸色虽然依旧枯黄,可是面颊两侧却泛起了不正常的病态艳红。
“朕记得……你将长兄家的侄子过继了过来?……那孩子叫甚么来?”
孙忠君脸上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恭谨的跪下磕了个头:“回皇上,小犬贱名孙尚贤,今年十二岁了。”
“嗯。十二岁。”
宇文煌若有所思:“年纪也差不多大了……你辛苦伺候朕将近二十年,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朕明日……明早便下旨,封那孩子为六品文校官,日后你也好有人养老送终。”
孙忠君一怔之下,登时露出惊喜若狂的表情,感激涕零连连叩头,只差声泪俱下:“陛下……陛下圣恩!陛下皇恩浩荡,奴才替小犬叩谢皇上圣恩……奴才一家纵然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听到这句话,宇文煌布满皱纹的苍老面皮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又咳了两声,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地道:
“唉……朕倒是真的羡慕你……还有个儿子能依靠……”
孙忠君仰起满是泪痕的苍老面容,从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斟酌了良久,这才不确定的轻声开口:“陛下是说……?”
“你,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宇文煌似是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又缓缓开口:
“朕还记得,当年朕带兵剿灭云氏余孽,皇后在家,瞒着朕鸩死了李夫人,多亏了你拼死力争,这才留下了李夫人的遗骨……如今只剩下恪儿这唯一血脉,万一哪天他向朕要母亲,朕该如何是好啊。”
他冷不丁的提起了李夫人,又提起了如今身陷囹圄的前太子宇文恪。凭借着孙忠君二十年来在宫中八面玲珑的油滑心思,立即听明白了宇文煌的意思。他当即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老皇帝行礼:“大皇子殿下有诸神庇佑,逢凶化吉,皇上不必太过担忧。”
“诸神庇佑甚么的,倒是不可全信……。”宇文煌又虚咳两声,叹道,“到底是亲生骨肉自己给养,朕还记得,太子昔日最喜欢吃的是城东温氏天上居客栈的鱼香肉丝…。也不知道明早上他们还做不做。”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孙忠君当下不动声色躬身下去:“想必太子殿下明早上能吃到那道菜的。”
“嗯。那么朕就安心了。”
宇文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来也是朕的错,近来皇城内盗乱频起,就连天牢内也不安生……你也顺便去查查,当日抄太子府邸之时,朕的那个小皇孙……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这事儿朕倒是也问过皇后,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你是朕信得过的老人儿,你就下去罢。”
孙忠君恭恭敬敬躬身行礼:“臣告退。”
他一步一步退了出去,到门口时轻手轻脚掩住门,只留下焚香环绕的的内室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原来如此。”
屋顶上,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云北凌声音悄悄:“老皇帝叫孙忠君明日假托劫狱之名救走太子恪,安置在天上居客栈……这可大大托付错人啦。”
宁赐轻声问道:“怎的?”
“你瞧。”云北凌微微一扬下颌,示意宁赐朝远处看。果然,只见孙忠君从内殿走出来不远,左右瞧瞧没有人在跟踪,突然身子一闪,刹那间隐没在丛林假山中。过了片刻,居然和另一个女子一同走了出来。宁赐用足目力仔细瞧去,竟发现那女子赫然就是容妃。
“孙忠君早就被容氏收买,所有汤药都是经过他的手,才能送到老皇帝榻前的。”
云北凌微微冷笑着,凝视着远处一左一右渐渐走远的身影:“容氏自以为算无遗策,却不知道李氏家族早就把目光盯上了他们……如果想在太子恪身上动甚么手脚,无疑是死路一条。”
“如此,我们快些回去。”
宁赐微蹙眉头,低低的道:“说不定明日他们便会动手,我们要快些回去布置好,以免误了大事,导致终身抱憾。”
☆、三十四、黄雀在后
次日。天阴有雨。
四皇子府邸中,屋檐角金色的风铃被风吹得叮铃作响。风微凉。
“卿卿,或许你知道这是一种甚么蛊虫。”
后暖阁的小轩窗下,宁赐搁下笔,吹了吹丝绢上未干的墨迹,招呼墨如卿过来瞧:“昨晚上我见容氏女子给老皇帝灌下的药里边有这种小虫子……你可认识?”
墨如卿掩口打了个哈欠,从软榻上懒懒支起半边身子,丈余外隔着矮脚茶几远远瞥了一眼,兴趣缺缺:“蚂蝗蛊,南疆二十六蛊毒里毒性较强的一种。你瞧见的那些虫子已经成年,毒性十分凶猛,老皇帝要是把那些虫子全吃进去,估计也活不过几天了。”
宁赐闻言抬眸:“可有解药?”
“我没有,不过下蛊的人说不定。”
墨如卿索性直起身来,拖着木屐慢悠悠朝前走两步,一只手捏起那张丝绢的边角,高挑一双狐狸眼角打量了那只虫子片刻,嗤笑一声:
“据说南疆现任圣女出身西昆仑道派,怎么的座下弟子居然擅长用蛊……容氏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求来的蛊虫,没问清楚就敢乱放。迟早有一天,她养出的蚂蝗回头反噬,喝干净她自己的血。”
宁赐怔了一怔:“怎么讲?”
墨如卿秀眉微皱,口气嘲弄:
“乖阿赐,好学是好的,可是这种东西你不学也罢——你只要记得,凡是放养蛊虫的,若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最终都不得善终。蛊之一事,原本是南疆女子世代相传,用以惩戒负心郎君的,如今却被用来危害无辜,蛊神在上,只怕也是不满的很,不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