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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无尽兮,前路多难。美人凭栏兮,冷眼人间。
持篦击节兮,不见和者。何处长啸兮,横笛为歌。图山林求归隐兮,因清冷而却步。杖剑再入浊世兮,非我所愿。
一道清啸响起,吟声尚且绕梁,人却已是远远地去了。
眼见绿衣人悻悻然收起手中的长剑,目光阴沉地看向苏夜宴身边的小二。苏夜宴自怀里掏出一两碎银摆上桌。
“罢了,给我包四个馒头我便走。”看着小二颤巍巍地下楼去包馒头,苏夜宴眼里忍不住透出了一丝浅笑。其实他原本是不晓得出门在外买什么东西都是要用银子的。少时在家里,出门游玩他只管挑东西便是了。反正身后总有家仆掏荷包,而他大抵只是知道那是银子,,至于银子是管什么用的他是一概不知。进了宫,他敢说赵玺比他还不济,恐怕赵玺连银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一回服侍他的太监寻思他不言不语不听不闻,因此当着他的面聊天,说起了小时候宫外生活的艰辛,他这才晓得了原来在尘世里没了银子是会寸步难行的。因此暗自也多长了个心眼,那日魏言回送他出宫的时候,他于是顺便捎上了宫里的财物。
秦君术放下手中的剑,端起桌上已然凉透的酒液,仰脖饮了。他不急着走。方才,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入了他的眼,可是环视四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是他的错觉么?他不这么以为。都是那不识趣的小二。他佯装大怒就是为了迫褚和答应他的要求,伸出援手支援他白芷山庄躲过此次白道的屠杀。可是尽管他是褚和的同门,褚和却始终不乐意帮忙。他实在是太清楚褚和的个性了。看似和善,其实褚和根本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可比自己难缠多了,若不是有利可图就休想叫他出手,若论起无情,褚和居第二,就无人敢居第一。然而江湖上知道这一点的人那实在是太少了。居然还有无知小儿给褚和起了外号——“温容龙君”,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秦君术自斟了一杯,正待饮下,眼睛的余光突然间瞥见了些什么,复又放下了手中的瓷杯。
挽起右手的破袖,苏夜宴翻过桌上扣着的茶杯,取过客栈待客的凉茶,笨拙地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端到唇边,他习惯性地将右手小指伸入杯中用指甲在茶水中沾了一下。
尚未喝下半口,定住自己的动作,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抬起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环视四下,顿时心里暗暗叫糟。此时此刻,绿衣人正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露出了一种对苏夜宴来说极为危险的若有所思。
他强自镇定,放下了手中的水杯。
抓起包袱,从容地走到楼梯前,他憋着口气,伸出手搭住扶栏,稳稳地向着楼下移步。
这决不是个平常人。
秦君术盯着那人下楼时顺着扶手缓缓下滑的羊脂柔荑,心里凭空产生了一种心醉神迷的感觉。怎么可能,一个男人,还是个邋遢肮脏的男人,只用了那一只手便叫他险些失了魂魄!他知道那决不是矫揉造作试图勾引他的表现,照那人方才的行为来看,那人此时应当是已经恐惧得虚软了四肢,所以必须靠扶手支撑。天哪,如此令人炫目的玉手,还有那微微探入杯中的细细小指……
是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秦君术从怀里取出一块白银饰物借着日光对窗外晃动几下。
衣物、脸蛋如此脏污,可那双手却是莹白如玉。没有错过那纤细手腕上一只小小的蝴蝶胎记,他的眉间立时染上了一抹得意。现在要是还什么都不明白,岂不是枉费了与褚和的同门之谊。
“主上。”一道黑影突兀地自窗外跃入。
“罗衣,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办得如何了?”“那幅被褚和随身珍藏的卷轴上画的,是千城郡王——苏觉。”
“果然是倾国之姿,去了掩饰,只怕世上无人能逃过他的绝代风华。”秦君术端起酒杯,慢慢饮下了杯中的冷酒。微偏过脸,俯视楼下牵着马正欲匆忙而去的人,“但我只要他在我的掌握里,你明白吗。”浅浅淡笑着,秦君术冷冷地将手指搭上了罗衣的手臂。罗衣感到了手臂上一阵冰凉,好低的体温,主子身上是从来没有暖气的,然而如此低的体温却还是他第一次发现,主子这是怎么了?
香炉里的青烟散在空气里,袅袅娜娜得若风中的飞纱。日正中,光线透过竹簾染得一室慵懒暧昧。
厚实的方枕之上,乌黑的柔发软软地披散着。稍稍一动,锦被也随之滑下一角,露出了圆润、光裸的肩膀。
放下手中的胭脂盒,秦君术抬眼看向榻上,眼中有一抹得意。转过身,从容上榻。他伸手揭开了覆在苏夜宴身上的锦被。
一身吓人的青紫已经有微微扩散的痕迹,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惹眼。手指眷恋地抚过那些噬咬、吮吸的痕迹,秦君术似乎还能感觉到昨夜不能自已的粗暴和兴奋。感觉到指下的肌肤一阵颤抖,于是他知道,苏夜宴醒了。
俯下身去,将唇印上他的颈子,秦君术更加起劲地在苏夜宴的身上撕咬起来,直到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一双清媚的丹凤眼渐渐露了出来,只是那里面此时却是盛满了愤怒与仇恨,衬着颈子上那正在渗着血丝的咬痕的情景,勾魂摄魄。秦君术几乎要醉了,他知道苏夜宴的美丽,可是他从没有想到过,床上的苏夜宴,竟然会是一个如此动人的尤物,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了一种想要弄坏他的冲动。
“看来会叫我很为难呐。”他嘶哑着声音这么说道,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苏夜宴没有吭声,只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闭上眼睛。秦君术的手很凉,身体也是,但是苏夜宴很清楚,一旦他真正动了情欲,他的体温就会上升,从而显得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然而此时秦君术的身体并没有同昨夜一般火热,还是那么冰冷。因此,他知道这一次是秦君术故意折辱他。
蓦然翻身下榻,秦君术取过案上的胭脂回到榻上。吻住苏夜宴的红唇,濡湿了它。
挑开胭脂的盒盖,指腹沾上了些许。殷红的色泽软软地在他的指尖上泛出一片狐媚的光芒。一点一点,秦君术将胭脂花粉涂上了苏夜宴的唇瓣。
好凉的触感,猛地睁开眼睛,苏夜宴心下十分清楚,秦君术这回是在彻底羞辱他了。
该如何?他不知道。
“我不是女子。”苏夜宴忿忿然地看着秦君术眼中的陶醉,暗恨自己此时竟无力动弹。
“我会把它吃掉。”缓慢地点滴吃掉苏夜宴唇上的胭脂,秦君术吻向了他的腰际,深深的一个吮吻,满意地看见苏夜宴的身体不可抑止地抽缩一下。
秦君术邪肆地看着他愈加红肿的唇,目光里却没有温情,反倒是像在欣赏着什么美丽的风景。
身体已经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这个疯子一遍一遍又一遍将胭脂涂在他的唇上,然后一遍一遍又一遍将其吃尽。任由秦君术摆弄他的躯体,苏夜宴感觉着浑身的黏腻,这种屈辱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紧锁眉头,多少个一瞬间他抽离了思绪,想到死亡,可是秦君术噬咬他耳垂的举动却每每将他拉了回来,投入欲望的地狱。每次的清醒,他更加深刻地发觉了秦君术身体的由冰凉渐渐转变为火热的缓慢过程。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入这个人手中的。最后的记忆是他策马来到一条三岔路口的时候稍一犹豫,然后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阻挡在了他的马前。
“把他洗干净。”迷迷糊糊的,他听见有这么个淡然的声音说道。他是怎么了?香气扑鼻的温水将他环绕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在府里的生活。蠕动着嘴唇,他想要唤紫湘,然而一阵黑暗最终笼罩了他全部的神智。
薄纱的睡袍用衣带散乱地系着,披散的长发还在隐隐约约地冒着香气。当他再次见到这个酒楼上的绿衣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回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了。
“秦君术。”绿衣人这么淡淡地吐了一句话,然后放下了房里的纱幔。奔向房门的步子方才迈出五步,只听得耳边一声轻蔑的冷笑,他的肩膀便叫人拽住了。
被猛地甩进床榻,一条柔软的白巾蒙上了他的眼睛。
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他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不能使用眼睛的结果是,他用自己的身体牢牢记住了他此生第一个噩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弯冰冷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黑暗里,什么东西正在往水潭里滴落。一点一点,孤寂而冰冷,好像是刚刚进宫那天夜里的景色。
“主上,东西已经到手了。”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全然的恭顺。于是,秦君术从情色正浓的床榻上起来。
“你想怎样?”
秦君术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然后衣着整齐地踏出了房门。
无视床榻上的一片凌乱,苏夜宴勉强坐了起来,抓过床角破碎的衣衫披在身上,眼定定地注视着身旁盒里剩下的小半盒胭脂。
好红的颜色,就像是床榻上那一片仍然还在缓缓蔓延的血迹。不过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没有胭脂这么干净。凝视着混杂着隐约白色黏液的血迹,他连连干呕。渐渐地,眼里落下了他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过的东西,一滴一滴落在了那血迹上,晕开了一层血色的薄雾。他伸手纠住自己的衣襟,紧紧地,仿佛这就是保护他的最后屏障。
好脏。
第三章:碧落长湖
没有看奄奄一息的手下一眼,秦君术兀自展开手中的卷轴仔细端详着。暗暗发出一声叹息,果然佳人天成!
秦酩坐在书房的一隅,端着手中的茶碗,慢慢吹凉茶水。自碗盖的边缘偷眼瞧他古怪的二哥,他承认自己其实很怕二哥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而他更看不惯的,就是二哥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有服从。
管家沉默无语地站立在一旁。好闷!
秦酩压低了声音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愿意回答。他就知道!暗自咕哝着,他不满地瞪着他的二哥,却在目光落到他手上的时候对他手里的卷轴好奇了起来。
好,能从褚和的身边将这幅卷轴偷出来,就是失了几十号人也值了。
秦君术微微点头,转身将卷轴铺在案上,愈加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噗!
一口茶立时从秦酩的嘴里喷了出来:“二……二哥,你叫人去偷褚和的东西?有没有弄错!你居然拿几十号人去偷袭一个褚和!太卑鄙了!褚和一定气疯了!老胡,咱们家里有地道吗?我要赶快收拾细软跑路……
”
未尽的话语在秦君术的目光下叫它的主人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令弟快人快语,秦兄何必生气。”
“魏兄见笑了。”秦君术对坐在角落里的人言道,那人此时正隐在窗下的阴影里,容貌却是看不分明。一时之间,书房里寂静万分,显是无人有说话的兴致。
“酩弟,为了这画,褚和会保全白芷山庄。”
“为了一幅画?哈,魏哥哥,你别说笑了!”
凑上前去,秦酩试图看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幅画竟然叫向来巍然不动的秦君术不惜以几十条手下性命放手一搏。
“耶……这美人是谁?”卷轴上明显是三月的景致,柳色如烟,束起长发的发带在风中飞扬,衣袍线条流畅,颇有当年吴道子的笔法。画上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佳人拈枝而笑。神情姿态颠倒众生,更是足见画者精湛的技艺。
秦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千城郡王——苏觉。”秦君术收了卷轴,将之小心翼翼地锁在了一只木盒内。
“不过,这画固然画得精妙,却也是个败笔。”角落里的人从窗下的阴影里站立了起来。他的脸上有笑,笑得有些奸佞邪恶的味道。
魏言回,一身简便的粗布衣物却依然掩不住少年得志的奋发意气。
“苏觉是个男子,如此精致的笔法,毁了他洒脱的风致,白白糟蹋了他飘逸的气度,更少了他身上隐约的稚气。”
“男的?那褚和收藏他干吗?难道……不是吧!”惊讶地看向自己那高深莫测的二哥,瞧见了二哥脸上的微微一笑,顿时吓得秦酩跌坐在地。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二哥的笑容!今天,他真的是被吓傻了。
夜宴,你要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活着。
仿佛又听见了过去眉姨临终时的交代,止不住的眼泪又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从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竟只能靠眼泪来宣泄痛苦。苏夜宴不得不承认,秦君术不但折辱了他,也将他的男子尊严给狠狠地踏碎了。对镜自照,天香绝色,清媚染上了眼角,眉梢。他痛恨自己的外貌。摔碎了东窗前的花瓶,抓起一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