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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看来,爱是无私地付出所有,希望对方得到快乐,可是我却一直伤害她……你说这是爱吗?我这样算是爱她吗?”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嘴里是苦涩的,脸上却挂着迷人的微笑。
原来,伤害了对方的话,就不能算是爱了……她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玻璃杯,那么她究竟是爱,还是不爱袁祖耘呢?
“有时候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可是却没办法不去伤害她,只不过受了伤的她越是要推开我,我就越是想要抓紧她,然后又再一次地伤害……”
“……”
“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都感到疲倦,一切就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也会统统消失殆尽……”他坐在窗台上,放下手中的酒杯,痴痴地望着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像是一个不懂得爱的少年,脸上满是义无反顾的悲壮。
“……”她很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却又怕会说错话,因为她也是一个没有资格去评论爱或不爱的人,只能露出一个鼓励的苦笑。
“可是,”他又说,“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都疲惫了呢,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
他的话像解不开的咒语,回绕在她耳边,击打进她心里。她想起了很多人,妈妈、见飞、石树辰、子默、袁祖耘——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到头来,谁都被她伤害了——甚至包括世纭。
屋子里是满室的静默,她抬头看向倚靠在窗台上的项屿,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不禁想,他的侧脸会不会跟自己的很像——害怕深陷其中,却早就无法自拔。
她喝完杯里的酒,冲洗干净放在餐桌上,然后把软木塞塞回酒杯上,关上门,轻轻地离开了。
周一的早晨,世纷仍旧在公司楼下的电梯厅遇到袁祖耘,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她瞪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发现。电梯依旧是那么拥挤,好几次她被挤到他怀里,一抬头,是他得逞的笑容,好像很乐在其中。
她也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因为她喜欢看他的笑容,尤其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被她伤害过一样。
走进办公室,她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
“喂?”他像是心情很好。
“怎么?”
“中午一起吃饭吗?”
“在哪里?”
“楼下餐厅。”
“不行,”她直觉地拒绝,“那里都是同事。”
“……”他沉默了,好像一个满心欢喜等待大人夸奖的孩子最后却被数落了一顿。
“我的意思是……”
“哦,没关系,那就去其他地方好了。”失落的孩子重新振作精神,仿佛全不在意,但那落寞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还是不要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狠心,“我今天也许会很忙。”
“这样啊……”
“或者下班以后再约吧。”她唯有这么说,才能驱走心中的不忍。
“哦,好啊,”他高兴地说,“我家附近最近开了一家不错的餐——”
“——袁祖耘,你不会忘了今天早上九点十分要开会吧,客户已经到了。”电话那头传来Shelly的声音。
“小姐,你进来不能先敲门吗?!”他像是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不就是泡个妞吗,干嘛这么神经兮兮的……”
说完,Shelly“呯”地关上门,出去了。
世纷在脑海中想象着他吃瘪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他听到她的笑声,一下子有点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有空再打给你。”
“哦,好。”
挂上电话,她脑海里才迟钝地冒出一个问号:说定了什么?
“喂,”中午吃饭的时候,Carol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不觉得最近袁经历有点变态一样吗?”
“……不觉得。”她违心地低下头吃着盘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今天早上连我老板都八卦地问我他是不是fall in love呢……”
“你是怎么回答的?”她这才抬起头,饶有兴趣。
“Actually,I don't care about that。”Carol的语调跟肥皂剧里刁钻而故作清高的女秘书一模一样。
世纷笑起来,咧着嘴,那笑声就像是在为肥皂剧配音。
Carol看着她,久久才说:“知道吗,我觉得你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晚上,世纷和袁祖耘真的去了他白天说的那家新开的餐馆,那是个家庭式的小餐馆,有吧台和电视机,反而比较像是英国的Pub,门都是用一块块玻璃拼接起来的,当中镶着木头。
他们点了几个菜,然后跟坐在吧台旁的客人一起看球,袁祖耘不时对着电视机喊话,仿佛比场边的教练还要着急。
“我以为你只看篮球。”世纷意外地说。
“喔,”他不无幽默地回答,“当你已经不再参加任何运动的时候,每一场比赛对你来说都是一种享受,不论比的究竟是什么。”
“你是想说你老了吗?”
他耸耸肩:“也许吧,有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只是垂下眼睛,拿起一粒花生米,塞到嘴里,然后继续专注于电视屏幕。
她忽然觉得,他变了,就像Carol说的一样。可是她说不清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说不清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她只是觉得,尽管很多时候他的内心还是八年前的那个大男孩,可是他终究也长大了。他懂得了接受不安与痛苦,懂得把一些事放在心里,默默地独自承担,没有人教他,那仿佛是自然而然就学会的——自从她“走”了以后。
她很想问他:我带给你,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
可是她没有问,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猜想也许两者都有,只不过是孰轻孰重罢了。
周末的晚上,世纷回妈妈家吃饭,妈妈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一边吃饭一边唠叨。
其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永远带着一颗坚毅的心去面对。她有一次忍不住对妈妈说:“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坚强的女人。”
但妈妈却只是笑了笑:“那是你经历得太少。”
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人只有在经历过之后,才会生出面对的勇气,有些事情在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在大多数人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可是当真的发生了,我们却发现自己会比想象中坚强。
妈妈说:“坚强,其实是人的本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坦然也会是一种可爱。
“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妈妈忽然说。
“啊?……”
“既然承认了,就不要半途而废。”
“……”
“每个人做决定之前最重要的是自己想清楚,最后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至少自己对得起自己。”
“妈……”
“你不要去想对不对得起世纭,五十年以后你要去见她的时候再想也不迟,现在你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妈妈顿了顿,又说,“不管活下来的是谁,都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她不敢看妈妈的眼睛,觉得很惭愧。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的果断和坚定就好了。可是她没有,于是她用力扒了几口饭,逃也似地冲了出来。
十三(2)
回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不出意外的,是袁祖耘打来的电话。
“在哪里?”他的开场白永远是让人没有一点头绪的问句。
“刚回到家。”
“哦,”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在思考问题,“可以过来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忽然想不到究竟该答“好”还是“不好”,她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对他、对自己以及将来。
“啊,你已经来不及拒绝我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开朗,却是故意装出来的开朗,“因为我就在你身后。”
她诧异地转过身,他并没有在身后,整个客厅是空荡荡的,带着冷清的空荡。
忽然,门铃响了,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来开门吧……”
于是,她挂了线,苦笑着走过去开门。
他倚在墙上,一脸微笑地看着她,那种微笑让人有点把持不住。
她看得呆了,第一次发现他的双眼皮很深很深,好像每一次眨眼都是一种诱惑……
“喂!”他笑得咧开嘴,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吃过晚饭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回过神来,有点窘迫地让开门:“吃、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他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袋,“给我做碗面吧,加两个蛋,不要肉丝。”
说完,他不客气地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自顾自地看起来。
她撇撇嘴,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认命开始做起来——自从她切到了手的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让她在面里放肉丝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喜剧节目,袁祖耘一边看一边笑,就像是没有烦恼的少年,笑容单纯而美好。
“喏……”她把面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架上筷子,自己转身要回厨房。
可是,她的手腕却被他扣住了,扣得很紧,于是她无奈地坐到他身旁,说:“干吗,吃面也要我陪吗……”
“嗯,”他看着她,点点头,“你不记得了吗,在山顶看星星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我……”
她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忘记呢,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放开她,捧起茶几上的面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他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白起来,总是残留着胡渣的下巴和侧脸看上去光滑了,乱糟糟的头发如今整齐地梳在耳后——她不禁问,这真的是他吗,那个看星星时叫自己陪着他的男孩……
“我在想……”他把嘴里的面条吞下去,尽管如此,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含含糊糊。
“?”
“如果你觉得过去对你来说很有压力的话,不如我们就把对方当作是一个新认识的人,重新开始。”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少年人的固执。
她却苦笑,是啊,当然可以,只不过那对她来说……很难。
“你可以假装我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上司,可是在工作的接触中,却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跟你的接触可不是在工作中产生的。”她忍不住提醒。
“我只是举个例子啦,”他反驳,“话说,你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之后,忍不住爱上了我,接着知道我也对你很有意思——”
“——什么叫‘很有意思’?”
“就是……”他语塞,有点不耐起来,“哎呀,总之我们就好上了,而且发生了一些……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
“你不想问‘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是什么事吗?”他停下来看着她。
“不想。”她第一次果断而坚决地回答。
“那好吧,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们两个成年人发生了一些事,然后觉得对方都不错,就约家里的大人一起出来吃个饭,接着就住在了一起,然后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你就变胖,十个月之后家里多一个新成员,不过当然了,在此之前你还会得到一样东西……”
“?”她看着他,心情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碗,尴尬而羞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坚持交到她手上,示意她打开。
她迟疑地接过来,鼓起勇气,缓缓打开——果然,是一枚钻石戒指。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凝重,过了很久,世纷才说:“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袁祖耘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某种程度上……你可以这么理解。”
“……”
“……”
“对不起……”她颓然盖上盒子,交还到他手里,“我现在还没办法……”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怕伤害到他。项屿说如果伤害了一个人就代表并不爱他(她),可是她发现他错了,有时候,伤害也会是爱,也许是一种更深刻的爱。
“是吗……”袁祖耘失望地看着手里的盒子,没有看她。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样做是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她或许某一天她会接受这个盒子,或许到了那一天他早就离她远去……可是,她知道不会是今天。
第二天,世纷仍然没有去蒋柏烈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怕自己的犹豫和软弱会让